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人去了趟意大利,压根儿没想家
“意大利面的那种洁白与精妙,带给我无上的感受。”
1787年,大作家歌德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吃到了人生第一盘通心粉,他甚至不惜在作品中着墨这盘碳水的美好。
作为那个时期的文学界KOL,歌德对意大利面的热爱激发起不少同道中人的向往。
“你看这面它又长又宽,这碗它又大又圆。”
200多年后,一首《大碗宽面》打榜各大音乐平台,大家说吴亦凡的心比面还宽,大众文化对于面食的解构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狂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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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的魔力始于人类历史的某个节点,从某一天开始,这种食物先后在亚洲和欧洲出现,一条指向中国,另一条通往意大利。
面条东行是在2000多年前,一种由小麦和黍米制成的细长面食,沿着丝绸之路,从中亚地区向东,传入中国。
最晚不超过汉代,面条已经成为人人都能享受到的快乐碳水。到了宋代,有了浇头,这种快乐更进一步。面菜的加入成为一种快餐组合,甚至还有店小二提供外卖服务,让城中聚集的商人得以饱饱口福。
至于西行的那条线路,则要稍晚一点,庞贝古城被火山灰湮没的那一天,古罗马人民都还没有吃过意面。
面条出现在欧洲,确切来说是意大利,文字可考的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1154年,也就是马可波罗返程意大利的一百多年前。
那时,在阿拉伯学者的一本地理书中,第一次提到了意大利干面(Itriya)。
所以马可波罗当年从中国带回面条这件事,其实是口口相传的误会。目前认可度最高的一种说法是,伊斯兰帝国在9世纪从北非一路向北攻占西西里岛,统治了二百多年后节节败退,却留下了可以长时间保存面条的技艺。
这样一东一西、一早一晚的面条之路,仿佛一场对话,跨越了时空,进行着平等的意义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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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日常吃的面条超过了1200种,山西这个碳水大省,直接贡献了80%多的力量值。
戏台上吃面、麦地里吃面、窑洞里吃面,陕晋人对面的痴迷不分地域和场合,有面就有劲儿,有面就有魂儿。
而整个欧洲,只有意大利发展出了自己完整的面条文化,尤其对于那些每人每年要吃44公斤意大利面的西西里人来说,他们生活的不如意,是用一顿又一顿意大利面解决的。
就像电影 Goodfellas(《好家伙》)里的黑手党教父Paulie Cicero,在监狱里也可以用剃刀把蒜切得薄而透明,虔诚至极,就为了做一份肉丸面。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面条在这样两个不相及的土地上变成了显学?
首先是原料,风土可以培育食材,食材又能培养口味,以秦岭淮河为界限的南米北面就是最好的证明(意大利正好反过来,北米南面)。
山西的面,精髓在于五谷杂粮。
这里除了汾河沿岸,都是内陆高原的山区,季风型大陆气候靠天吃饭,十年九旱,唯有耐旱五谷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抬得起头,《周礼·职方》也曾载,“豫州、并州宜五种”。
多变的气候和复杂的地形,在晋北、晋中和晋南又各有不同,莜麦、荞麦和大豆遍布晋北,谷子、玉米、高粱支撑起晋中,到了晋南则是小麦(白面)的天下。
所以,地处黄河中游的山西省,作为世界上生产杂粮品种最全的地域,培养起面食向的口味习惯,也成了中国面食文化的发端。
意大利面则离不开沃土孕育的硬质小麦和精炼橄榄油。
硬质小麦在意大利的品种叫作杜兰小麦(durum),这种麦粒现在看来也是宝藏谷物。它的横切面非常像海边捡到的毛玻璃,带着微微透亮的质感,造就了意大利面近乎透明的琥珀颜色。
杜兰小麦仿佛为意大利面而生,第一位种植出它的人,会发现硬质小麦磨成粉之后,粗糙带黄、粘性太强,当一种面粉制作面包的魔力被封印,总会有新的思路出现。
意大利南部温暖、干燥、夏季暖热而短暂的地中海气候,让优质小麦和饱满的橄榄成为明珠一般的存在。
有了食材,还得有技艺,如果说食材是上天的馈赠,那么技艺则是人类的智慧。
还记得《中华小当家》里的天才选手,钢棍解师傅(シェル)吗?这位出生于山西的大哥,是游走于四方的“特级面点师,他随身携带的特效钢棍,在制作面食的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山西人会做面食出了名,粗粮细作,细粮精做,谁家主妇不掌握着七十二变的花样,哪个饭馆大师傅没有十八般看家本领。在山西,从旧石器时代起就出土了小麦的磨具,还有有各式各样为面食发明的器具,如果器具没有了用武之地,一根筷子甚至一双巧手就是制作剔尖或者揪片的绝佳工具。
在工业化生产出的制面机器使干面进入意大利人的橱柜之前,凭借人力与经验,推、拉、滚、切、压、晾的种种工序,也早已经历了好几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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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作为主食,可以搭配各种各样的菜式,是饭也是菜,合二为一。
对生活富足之人,丰富的酱汁配料或是浇头,是变换口味的绝佳之选,对劳动人民来说,吃面更是忙稠闲稀,丰俭由人。
“美如甘酥色莹雪,一匙入口心神融。”这句出自《傅家面食行》的山西描写,与歌德当年大啖通心粉之后的感叹如出一辙。
山西的面长宽扁圆窄,多达1000余种,意大利人丰富的想象力和幽默感也在300多种面条里一览无遗。
东方的削、剔、拨、擦、抿与西方的推、拉、滚、切、压彼此呼应,在山西和意大利,面的具体形态有着遥远的相似性。
最可爱的当属猫耳朵,这种以型取名的精致面食,在山西和意大利都颇具名气。
图源:搜狐
山西人手下的猫耳朵,要经过揉面、切面、按捻的过程。骰子大的面块,在拇指的起承转合里,最后被卷成猫耳朵的形状,可汤可炒。
意大利南部的普利亚,也有类似的吃食,比如猫耳朵面(orecchiette)和贝壳面(cavatelli),一个个圆滚滚的硬质面团被手指捏出凹陷,内里粗糙,仿佛小圆盘一般。
这种中间略薄、边缘翘起的面团,刚好可以用凹洞装载沉甸甸的配料,每一口都是一盘小型菜肴。
在挂酱这一点上,猫耳朵浅尝辄止,真正扼住诀窍的其实是莜面栲栳栳与中空意面。
图源:图虫创意
山西有句俗语,“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莜面就是裸燕麦制成的面,十分抗饿。唐鲁孙在《说东道西》里也写过莜面栲栳,“揉好的燕麦面,放在硬石板上又摔又揉,等面醒透溜开,用手一压一搓,把面卷成实心春卷形,放在蒸笼里蒸,拿出来放在碗里掰碎,浇上浓厚的羊肉汤来吃。”
这是栲栳的最基本形态,空心的栲栳能够挂住厚重的羊肉汤卤,寒夜里吃上一顿就是犒劳,犒劳犒劳说得久了,误音变为栲栳。
意大利的中空面食以水管面(cannelloni) 和斜管面 (penne)为代表,或包裹鱼肉,或把肉酱肉汁淋在面上,再配以奶酪。
比如菠菜芝士水管面(Spinach and Ricotta Cannelloni)就是一道极为典型的料理,浓郁的肉酱和醇厚的奶酪给面也包了浆。
随着面食形态的不同,烹饪方式也随之变化,小而精致的面食容易入口,炒煮皆宜,扎实的面条要靠酱料或者浇头赋予其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水到渠成的经验总结。
一种谷物最原本的形态被碾碎,成为美味可口、令人赞叹的存在,人类在追求美食的道路上一路前行,而面条变化多样的形状和名称,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了汾阳小资贾樟柯四年前的一条微博,“我拍了个新电影,叫《山河故人》,里面有我对你这两年生活的想象。我开了个面馆,你要是回来,我们去吃面。”
人类在面食里倾注的情感,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满溢。
文:林爱肉
图:部分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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