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旧时风物之二 打夯
我小时候，谁家盖新房打地基，都还没有电夯等现代化工具，大都用石夯，靠人工夯砸，还是流行了了几千年的“人工石夯时代”。石夯是比一般石碾上碌碡略大的一块圆柱形石头，一个截面磨平向下，于石柱上端接近顶部处，在四面分别横向凿出错落的四个槽，在槽里结结实实地捆绑上四根木杠子，木杠子每一头有一人负责用力抬举，工作时八个人同时高高举起重重砸下。石夯打地基是团队作战，为了劲往一处使，需指定一个人喊（唱）号子叫齐，这些号子有一些固定的词，但更多的是考验喊号子的人的机智，要现编词，大多是吉利话，也可见啥编啥。号子喊（唱）得高亢嘹亮，每喊（唱）一句，其余七人用“嗨呀呼嗨”等叹词回应，铿锵有力。
那时候，在我老家雄县，谁家盖新房肯定都是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办好的基础，就是打夯，筑牢地基。打夯很隆重，几人合力，唱着号子，既是劳动，又兼有表演的成分，煞是热闹。那时打夯，都是乡里乡亲义务帮忙，谁家盖新房挖好地基了，傍晚时分，村里管事的人，便会在大街上喊谁谁谁家今天打夯啊。吃过晚饭后，年轻力壮男人们便会自觉到挖好地基的地方集合。到时管事的人根据来到的人数，每八人一组，分成若干组，每组确定一伶牙俐齿嗓门高的喊号子。那时，每次打夯都被乡亲们看成是一项大型活动，主人会早早地安上两个电灯照明，如果不巧遇到停电（停电是经常的），就点着几盏提灯照亮（那时点提灯的时候更多，现在想来更有情味）。主家无需备烟，备饭，条件好点的烧上两锅茶水，条件一般的，备足白开水就行，如果是大夏天，有井拔凉水就可以了，没人挑剔，没人嗔怪，干活还都不惜力气，大家讲的是团结互助。如果谁偷奸耍滑，会在村里坏了自己的品性，遭人背后讲究，更有甚者，以后自家有事可能会晾了场，那在村里就丢大了人了。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打夯该开始的时候，附近的老人、妇女、孩子，都会围拢过来，如看戏一般。这打夯本来就跟演戏一样，一般先用固定的词开场，热过身之后，号子的唱词会越来越活泼俏皮，见啥唱啥，妙趣横生，本来是一件重体力活，这么一来，增加了许多趣味成分，就不觉得多累了。时间不需多长，打夯的场面就会达到高潮，唱的卖力气，呼应的嗓门高，围着看的不停叫好，高潮迭起。时间稍一长，几组人自然而然地就会展开比赛，看谁唱的好，看哪组砸得劲头大。如果有围着看的可称嫂子的女人，喊号子的人便可轻狂一下，提名道姓来上几句黄腔，讨得女人几句骂。说是黄腔，其实那词都是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不伤大雅，只为逗趣，不会污染到老人、孩子。开玩笑而已，谁也不会上脸，谁也不会当真，都知道这样互相吵几句，为得是活跃气氛，只会让这夯打得更好。
因为白天都有活计，所以那时打夯都选在晚上，这一晚上人们在打打闹闹欢欢笑笑中就把一项重力气活完成了。一般都是盖房的师傅看着地基里垫土的高度和瓷实程度够了，拍板说可以了，大家才放下石夯，各自回家睡觉。哪天又有谁家盖新房了，依然如此，还是这高亢嘹亮的号子，还是这不惜气力、互助友爱的人。
多年过去了，这些记忆深处的的旋律依然会不时在梦中打动我。怀念那高亢嘹亮的石夯号子，怀念那石夯一起一落的力量之美，更怀念那群热情而淳朴的打夯人。
作者：周永战，河北省雄县人民法院；电话：13931378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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