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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玉:岁月酿一坛老酒,是后记,更是人生记叙

大河风 对联天地 2023-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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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玉诗联集《东方涛声》出版发行



河南省三门峡市楹联学会顾问、灵宝市文联原主席张志玉先生诗词楹联集《东方涛声》日前由中华诗词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由中国楹联学会名誉副会长、中华楹联报总编辑、三门峡市楹联学会会长方留聚作序,著名书法家贾起家题写书名。书中精心收录了作者的近代格律诗430首,楹联1300副。或清新,或厚重,或苦涩,或甘甜,有时代春声的传递,有祖国山河的壮观,有田园风光的富丽,有沧桑岁月的记叙,有坎坷人生的咏叹,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有声有色,有情有味;观其颜色,像春日的牡丹,霜月的枫林;尝其味道,若仲春的樱桃,金秋的苹果。当你打开窗户,如果能有一丝清风拂来,给你带来一点慰藉,那是心有灵犀的沟通;当你放开眼界,如果能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幻境中给你带来一线希翼,那是探索追求的体现,将引领你到达一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境地……



张志玉诗联集《东方涛声》单价:39元,免邮寄费,欲购从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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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玉,笔名东方涛,1939年6月29日生,山西省芮城人。河南师范大学毕业。现为三门峡市楹联学会顾问,曾任灵宝市文联主席,灵宝晚报社党支部书记、总编辑。著有诗集《天籁足音》,剧本《社花》、《追蛋》等。近年来,在全国诗词楹联大赛中获奖累计达500余次,三度荣获《对联中国》佳作奖、中国对联创作奖,并获得 “   三门峡市楹联 、 诗词界十老”、河南省“联坛十老”等荣誉称号。现为河南省作协会员,省楹联学会理事,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对联文化研究院研究员。




岁月酿一坛老酒


——是后记,更是人生记叙


张志玉  河南灵宝



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中,人生即将走过八十个春秋。细想起来,有几多辛酸、几多庆幸、几多坎坷、几多感恩、几多欣慰······


听父亲讲,爷爷是河南省内乡县张集人,从小逃荒讨饭来到山西省芮城县,落脚在阴家湾疙瘩村。父亲在家排行老大,母亲家住卢氏县官道口镇,从小童养在家里,小我父亲11岁。因日寇蹂躏,国民政府腐败,处于水深火热、饥寒交迫之中的父亲,和妻子一起,挑着不满周岁的女儿和逃难的全部家当,渡过黄河,一路颠簸流离,在麦收时节,来到河南省灵宝县五亩乡鱼村的麻窝村。


麻窝村,座落在坐西朝东的半山坡上,一眼望去,满目破败荒凉。人们依山挖窑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贫瘠的沟沟坡坡上艰难地谋求着生计。全村共有7户人家,不到20口人,差不多都是外来户,只有三家是本地人。在这里,父亲给有钱人打短工割麦,母亲砍柴做饭,操持家务,全家人寄居在一孔没有门的破窑洞里,食不果腹,勉强度日。1939年夏,我出生在这里,一个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人烟稀少,了无生机的小山村。


1948年,母亲身患重病,可怜的弟弟在不满周岁的时候就托给叔父抱回山西老家抚养。两年后,母亲去世,时年不到36岁。越发贫穷的家,因为母亲的突然离去,一下塌了天。每天早上或者傍晚,我都要带着7岁的小妹去沟底坡垴上放牛、割草、砍柴。崎岖的山路上,寒烈的北风中,一大一小两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孩子,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过着没有母爱的生活。若父亲远出不在家,漆黑的夜晚就成了我兄妹俩最难熬最害怕的时候。可怜巴巴地卷缩在破窑洞里,总是在万般无奈中啼哭着睡去······


距离麻窝二里远的鱼村初小,是我贫寒生活中的快乐所在。


每天,我放完牛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鱼村学校听老师讲课。鱼村初小借用的是一处废弃的古庙,整个学校也仅只有几十个学生。在这里,教书先生的读书声悠长动听,农村少年的生活是那样的开心和快活。贫穷虽然压得人抬不起头,但能够读书识字,却是一个穷人家孩子最大的梦想,让我在瞅不到边的无望中看到了光亮。


1952年夏,父亲送我到35里之外的朱阳完小继续求学。那天,父亲背着粮食和铺盖,佝偻着身子,一言不语地走在前头。我跟在父亲后头,看着他在烈日下的背影,心里生出巨大的愧疚和不安。父亲一辈子不识字,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对于我上学这件事情,父亲从没有说过支持还是反对。一家人的生计问题和沉重负担,压迫着他开不了口。我知道父亲做难,心里有说不出的苦。但终究他也没有说什么,一个人沉默着从口粮本就不多的瓮里为我装满了上学需要的面粉,然后在昏暗的窑洞里替我打理好被褥。他是不想亏待了他的孩子,即使再难再苦,他也想给他的孩子一个盼头,一个希望。


从朱阳完小开始,我吃住就全在学校。对于刻苦好学的我而言,这是一段美好幸福的时光。能够坐下来安静地读书,沉浸在求知的乐趣中,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啊。我写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宣读,我也以此为荣,逐渐对文字有了一种特别的喜爱。这期间,通过别人引荐,我有幸结识了在朱阳兽医站工作的杨景春老师。


他住在临街后院一间土坯房里。白天,给牲口看病;晚上,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熬夜写作。那个年代,能够在杂志和报纸上不断发表文章的人,算得上凤毛麟角,他在我的心目中,占有神一样的地位。我隔三差五地跑去他的住所,把写好的作文拿给他看。他是个极认真的人,从不因为我是个小学生敷衍了事,而是非常严谨仔细地为我圈改指点,并且把他发表的文章和编辑部的来信拿给我看,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激励,我坚持不懈,笔耕不断,终于有一篇抗旱挖塘的小通讯,被县广播站录用播出,并收到了四角钱的稿费。我从心底里感激杨景春老师对我的付出和培养,他不仅是我文学梦想的放飞人,更是我步入人生的引路人。


    

艰难困苦的求学生涯,是我这一辈子最难忘记的回忆。

一个想要走出农村实现梦想和抱负的放牛割草娃,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付出超出常人的艰辛和努力。从土塬深处的五亩麻窝村到位于县城的灵宝一高,从居于豫西的偏僻小城到处在繁华城市的新乡师范学院(现河南师范大学),这一路,我是咬紧牙关,饱含泪水走过来的。在一高读书期间,常常因为下午吃不饱饭而在第二天清晨浑身无力瘫倒在床;在步行上学的三十多里山路上,因为疏忽将父亲给的生活费弄丢,一个人在空旷无人的田野里嚎啕大哭。这一幕幕,铭刻在心,永世难忘,它赋予我坚韧的品质,也给予我前行的力量。


1962年夏,我从灵宝县第一中学毕业,考上了新乡师范学院。在校期间,我学的是物理专业,文艺创作只是作为兴趣爱好。一日,我在《萌芽》杂志上读到了两首诗,诗的优美意境深深地打动了我,一看作者是王汝海,安阳二中的老师。我突然萌生出一种拜他为师的渴望,便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连同我平时写的诗歌寄给了他。一个星期后,王老师回信了,不仅对我的诗一一进行评点,还用红笔在诗稿上作了批注和修改。我把这封信视为珍宝,对着原来的的底稿,反复阅读,认真比较,从中寻找不足之处。在王汝海老师的点拨引导下,我的思路豁然开朗,这更加坚定了我内心原本就萌动而生的写作信心。


大学期间,我一边废寝忘食坚持写作,一边阅读经典汲取营养,诗作水平渐渐有了提高,1964年7月,我的诗歌《接枪》在郑州晚报上发表。这首小诗,是我在文学创作上结出的第一枚果实。尽管它毫不起眼,篇幅窄小;尽管它有很多不足,意境也不太完美,但它却独属于我这样一个满怀诗情梦想的文学青年,它带着晨雾的露水,迎风绽放,让我意气风发,文字激扬,创作的欲望越来越为强烈。

1966年,国家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学校停止上课,红卫兵外出串联闹革命。年轻充满激情的我,义不容辞地跟着这股滚滚向前的革命潮流也走了出去,在大风大浪里锻炼自己。奔延安,赴重庆,走武汉,向北京,一路激情一路歌,便引诗情到云霄。我走一路,看一路,想一路,写一路,创作的诗歌相继在《武汉晚报》《重庆日报》《陕西日报》等报刊发表。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豫西轴承厂工作,在铸造车间做起了一名锻工。1972年,县里为了参加洛阳地区的戏剧会演,把我从豫西轴承厂调入灵宝县文化馆,专门从事业余创作辅导和剧目写作。

  

从企业到地方,从车间工人到文化干部,这种身份的转变让我在文学创作上如鱼得水,信心满满,创作的诗歌相继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正待起风扬帆时,却迎风雨骤临。在文化馆工作一年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我被下派到偏僻农村驻队劳动。没有理由,没有解释,仅仅只是领导嘴上一句“工作需要”的说辞,我就得丢下为之所钟爱的文学事业再次回到农村。我是一个从小在山里土生土长的放牛娃子。来到寺河公社黄楼村,那一道道沟,一道道梁;那依存在黄土高坡上的窑洞,散落在山坡的牛羊;那熟悉亲切的铁犁锄头,朴实憨厚的父老乡亲,让我内心激动万分,兴奋不已。在住队的一年中,我和乡亲们吃住在一起,劳动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待我劳动满一年返回单位那一天,本来就没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倾村出动,年长的大爷大叔,楞头的年轻小伙,挂着鼻涕的咿呀顽童,朴实泼辣的大婶大嫂,他们背着地里生产的土豆、南瓜,苹果、梨,一共五、六个人,步行七八里山路,把我依依不舍地送到公社汽车站。这个场景,让我回想起来,一次次心绪难平,泪湿眼眶。回到县城后的当晚,我便即兴写就了一首长诗《送老张》,发表在河南日报上。这其中,每一行诗都是我真实情感的流露,更是我对父老乡亲的深情报答。孰料,这样一首诗,却给我招来了一场磨难。诗歌发表后,有人说我是在歌颂前县委书记张万盈,对当前形势表达不满,误导视听,并派来两个同志来调查取证,要我写检查,写揭发张万盈的材料。我真是哭笑不得,张万盈姓张,难道我张志玉不姓张吗?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硬往一起联系,让我感到十分冤枉。从此,下乡归来不久的我又开始了漫长的驻队生活,先是派到程村公社董社村驻队,一年后又派到窄口会战指挥部去参加劳动。说心里话,我并没有把下乡锻炼当作包袱背,而是借着能在第一线的大好机会,认真观察生活,细心体验生活,从不懈怠,把写诗的触角伸向火热的现实生活。这期间,我创作了大量农村题材的现代诗、新民歌,陆续见诸于报端和杂志。我主笔写的小戏《风雨征途》,在汇演中获得了创作奖和演出奖。后来又创作了小剧本《社花》、《追蛋》,分别发表在《山西群众文艺》和《天津演唱》杂志上。这期间,我和刘育贤合作,写出了大量的新民歌体诗作。文汇报曾于1976年12月12日,在三版头条位置以通栏标题刊发了《马蹄哒哒拍电报》等10首诗。1977年3月号,《诗刊》杂志用两个页码的篇幅发表了《老石匠》等12首新民歌,《河南新民歌选》也集中选编了我俩30余首诗作,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1980年秋天,洛阳地区文联着手创办文学期刊《洛神》,我从县文化局剧目组被借调到编辑部担任诗歌编辑。至此,我终算步入了梦寐以求的文学殿堂。面对全国各地纷至沓来的来稿,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置身于诗歌的海洋中,我不分昼夜,忘我工作,情绪常常随着作者诗歌的意境一起跳跃,有时候拍案叫绝,有时候伤心落泪,那样的日子和工作状态,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有些近乎癫狂。白日里批阅稿件,夜晚里挑灯写诗,完全沉浸在编辑与写作的巨大乐趣中,不知终日。《洛神》创刊号发行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得到了各级领导和广大读者的肯定和赞扬。工作之余,编辑部经常组织作者深入到各县乡开展采风活动,还经常接待来访的名人、作家、诗人。这期间,我有幸直接参与了接待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张光年,一代文学泰斗、著名翻译家曹靖华,跟随着他们的脚步,游临汝,看龙门,参加座谈,聆听教诲。虽然只有短短四、五天时间,却给了我莫大影响,尤其二位大贤题写的墨宝,句句珠玑,字字闪光,散发的墨香直沁心脾,鼓舞了我几乎一生。


在《洛神》工作的三年间,是我文学创作上的一个高峰期。这一时期,我胸中的诗情喷薄而出,将手中的笔指向改革开放后的美好幸福生活,创作了大量富有浓郁乡村风情的现代诗,在河南乃至全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相继在《河南日报》、《文汇报》、《奔流》、《诗刊》等几十家报刊上发表作品近600首(篇),作品入选《河南民歌选》、《河南三十年优秀诗歌选》等多种选本,《张志玉诗选》编入大型文艺丛书河南文苑英华诗歌卷,并创作了大型现代戏《情怨》。其中组诗《田野,在春风里笑》获《洛神》(1981——1982)文学奖,诗歌《卖香椿》获河南省优秀文艺作品奖。1992年1月,陕西旅游出版社从我半生的作品中,精选了200首现代诗,出版了诗集《天籁足音》,并由被誉为“黄河之子”的著名诗人塞风作序(本名李根红,已于2004年6月19日仙逝)。他曾以“思乡”为题写了一首诗赠我:“满头白发梦影碎,/古稀之年情更真;/一川涧水一川绿,/愿与诗侣听乡音。”李老的这首诗给我留下一个绵绵不断的念想,每读起来,心里都暖暖的,眼泪潸然而下。


1983年深秋,县文化局把我从《洛神》编辑部要了回来。除了剧目创作之外,协助局领导筹办灵宝戏曲学校,为蒲剧艺术培养人才做一些具体工作。1984年8月,我被提拔为文化局副局长,后经组织推荐,又当选为县政协常务委员。当年11月,县委下发通知,让我牵头筹办成立灵宝县文联。第二年五月,灵宝县文联正式成立,我担任文联副主席,主持日常工作。1986年8月,组织任命我为县文联主席。


在狭小的一间不足15平方米的办公用房里,灵宝文联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全国县级文联之最。先是举办了全国函谷书画名人展,广邀全国书画名家参展,其参展规模堪称县级文联之最。当年正月十五,在县工会展览期间,共接待观众1万余人,成为灵宝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随后,文联又举办了函谷全国短诗大奖赛,其参赛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影响之大,在全国县市级文联当中又是首当其冲。根据文联的任务和业务需要,我们又及时创办了《函谷》杂志,为宣传灵宝知名度和培养本地业余作者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平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首次以“函谷”冠名举办了名人书画展和诗歌大赛,办杂志更要用“函谷”作为刊名。于是,我满怀敬意,向时任中宣部长的陆定一前辈写了一封长信,想请他为“函谷”杂志题写刊名。大约十多天后,我们就收到了陆定一办公室的来信和“函谷”的题字。大家如获至宝,倍受鼓舞,充分利用这块阵地,为灵宝培养出赵安基、李雄高、杜恩泽、王延烈、王水宽、强建才、张驼、刘泉峰、岳竹玉、袁育斌、冯志俊、申本、张涛、郭艳梅、许宏战、赵江波、宋红梅、张贵生等一大批文学人才。1994年,我又受命筹办《灵宝晚报》,报名是请时任人民日报社长的邵华泽先生给题写的。由于没有办报经验,在筹办期间,我和同志们一起前往郑州晚报社进行岗位培训,从实践中掌握报纸流程的各个环节。回来后,从版式设计到标题制作,从总体编排到动态报道,每一个环节,每一处问题,都反复推敲,精益求精,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经过半年的艰苦努力,灵宝晚报于1994年7月1日创刊发行,一经创刊,就赢得了灵宝社会各界的赞誉和喜爱,发行量最高达万份左右。


从《洛神》回来的二十多年间,我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文化宣传的基础性工作上,已经很少再写文艺作品。虽然这二十年,是我人生当中精力正好积淀最厚创作最佳的年龄,但至今想起来,仍然不觉得后悔。这期间,在我全身心的投入中,灵宝文联周围凝聚了一大批热爱文学艺术的各类人才。直到如今,他们仍然活跃在灵宝的各行各业,用文字或者画笔,热情讴歌我们这个幸福和谐的美好时代。仅凭这一点,我已足以慰之。


2006年,已退休多年的我重新又拿起笔来。赋闲在家,无所事事,总觉大好光阴随手掷去,是浪费生命,有愧于心。当年5月,三门峡市诗词楹联学会首次举办全国廉政诗词楹联大赛,我立即动手创作了8幅对联和5首古诗。原本想着凭着过去的文字功力,怎么也得有个好的收获。谁知,《三门峡日报》刊登出获奖作品后,我写的诗联并没有入围,更谈不上获奖。作为一个文艺老兵初战未捷,实在有些羞愧难言。时隔不久,山东东阿举办全国“三名杯”楹联大赛,我又十分用心地写了一组楹联,抱着求教学习的心态,从网上发给了中华国粹网站副站长榴斋老师。榴斋老师十分热情,对每副联都专门作了批注,并给我写了一封十分中肯的回信。指出我写的楹联联律不谐,要引起足够重视。此时此刻,我十分迷茫,没想到这不起眼的两行文字,竟然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一时觉得无从下手,产生了畏难情绪。榴斋老师在信中写道:“您的联立意不错,富有诗情画意。如果联律过不了关,这样的作品不要说获奖,连初选都过不了。”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很实在。我感到阵阵脸红,后来仔细想了想,虽然自己在文艺创作上取得过一些成绩,但那只能说明过去,现在不能以资格自居,更不能以年老自悲。这么一想,反而放平了心态,决心从零做起,甘当小学生,向高手学习、向书本学习。当时,手头没有一点古诗词、楹联的学习资料,就三天两头跑去书店买,还不厌其烦地到朋友家借,并让女儿从网上下载了《对联教程》,正式进入楹联写作的系统学习。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我结合创作实践,寻找规律特点,逐句逐字斟酌推敲,才算初步过了楹律这一关,写起楹联来也得心应手多了。

2006年8月,在山西太原市举办“的士杯”全国楹联大赛中,我创作的《题的士》:

心连千户千家,迎来送往,一片深情,果然是文明使者;

怀记八荣八耻,举善修德,十分诚意,不愧为时代先行。


经过层层筛选,脱颖而出,在来自全国的8000多副楹联中一举胜出,夺得了二等奖。


成功的喜悦给我带来了动力,也增加了压力。每次获奖,我都要总结得失,把自己的作品和别人的作品认真进行比较,寻找差距,并以此为起点,不断向新的高度攀登。在我的一生中,唯一不缺的就是对干好一件事情的执著和专注。在外人眼中,我可能已是年愈七旬的老人。但对于楹联写作来说,我认为自己还只是刚刚起步,和他人相比,需要用更多的努力,更多的艰辛,才能在这条路上一步步走向广阔的天地。


2007年,江西省铜鼓县举办的“星火杯”海内外楹联大赛,由中国楹联学会和江西省楹联学会组成专门的评委会,在全国而言,规模和档次不同凡响。我十分重视此次参赛,在收集阅读了大量关于“星火燎原”的革命史料及铜鼓县的详细情况后,经过充分思想酝酿,一挥而就,写出了:

满目烟霞,若幻若真,谁将铜鼓化仙境;

千般苍郁,如诗如画,我信人间有天堂。


此副楹联,在近万副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获得了大赛一等奖。  

自此以后,我的创作热情空前高涨,每天坚持创作,从不辍笔。从2006年下半年到2017年底,撰写创作的楹联诗词近万副(首),在全国各种诗词楹联大赛中累计获奖500余次(内含50首格律诗),更有不少诗联被西湖湿地、南京、厦门、灵宝等著名风景区选用,或刻石、或镂木。我的楹联作品被选入《中国对联作品集》、《中华当代行业对联精选》、《中国对联年鉴》等100多种大型图书,三度荣获《对联中国》佳作奖,中国对联创作奖,并获得“三门峡市楹联、诗词界十老”、“河南省联坛十老”等荣誉称号。



纵观我这一生,幼年饥饱劳顿,家境贫寒;求学路上,又是风雨历程,颇多辛酸;结婚成家后,遭遇文化大革命,终日奔波,不得体面。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得以提拔重用,废寝忘食,不敢有怠,将全部精力和心血付之于工作当中。我这一生,对于家庭和妻儿的亏欠大多,以至于说起已经去世多年的妻子,仍然禁不住黯然泪流。


我与妻子陈焕丝,是高中同学。身世凄苦的她在一岁时就失去了父亲,跟着母亲和姐姐一起生活,后来她寄居在舅父家中,依靠舅父母的抚养,读书上学。高中期间,我们两人互生爱慕,一方面缘于相似的孤苦命运,一方面缘于她对我的同情理解和照顾。那时,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一日三餐常以瓜菜充饥,每每吃不饱饭,晚上睡下,以至第二天瘫倒在床起不来身。看到我这种状况,她急得直哭,不仅经常节衣缩食省下钱来买吃的给我,还时常把在大学教书、在部队工作的舅家哥给她的生活费拿出来,无怨无悔地给我看病买药。知情的同学见她如此痴情,有些不忍,就劝告说:“张志玉身体不好,恐怕连30岁都活不到,你可要好好掂量,到时候吃苦受罪的是你。”也有的说:“人家学习成绩好,上了大学变了心,把你抛弃了怎么办?你可要预防呀!”更有人从中穿针引线,给她介绍新的男朋友,并要她去相亲。所有这些,她都不理睬,统统予以回绝。我的妻子虽然沉默少语,但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她认定的事情,没有谁能改变。


1960年,国家提出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1962年,高等院校的数量和招生名额进行了大幅度的压缩和减少,大学已经非常难考。我报考的第一志愿“清华大学”落空,结果被第三志愿“新乡师范学院”录取。暑假的一天,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我与高考落榜的她一同步行六七十里山路赶到朱阳镇,想把开封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直接送到我的学友郭文斌家里。谁知他在假期期间,已经被公社安排在贾峪村做起了代课老师。我们俩又一路走到贾峪村,找到了郭文斌,我对他说:“你已经考上大学,不需要代课了,老师让焕丝干吧。”就这样,她接替了文斌的位置,在学校当起了老师。过了一段时间,公社发现贾峪村变成了一位女老师,到村里调查,群众都夸奖新来的女老师,不仅课教得好,人也忠厚老实,十分勤谨,经常帮助孩子缝补衣裳和扣子,大家舍不得她走。最后,公社同意她留了下来,陈焕丝算正式成了民办教师。其工资每月10元钱,由公社发放,剩下的由大队分红补给。吃饭是派饭,一户一天,由有学生的社员轮流管饭。焕丝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处,稳定的工作增加了她生活的勇气,凭借微薄的经济收入开始供我上大学,表现出还未成为妻子的无私和坦荡。我满怀感激,心里铭记着她给予我的深情与大义。


1965年,我暑假归来,一下火车,大雨如注,涧河水波涛汹涌,拦住去路。我不敢趟水过河,只好踏着河岸泥泞的小道跋涉,漫长的七十里山路几乎走了一天,途中的艰险难以想象。当走到闫庄翻山时,45度倾斜的山路光滑得搭不住脚,二里坡,爬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当我艰难地爬到坡顶,抬眼向前方望去,我看见雨水中的贾峪村村头站着一个人影。她,我的妻子陈焕丝,一直站在滂沱大雨中,朝着我来的方向努力地张望,衣服全然湿了。当她看清是我的时候,一溜小跑迎来,泪水和雨水一起在脸上流淌。回到屋里,她拿出早就备好的衣服和鞋给我换上,又拿出香瓜、李子让我吃,最后又提来一篮桃,颇有点难为情地说:“买下已经多天了,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放得都有点不新鲜了。”泪水在她的眼眶里不住地打转,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此景此情,胜过万语千言,使我感动万分,即兴写了一首赶五句的新民歌,记下了这段既辛酸又兴奋的动人情景:“六月仙桃买一篮,/半为期待半为甜。/盼归不见亲人影,/一片冰心比醋酸,/眼眶泪水积成潭。”


我与妻子陈焕丝于1964年冬结婚。1969年夏,我们有了第一个女儿,时隔两年之后,又有了我们的儿子,四年后,又生下了最小的女儿。从结婚时的一无所有到儿女绕膝的五口之家,妻子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家中。在三个孩子幼年成长的岁月里,由于工作原因,我或是下乡驻队,或是借调在外,常年累月不着家门,照看孩子操持家务的重担,她一个人任劳任怨地扛在肩上,从没有对我发过半句的牢骚和怨言,背后的辛酸和艰难可想而知。她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又是全家的顶梁柱,忙完单位的各种事情,又要悉心照顾三个不谙世事的儿女,终日不停劳累,从不间歇。我的儿子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过一件他母亲的往事,讲的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小女儿突发高烧,不醒人事,妻子把孩子背起,径直走进了雪夜里。儿子这样描述到:“母亲头顶上落满了雪花,一只手用力地托抱着背上的小妹,一只手拉着年幼的我,身后,还跟着一路小跑踉踉跄跄的姐姐。厚厚的雪地上,印上了我们一家人的斜斜歪歪大大小小的脚印。”每想到此,我对于妻子的愧疚感就越是强烈,她用孱弱的身体支撑起这个家,让我得以在创作道路上放开手脚无所顾虑地自由发展。


我这辈子,最感谢的人是她,如果没有她,我不敢去想象我的生活。


  1984年春天,我的妻子患上了脑膜炎,住进市医院,经过几天救治,不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几度陷入昏迷,医院下发了病危通知书,让我做好后事准备。其时,三个儿女尚在上学,还未成人。如果妻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庭会完全失去支撑轰然倒了下去。面对妻子的病情,我彻底被击倒,两眼茫然,不知所措。时任财政局长的宋立功和文化局长赵鸿飞坐镇市医院,急我所急,想我所想,帮我所需,解我所难,组织医生抢救无效后,便连夜联系汽车,安排医护人员,把病人送往西安唐都医院进行抢救。幸亏好心人及时出手,抢在时间前面,把我的妻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拯救了这个即将破碎的家庭。我十分感谢和铭记两位局长的大恩大德,虽然这是30年前的事,恩人也已仙逝多年,其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时常萦绕在我的梦里,那种真情一辈子都不能忘怀。


  细想起来,妻子一生也是颇为凄苦。幼时丧父,青年丧母,跟着我这个清贫文人,前半生居无定所生活艰辛,替我含辛茹苦把三个儿女抚养成人。人到中年后,又险些因病离我而去。等到家庭和顺,儿女都已成家立业,本该坐享清福,又遭病魔袭击,真是人生多舛,老天不公呀!


2008年3月,我的妻子身患脑梗,导致偏瘫,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在悉心照顾妻子的六年间,我回想起我和她走过的一生,常常是老泪纵横,不能自己。为了能拥有一个安稳的居家住所,我们举债在西华村建起了一处小院,工作之余,她摆了一张台球案,靠辛劳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接济家用。她不会骑自行车,上班下班总是一路小跑,回到家里往往是气喘吁吁,不顾满头是汗,一头扎进厨房为一家人紧张地张罗饭菜。她生活简朴,一件旧衣服穿了一年又一年,总舍不得扔掉,一顿剩饭热了又热,桌子上掉个米粒都要捡起来吃掉。妻子一生为这个家辛苦操劳所付出的心血,我就是倾尽余生也无以回报啊。


我写过一首诗《给妻》,主要写的是我日常照顾她的一些感受:

人生苦短犹如梦,冷雨袭来家欲倾;

疾病缠身刀上走,祸灾拉手火中行。

经年勺喂三餐饭,见日头梳万缕情;

岁暮黄昏堪作伴,轮椅不辍爱无声。


记得那天,一句句念给她听。刚开始她似乎听不大懂,只是嘿嘿傻笑。听了一会儿,她从我手中顺手把诗拿了过去自己看,看着看着,张开嘴放声哭了起来。看着病中的老妻,我一下不知所措,也跟着哭了起来,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啥滋味。2012年12月,妻子在与疾患抗争了六年之后,病情突然加重,局部脑梗已发展到大面积脑梗,脑干堵塞,于12月19日溘然离世,享年72岁。我的天,塌了!我的爱人,她别我而去了。妻子离世后,得知噩耗的全国各地联朋诗友寄来30多副挽联,我收录两幅,借以表达我的心情心境。


敬挽张老师夫人      

恰宜承晚娱,携膝下佳儿,围炉烹茗共谈月;

胡忍拆贤伉?教灯前白鬓,从此无人伴读书。


——江苏 卜用可撰写

代张老师挽夫人

抚儿育女,耗尽慈心,飞线织麻,耗枯热血,亲邻有口皆碑,争歌懿德,正逢苦去换甘来,喜卿笑容常挂,真是福满春堂,人增寿域,胡为一疾已缠身,恨苍穹生嫉,青鸟传书,叹!叹!叹!眼望瘦颜而兴叹,六秋病榻久消磨,几度卢医穷妙术;

挽鹿推车,可称亮节,相夫课子,可谓高情,你我无忧过日,乐享余年,讵料魂升随鹤返,从此破镜难圆,怕看梅残雪夜,星陨中天,痛奠三卮何忍别,愁暮雨摇寒,凄风鼓龠,哀!哀!哀!手执梨杖以含哀,千古良妻终不在,两行悲泪洒灵台。

——湖南 佘必武撰写



一路走来,不是山重,就是水复,虽历尽无数艰难,渡过不少坎坷,但终究是一步步走过来了。回首过往,追忆旧事,我仍然禁不住会被生活中经历的人和事深深感动。他们在我遭遇磨难和困苦之际,给我支持、慰藉、关怀和力量,让我这个老人在垂暮之年时时感受到人世间难得的温暖。这些人,他们或是我的领导,或是我的同事,或是我的至亲,或是我的挚友,当我侧身跌倒之际,是他们,扶了我一把;当我深陷孤立无助之时,是他们,伸出了双手。所有种种真情,让我得以在这物质浮躁的世上被人间的温暖所包裹,纵使我年已老迈,依然对生活充满感恩和信心。


原省委副书记郑增茂,在我的儿子身患重病危在旦夕之际,视如己出,鼎力相助,倾心关爱,挽救了孩子一命,其厚德大恩,当值我家及代代后人铭记在心,没齿不忘;原灵宝市文联主席王太营,在我突患急性心肌梗死在三门峡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紧急抢救的日子里,床前身后,尽心尽力,亲人一般问寒嘘暖,其真情厚意,总是令我孤苦的心里滋生出无限的暖意;我的好友郑引祥,在我心情陷入颓败之时,常邀我于文化养生园问柳听蝉,畅谈诗词楹联与园林艺术,并时时在经济上予我以扶助,慰藉了我老来多难的艰苦岁月;我的老同事赵民祥、李胜渠,心疼我年老体衰,常至家中,探望询问,尽全身之力为我排忧解难,让我感激这世间情谊的珍贵和不易;市诗词楹联学会不忘我这个文化老者,每次搞活动都请我参加,小心呵护,极尽厚爱,使我的内心泛起暖暖的春意。


今年,我就要走过人生的第八十个春秋了。和朋友交谈起来,都希望我能出一本书。是呀,我一生的心血几乎都交给了文学,应该结个集子,留个念想,于是就有了出版《东方涛声》的打算。这个想法得到中国楹联学会副主席、三门峡市诗词楹联学会主席方留聚先生的赞同和首肯,学会全方位给予支持。方主席亲自联系了出版社,并在百忙中为本书撰写了颇为精到的序言,又请三门峡市发改委副主任张项学先生写了一篇十分精彩的联评、原灵宝市诗词楹联学会主席赵景谋先生写了一篇别有建树的诗评。我的好友刘育贤是海燕出版社的副编审,不顾年迈体弱,一篇长达五千多字的文章,记录了我们不平凡的创作历程和几十年的纯真友情。我的儿子张涛以独到的视角,写了一篇《父亲和诗》的散文,有几份苦涩,几分恬淡。我的老朋友贾起家是中国书协理事,字里行间洋溢着浓郁的羲之之风,让人神往。不仅为我题写了书名,还撰联书写了一副书法作品赠我,不胜感激。李胜渠、孟绿柳夫妇欣然为书作画,笔墨飘逸,情韵流畅,意境酣然。陈正几易画稿,将作品拿来征求意见,终以一副妙品《松鹤图》送我,其忠恳纯真的情谊如甘露沁心,滋生出无限春意。王荀、李辉几费周折,托裱字画,拍摄照片,精心制作,不厌其烦。所有这些,都像四月的春风,无时不在激荡着我的情怀,温暖着我这颗年老的心。


掩卷沉思,这本不算薄的诗联集,品其味道,真像一坛陈年老酒。它是我一生的心血酿制而成,但愿能经起岁月的考验,窖藏的越久越香······

              

              2018年5月写于清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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