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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油关的诉说:是谁让马邈背上千古骂名的呢?

2017-04-11 江剑鸣 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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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剑鸣

(马邈夫人李氏的川剧《蜀亡鉴》形象)

【作者简介】江剑鸣,男,四川平武人,中学退休教师,四川省作协会员。以乡土散文创作为主,出版有散文集《境界》等三部,短篇小说集《一路风尘》一部。有多篇作品获奖,并有作品入选人教社高中“新人文”读本第四册。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马邈的川剧《蜀亡鉴》形象)

原题《江油关诉说:马邈挨骂有点冤》

导读:就在马邈事件之后不久,蜀汉的大将军姜维,不是也投降了魏将钟会吗?为什么就没有人骂他呢?

(1)

中国大地有无数险关要隘,在冷兵器时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关将领献关投降,就会被千古唾骂。比如,吴三桂之于山海关。但仔细想想,也未必完全该骂。纵不是吴三桂,也会有张三桂李三桂开关纳客,或者说,清军不从山海关闯进,也会从别的地方深入中原大地。王朝的更替,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非一个险关可凭。

两军对垒,有些将领今日属楚明日归汉,历史上很多,也很正常。当年刘皇叔手下的多一半将领,不就来自对方阵营吗?没有人非议他们。就说最近的历史吧,北方的傅作义将军率六十万大军易帜,南方的陈明仁将军大开城门火线起义,都没有受到什么非议。

可是,有一个关口的丢失,有一个将领的投降,却长期被人们认为导致了一个朝代政权的灭亡,非议多多,千古唾骂。

这个关,就是阴平古道上的江油关。

这个人,就是蜀汉江油关太守马邈。

蜀汉江油关只有一个。

专家考证,关口故址应该在今天的四川省平武县南坝镇涪江北岸旧州的明月渡口,现在故址上是一座钢筋水泥大桥,链接九环线旅游公路。广义的江油关包括北岸旧州、江上渡口和南岸小镇,横躺在四围壁立陡峭的大山之中。“5.12”大地震后,前来援建的河北人在南坝新场镇边上,重建了一座仿古关楼,青砖城墙,翘角重楼,矗立在九环线旁边,鹤立鸡群般地陪衬着南坝场镇的一片民居,山风里飘几面杏黄旗,招引着过往的人们的目光。

马邈却有两个。

一个是文艺作品中人见人骂的艺术形象,另一个是历史人物蜀汉江油关太守。

文艺作品中的艺术形象和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并非一回事。但千万不要忽视文艺的能量。文艺作品可以成就一个人的美名,如保尔柯察金,如江雪琴,如欧阳海。文艺作品也能够污化一个人,使其臭名昭著,比如马邈。

(2)

是谁让马邈背上千古骂名的呢?

始作俑者,是那个元末明初的山西并州太原的字贯中号湖海散人的创作《三国演义》的国家级作家罗贯中先生。

罗贯中描写了一个甘心投降的小丑马邈。《三国演义》里这样描写:马邈闻川东已失,虽为准备,只是堤防大略。想有姜维镇守剑阁,便不以军情为重,整日与妻拥炉饮酒,不理军政。妻子劝其严守关隘,邈以为:“大事自有姜伯约掌管,干我甚事?”忽然家人慌忙入报,说邓艾军二千人已临城下,邈大惊,慌出纳降,伏拜于公堂之下,并言早有归降之意。邓艾准降,授以向导官,一同攻打绵竹。其妻李氏自缢身亡,邓艾厚葬之。后人对李氏多有诗赞,对马邈则唾骂千年。

第二个丑化马邈的当属黄吉安先生。

黄吉安名云端,号余僧,生于1836年,死于1924年,寿州(今寿县)人,近代川剧史上的剧作大师。少时聪明过人,喜读书,酷爱戏曲。曾在清朝为官,因性情耿介,触犯上司被解职。晚年落籍四川成都。过着清贫的生活。其时成都的戏曲舞台上,川剧、昆腔、高腔等均有演出。他与川剧艺人和票友广泛结交,遂由喜爱川剧进一步掌握了这一戏曲艺术形式。黄吉安一生共创作川剧剧本80多部,四川扬琴唱本20余个。他的剧作着力歌颂英雄好汉,鞭挞逆贼和贰臣,刻画了一批在川剧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妇女形象。

这位二十世纪初年的文化人,创作了三国戏川剧《江油关》,塑造了李氏夫人的光辉形象和反派马邈的形象。他把剧情设计为邓艾入关后斩马邈以祭奠李夫人。有人问及何以与史实不符时,他愤慨地说:“马邈投降变节,不忠不义,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起,邓艾不杀他,罗贯中不杀他,我要杀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辨忠奸!”该剧后来经多次修改,成为川剧中的经典剧目,大受群众欢迎。特别是抗日战争时期,几乎每场必演,成为鼓舞全国抗战的“活报剧”。据说一次在重庆南岸一个兵站演出此剧,当演到马邈被斩时,台下数千名观众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并高呼“打倒卖国贼!严惩汉奸!”在抗日战争期间,《江油关》更是一出久演不衰的优秀剧目。

抗战时期, 著名京剧旦角、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四大名旦之一、程派艺术的创始人程砚秋大师,将川剧《江油关》改编为京剧《蜀亡鉴》,亲自饰演李夫人,在舞台上,他正气凛然,义正词严,将马邈这个“投降小人”痛骂得体无完肤。

为了反衬马邈,两部戏剧作品中都设计了李氏夫人这个正面人物,一个大忠大义感人至深的刚烈女子形象。

作为文学艺术,宣传爱国主义主旋律,这两个折子戏的思想性艺术性,的确应该获得“五个一”大奖。

有了罗贯中,有了黄吉安,有了程砚秋,马邈的投降分子卖国贼形象,便家喻户晓,人人痛骂了。

所以说,有关方面近年来特别重视文学艺术的宣传教化功能,肯定是吸取历史教训使然。

(3)

难道历史上的太守马邈真的是不动一刀一枪,就甘心情愿拱手献关俯首投降了吗?

我们来读读陈寿吧。

《三国志·钟会传》记载:“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径出江由。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遂长驱而前。”

《三国志·邓艾传》记载:邓艾“登至江油,蜀守将马邈降”。

不妨想像一下当时的情景吧。

公元263年9月的一天,西北寒潮翻越秦岭直抵涪江,在江油关盘旋呼啸,蜀汉江油太守马邈正在公堂上生气。因为他闻知,先丞相诸葛先生在阴平要隘摩天岭刀背梁设置的一千兵卒,被奸人黄皓擅自调离了。那可是蜀汉的咽喉命脉之处呀!诸葛丞相设置守兵时,还留下预言:“二火初兴,有人犯此。”可现在撤去守兵,等于蜀汉的后门洞开。黄皓这宦官,不懂军事却独断专权。成都那些朝廷大佬们,荒淫无道,荒废朝政。蜀国情势已危!故而生气叹息。夫人李氏端来酒菜,温存道:“朝廷大事,自有肉食者谋。蜀国大门,自有姜伯约守。我们在这深山老林,一年到头,玄鹤都难得飞过几只。你叹息个啥?”

正在这时,亲兵来报:“姜维大将军有令:钟会兵马恐来袭江油,速派兵阻击。”

马太守查看山川地图,判定钟会来兵的路线,应该在距离江油关东北百里远的蒿溪山杲阳关一带。自己手下只有三校兵卒,军令如山啊,于是,立即派副将率三校兵卒去东北方向蒿溪山设伏,抵御钟会兵马。自己只留得几个残老士兵守关。

按照汉律,一校为一千士兵。江油关这样的偏僻之地,朝廷能设三校兵马,已经算不少了。今天全派出去,江油关就成了一座空城。

九月底,钟会的部将田章,绕过剑阁姜维,向西挺进,得知杲阳关可能有蜀兵埋伏,只是淡然一笑,挥军前行。一个西北风凛冽冰雪初飘的寒冷日子,魏蜀两军在蒿溪山遭遇。魏军骁勇善战,凶猛异常,势如破竹。而蜀兵久乏操练,缺少实战经验,望见魏军,胆飞魄散。两个回合,蜀兵溃散。

十月,在摩天岭北麓苦苦等待时机的邓艾,得知田章击溃了马邈伏兵,江油关已然空虚,便星夜兼程,越摩天岭裹毡滚崖,挥军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临明月渡口。

据民间传说,魏军来到明月渡对岸,捉来几千只山羊,趁着夜幕,两千士兵,人手两只火把,几千只山羊,羊角绑两只火把,同时点燃,鼓噪下山,高声呐喊,向渡口涌来。那阵势,让关内关外顿觉得山寒水冷,山摇地动。

马邈本是一介文官,手里已无兵卒,眼看关城即将毁于无情的兵火,江油百姓即将遭受血腥地屠戮,他心如刀绞。何况偏安西南割据成都的蜀汉小朝廷,如泊近西山的太阳,气息奄奄,刘姓帝王的气数已尽,再搭上老百姓身家性命陪葬,实在不值。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万般无奈,他不得已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开关。

设想,如果诸葛亮留在摩天岭上那一千士兵没有撤走,邓艾会有那么顺利地到达江油关吗?如果三校兵卒不被田章消灭,还在关口戍守,马邈会有那么艰难吗?

(4)

马邈的投降,必须反复强调三个字:不得已。

现在在百度上搜索马邈一词,这位大名鼎鼎也臭名昭著的人物,居然没有生卒和籍贯的记录。历史有时候也会患健忘症。马邈像一道流星,来无踪去无迹,只在历史的长河中,凭空划拉了那么一下,便消失了。可是,他的骂名,却千古不衰。

马邈算不得普通凡人,他是军N代官N代。他先祖马援,是汉朝大名鼎鼎的伏波将军,他曾祖父马翼,汉献帝时曾任北军中候。他从曾祖父马腾,官至前将军。他祖父马岱,三国演义里更是大名鼎鼎的蜀汉平北将军。他从祖父马超,从祖父马休,从伯父堂伯马承。他伯父马泰,仕蜀汉,官至屯骑校尉、偏将军。他伯父马奉,仕蜀汉,官至牙门将。他父亲马延,仕蜀汉,官至振威将军。这些先人板板们,都是省部级地市级武功盖世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大人物啊!

作为军N代官N代,马邈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和先人们的熏陶,对北方的统一愿望和西南的苟且现状,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民为贵,社稷次之”的民生思想,在他头脑里根深蒂固。倘若在邓艾大兵压境时,他逆天行事,以一介文弱书生太守兼任江油关关长的身份,率领硕果仅存的几个残兵与如狼似虎的魏军一较高下,以卵击石,其结局肯定不过是多死若干人,多烧若干房屋,落得过所谓玉碎的虚名而已,于挽救割据偏安的蜀汉政权的苟延残喘,无丝毫实际意义。

罗贯中是正统派,《三国演义》自然要为正统王朝的垮台找一个替罪的借口,至少,在他心里能得到些许安慰。并且,罗贯中的李氏夫人“自缢身亡”之说,也是信口胡编。因为,江油关故地的老百姓,传说那位李氏夫人是不慎跌落涪江淹死的。那地方现在还名叫“落河盖”。

黄吉安是戏剧艺术家,在八国联军的铁蹄践踏祖国土地的时候,创作戏剧《江油关》,借罗贯中的思路和一个马邈的名头,痛斥卖国贼,号召人们起来反抗外侮,很有现实意义。

程砚秋是爱国艺术家,在抗战最激烈的当口,推新戏剧《蜀亡鉴》,激发人们的爱国热情,号召人们抵御日寇,无可厚非且难能可贵。

但陈寿是历史学家。历史需要忠于真相,秉笔直书,虽然有人随时强奸历史,多次篡改历史。历史真相只有一个:马邈的确投降了,但他是万般无奈,迫不得已。他是为了保全一城财物免遭涂炭,为了保全一地百姓的身家性命,而绝非只为一己之私。

这一认识,很关键,作为一个头脑冷静并稍微有点唯物史观的读者,万不可忽略。

(5)

江油关四面环山,地势险要。西北有凤翅山和鹰嘴岩对峙,涪江从中流过。入关处山高水急,被人称为明月关,也叫明月渡,涪水关,江油戍。关东南有夫子岩和箭杆岭并立,峭崖巍巍,高不可攀。关隘处在四山环抱中,是七百里阴平古道的南端,也是四川通往甘肃的咽喉地,历来就是兵家必争的重镇。

如今,冷兵器时代早已结束,阴平古道不复存在了,作为军事重镇意义的江油关也不复存在了,蜀汉的守将马邈更不在了,虽然他背负的骂名遗臭万年。白云苍狗,大浪淘沙,刘禅、司马昭、姜维、邓艾、钟会、田章以及蜀汉政权曹魏政权司马政权,都不复存在了。只有江油关故址还在,高山依旧陡峭壁立,涪水依旧汹涌湍急。古关南面的南坝镇,一个普普通通几百户人口的深山小镇,横躺在涪江上游大山环围中,早已寻不出半丝儿蜀汉三国时代风云硝烟的痕迹。

今天,当人们走过古关时,古关并没有静默,大桥下面湍急的江水如诉如泣。它在诉说什么呢?

它可能想说,一个关口再怎么险要,也未必险到能够阻碍历史前进的步伐。历史的前行和人们盼望统一的意愿,更不是某一个刀削壁立的险要关口能够阻挡得了的。

它可能想说,一个人的能力再怎么强大,也未必强大到能够逆天回力的程度。一个没落腐朽的政权,终要灭亡。其灭亡,不是某一个人的能力能够挽救的。

它可能想说,作为一个无兵无卒的光杆司令,对成都那个蜀汉小朝廷,马邈尽职尽力了。为了保全百姓的不得已的无奈之举,被认定为甘心投降,马邈冤枉。

它还可能想说,一个政权的盛衰,有着诸多的内外因素。归咎于一个关隘的失陷,归咎于一个关长的投降,未免有失公允吧!

马邈投降事件,是必然。当时的江油关上不是马邈,难道不会有张邈李邈王邈赵邈吗?

蜀汉的灭亡,也是必然。成都大地上先后有过大大小小那么多割据政权,不是都不复存在了吗?

就在马邈事件之后不久,蜀汉的大将军姜维,不是也投降了魏将钟会吗?为什么就没有人骂他呢?

所以说,历史人物马邈,千古背骂名,实在有点冤!

(川剧《蜀亡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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