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陪我十九年
作者：金小贝
首发：知心小贝
1
我一向是一个自诩很浪漫的人。
比如有一年的父亲节，我很早就和八岁的儿子策划给他爸爸过一个不一样的节日。
于是，那天早上，我和儿子早早起了床，跑到另一个房间，儿子钻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大纸箱，箱子封面上写着“送给父亲的礼物”。然后，我去叫醒老公，拉着他来到纸箱前面，满怀期待地要他打开。睡眼惺忪的老公美梦被吵醒，一脸不情愿地打开纸箱，看到儿子的笑脸，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呀，就个这。”然后又一脸无表情地继续回床睡觉，留下我和儿子在屋子里凌乱。
就是在这样的打击下，每一年的父亲节、母亲节、三八节、劳动节、情人节、生日等所有国有或私有的节日，我仍然会提前策划，期待给家人不一样的惊喜。
在制造生活仪式感这方面，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这几年，老公在我的熏陶威逼利诱下也终于缴械投降，乖乖地服从我的安排，从“过啥节”升华到“想吃啥”。
男人啊，永远都觉得过节最好的方式就是大吃一顿，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今天，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居然怎么也记不清是多少周年了。
我回忆当初的细节，生孩子的年龄，还是记不起来，直到我让老公翻箱倒柜扒出来我们的结婚证，才知道，哦，我们俩已经奉旨睡觉十九年了。
但是今天上午我们的心情一直不好，因为肚里的宝宝从昨天下午开始突然胎动频繁，我紧张得不行，晚上八点到医院做胎心监护，又吸了氧。十点多睡到床上，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孕晚期胎动频繁怎么回事”、“孕晚期胎儿缺氧咋办”、“孕晚期羊水少怎么回事”、“脐绕颈有什么危害”，越看越心惊。
老公也被我吓得不轻，不停地对着我的肚子说话：“闺女呀，你可别吓我们。”后半夜，我只要一醒来，就能感觉到他在用手摸我的肚子，试探动静。
今天早上起床，我俩都没有提结婚纪念日的事，赶紧跑到医院排队做检查。十一点，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发育良好，脐绕颈两周居然还变成一周了。
终于放下心来。
回来的路上，我说：“别忘了今天的节日。唉，只可惜呀，‘结婚纪念日’我们只能做到前四个字。”
老公笑骂道：“滚。你只要稍微精神一点就开始说流氓话了。”
我俩在人流中哈哈大笑。
日子，就是在这样的急流或者静湾里一路走过来。
2
我想起我和老公的初次相遇，那年我刚过十九岁生日，上完那个春季学期就要毕业当老师了。那些年，滑旱冰刚刚流行，我一向对新事物都比较好奇，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那天晚上，应该是周末吧，我和同学们从师范学校跑到县城菊潭公园的溜冰场里去玩。休息间隙，抬头看到看台上有个身穿黄夹克的男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他身材修长，因为近视的原因，我看不清他的脸，恍惚是一张国字脸。我那时对身材高大、国字脸的男人有好感，总觉得这种男人成熟，能保护我，也就回看了他几眼。
后来，他下到旱冰池里，和同行的伙伴们开始拉着队伍滑行，每次经过我身边，都会看我一眼。我那时技术不行，滑几步就会摔倒。有好几次，我都能感觉到他想伸手拉我，但终究是不好意思。
直到我第五次摔倒在地，他终于从队伍中落出来，拉住我的手，而我，也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来，我俩的手就那样拉着，在冰池里转圈，一晚上都没有分开，而且，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傻乎乎地拉着，滑着。
现在想来，我和他的相遇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啊。
说不上是谁先主动，谁先追谁，我俩之间，不存在“追”这个字，两个人同时动了心。
那晚滑了一个多小时后，伙伴们招呼要走，他才匆匆说了一句：“明天晚上七点，不见不散。”我说：“好。”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老公真的是一个不太自信的男人，那晚的主动伸手也不知道是他鼓起了多少勇气才完成的动作。
第二天，我准时在滑冰场等他。我一向是个很守约的人，约定的时间一定不会迟到，当然，也不会早到。我是看着手表踩着七点走进滑冰场的。
可是，他居然没来！
我真想扭头就走，但是神使鬼差，我在那里等了他整整一个小时。我当时想，我等到他八点，如果不来，我就走掉。或许，他有什么事呢？我就一边玩一边瞅着门口，一直到八点。
当我退掉鞋子，正要准备回学校的时候，他来了，还带着他的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
后来才知道，是他的朋友鼓励了他好久，他才再次来到滑冰场。按他自己的想法，“人家那个女孩子根本不会看上我的，也根本不会赴约。”
唉，我的老公，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尽管初次见我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兴奋地对他父亲，他哥哥，他嫂子说“我今天遇到一个女孩，长得像仙女一样”（这是我们关系确定之后他嫂子告诉我的，说他当晚回来后激动得一夜未睡）。
很多次我都在想，假如那天我早走几分钟，假如那天他一直不去，我们此生就不可能有重逢的机会了。这就是命啊。
我们认识一周后，他带我在河边玩，对我说：“等我们以后结婚了，我们就如何如何。”
我的天，那时我俩还只是拉拉手，连拥抱都没有，我甚至还没有拿他当男朋友的打算，而我还在上学，“结婚”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一点概念都没有。我只是在心里笑，觉得这个男孩子真好笑。
那时候，他没有工作，在帮自己姐姐做小生意，但他很省吃俭用，一个人已经攒了一万多块钱。那时候一万多相当于一个事业单位人员好几年的工资。
他很少请我到街上吃饭，但是会买来菜在家里做，然后到学校门口接我。他没有母亲，父亲又在给哥哥照看生意，白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每顿饭他都要炒上好几个菜，对于我这个出身贫穷农村家庭、十二岁又离开父母外出上初中、师范，总是被城里学生欺负，内心自卑、极度渴望温暖的女孩子来说，（唉，我承认吧，我就是因为好吃才被他彻底俘虏的），无疑是极大的诱惑和满足。
认识他的那一个月，我的体重整整涨了十斤。
然而，最打动我的，也使我最终决定要嫁给他的是下面这件事。
3
那天，我走进他家院子，看见他正在水池里用力地搓衣服。我一看，是我前几天放在他这里、准备过星期带回家的脏衣服。他正在搓的，是我的一件内裤，沾了陈旧的月经污渍，一直都没有洗干净过。而在他的手下，居然洁白如新。那一刻，我既羞涩又感动。我对自己说：就是他了。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他对我的“好”。
那时候，我不懂看什么身份、地位、学问、三观、原生家庭，只知道自己想要一个对自己特别好的男人。而他，恰好是。
后来，我们的婚姻受到了我父母的强烈阻拦，就这样折腾了将近两年。
这期间，为了躲避父母，我跟他到过湖北宜宾、公安，四川万州。我也受过父母几次的殴打。可是，年轻男女的爱情，总是越受阻拦越坚定。后来，我父母看阻拦无望，只得放手，但不再与我来往，一直到儿子四五岁时，我和父母才恢复了关系。
这期间，若说我没有后悔过，那是假的。我虽出身农村，但在家也没有受过太大的苦。可是，自从我嫁给了他，我承受了太多生活的磨难，老读者可以从我以往的文章中读到。
为钱辛苦的时候，三观不合的时候，我都后悔过。可是，建立一个家庭不容易，解散一段婚姻也同样很难。
因为你最难割舍的，是和这个男人共度的岁月啊。这里面，有你的付出和成长，有你的希望和绝望，它们早已化成你的血肉，难以分离了。
当年，我和他都很年轻，都幼稚过，他怪我总是没事找事，我怪他爱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吵架的时候，我要死要活过，他离家出走过。
每对夫妻，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地走过全部的人生。都有过彷徨，有过迷茫，有过痛苦，有过忧伤。有过婚姻里无话可说的孤独，有过绝望后的无语凝噎。可是，若是一味沉浸在这里面，把一切都看成是对方的错，那么，就永远不可能从患得患失中走出来。
而我，也是在我俩无数次的争吵、失望中懂得这一切的。
4
后来的我才明白，一段感情，不管婚礼奢华还是寒酸，过程浪漫还是平淡，最终都要回归到吃喝拉撒，油盐酱茶。
日子是不浪漫的，它是一张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如果能早点看透生活的本质，就能少一点幻想。
今天的我们，已经能够波澜不惊，他做了让我不开心的事，我不会再大吵大闹。我做了让他失望的事，他也很快就能原谅。
夫妻越到最后，越不容易生气。生活里，除了吃饭睡觉养娃，哪里还有值得生气的事啊。
对于人到中年的我们来说，生气太伤体力，还不如躺下玩会儿手机。
比如前天，他出去钓鱼，我让他六点回来，结果他快八点还没到家。我给他打电话，狠狠“骂”了一顿。但其实我自己明白，我一点都不生气啊。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骂”他，但“骂”的时候，真的真的是一点都不生气。
他也是这样，有几次，我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无理取闹。他生气了，坐在沙发上黑着脸。我就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跟前，哼咛几句他就绷不住了。
在婚姻里，我们都已修炼成佛。
我们都学会了包容，学会了看淡，学会了退让。
好的婚姻需要两个人努力，而坏的婚姻，只需要一个人努力就行了。
在婚姻里，谁也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坐吃山空。年轻貌美不是炫耀的资本，殷实家境也不是衣来伸手的借口。走进婚姻，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在这段婚姻里，我最感激的是，他教会了我很多生活技能。以前，除了书本知识我什么都不懂，现在，我一个人就能活得很好。
有人说，被爱的女人是不需要成熟的，因为有男人为他包揽一切。可是我觉得，不光女人要做一个好校长，男人也应该这样，他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太过单纯幼稚，不谙世事。
我最喜欢的是“夫妻恩情”这几个字，如果我们都能把夫妻的相伴看作是对方给予的恩情，而不是对方应该的付出，在婚姻中的心理不平衡感就会少很多。
如果有爱，请让爱延续。
若干年后，希望我们都能满怀感恩地对对方说：“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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