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多伊的日落！看中亚第一大市场如何走向衰败
吉尔吉斯斯坦经济受疫情冲击明显，比什凯克近郊的多尔多伊（Dordoi）批发市场也面临生存问题。这个巨大的巴扎商品种类繁多，从针线到电视机都有出售，据估计，多尔多伊养活了几十万人。它的倒闭将对已经在疫情下经历工作岗位不足的吉尔吉斯斯坦造成严重打击。
去年秋天，在多尔多伊购物还是对幽闭恐惧症和异国情调的一种考验：密密麻麻的集装箱房、狭长幽暗的过道，来回穿梭、推着沉重手推车的装卸工恨不得把两边的散客撞开，每个角落都有妇女叫卖茶水、烤包子、热馕的声音。
而如今，看着这片干涸沼泽地上一个摞一个堆在一起的3万个集装箱，与其说它是中亚最大的批发市场，倒不如说像个废弃厂房。疫情封印了多尔多伊的大部分货摊和“街道”，数万名商人失去收入。在这里，保持1.5米安全距离并非难事。
在其中一个集装箱里，坐着46岁的库巴内奇别克·焦马尔托夫，他在这里卖了20年男鞋。和其他商贩、顾客一样，他在店里并没有戴口罩。
“我们已经在春天提心吊胆过一次，现在又因为其他问题发愁：怎么养家糊口、怎么还贷款、给在家上课的孩子教点啥。还有现在的疫情。”库巴内奇别克说。
库巴内奇别克在多尔多伊卖鞋20年，从中国、土耳其和俄罗斯进货。
他每天早上5-6点开门，迎接自己的大客户批发商。上午9点之后开始做零售，但来的人少了一大半。
“今年很困难：春天时候市场停业隔离，等到重新开业，顾客都没了。8、9月份通常是生意旺季，家长、学生、老师都来买东西。但今年9月，只有一年级学生上学。”库巴内奇别克说。
不久前的权力更迭也没有帮上忙：由于议会选举后发生的大规模抗议活动，许多商贩害怕发生抢劫和骚乱，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开门营业。之后复工也不是很热情——害怕因为第二波疫情实行新的限制。
但比起疫情和政治动荡，库巴内奇别克更担心破产。这个夏天，他只卖了30%的货，产生的利润甚至不够进新货。在市场上班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过上一天一个子都赚不上就关门的日子。但商贩每个月要缴税、付物业费和土地转租费，有的还要付集装箱租金。受经济危机影响，市场业主纷纷降租，但这并没有让商贩的日子好过多少。
如果多尔多伊倒闭，库巴内奇别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这是他唯一的工作场所。“我有4个孩子，20年来，我把他们养大、送去读书。一切都多亏多尔多伊。我是函授生，金融专业，但从来没有做过相关工作。1998年开始和母亲、姐姐在这儿卖男式西装，之后一直在市场里做生意。”库巴内奇别克回忆道。
市场上像他这样的商贩大约有6万个。90年代苏联解体后，失去工作的建筑师、工程师和医生涌入多尔多伊。现在约有20%的吉尔吉斯斯坦人在做生意，其中大部分在首都的各大市场。多尔多伊巴扎养活着近15万名生意人、出租车司机、装卸工、保安、厨师甚至理发师，相当于比什凯克六分之一的人口。
多尔多伊正门的倒爷雕像。
对于一个以被迫出国务工的劳务移民汇款为生的国家来说，失去这么多工作机会将造成切实打击。
百万富翁锻造车间
过去28年，作为比什凯克的贸易城，多尔多伊一直是吉尔吉斯斯坦最具经济效益和预算能力的地方之一。
一切都是自发开始的：库巴内奇别克来多尔多伊的时候，好多商贩都是从家里带来桌子，把商品摆在上面售卖，或者直接从汽车后备箱卖东西。
“这儿的第一个集装箱是2000年出现的：有人把它放在市场里代替汽车装货，之后又运过来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集装箱的价格随之开始疯涨。2000年的时候，5000美元就可以买一个集装箱，后来的价格几乎涨成房价——一个集装箱2-3万美元。我的集装箱是贷款买的，还了2年贷。”库巴内奇别克说。
现在，多尔多伊市场占地超过100公顷（略大于2个梵蒂冈或4个克里姆林宫）。整个市场分好几块，有欧洲区、中国区、土耳其区、吉尔吉斯区、穆斯林区。做生意的集装箱分两层：一层是铺子，二层是仓库。市场里什么都卖——从普普通通的缝衣针到最新款的电视机。
多尔多伊商品种类齐全，从香料到家电都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多尔多伊新楼林立，其中大多是为往来批发商服务的生意人：餐厅、理发店、垃圾回收分类站。多尔多伊还养活了缝纫行业的手艺人，他们在这里卖货，中间商则将货物运输到邻国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俄罗斯。正如吉尔吉斯斯坦副商业监察员谢尔盖·波诺马列夫在2017年指出的那样，如果把哈萨克和俄罗斯的中间商也计算在内的话，多尔多伊差不多为60万人提供了就业机会。比什凯克所有汽车站和哈吉边境都有专车发往多尔多伊。
今年，由于疫情期间关闭边境，市场上几乎见不到哈萨克斯坦人和乌兹别克斯坦人。不过，商贩们也说，自从吉尔吉斯斯坦加入关税同盟、失去与中国的低关税优势，过去5年，哈、乌两国商人的身影就越来越少。过去，免税货物（1000美元以下、50公斤以内）一直由倒爷带进带出——多尔多伊入口处现在就有两座倒爷形象的雕像。
商贩们说，市场每年向国家财政缴税70多亿索姆（8300多万美元）。今年收入下降，国家预算损失五分之一，使该国陷入9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危机。
几乎所有商贩都没来得及进新货：进货的中吉边境每天只开放几个小时。多尔多伊企业家工会称，原来每天运300件货，现在只有3件。据各种估计，两国之间的贸易额下降了40%-50%。很多商贩不得不退出多尔多伊：没有新货就留不住客户，也无力承担租金。
因为与中国的边境关闭，很多商贩拿不到新货，就卖去年的货。
据世界银行2008年估计，多尔多伊的生意人每年支付租金约5亿美元。相比之下，位于阿拉木图的中亚第二大市场“巴拉霍尔卡”的业主租金收入要少一个量级，仅有6600万美元。多尔多伊大部分的租金收入流入了市场大业主、吉商人阿斯卡尔·萨雷姆别科夫的口袋。萨雷姆别科夫坐拥30多家商业和非商业企业，包括一支足球队和一家连锁影院，是吉尔吉斯斯坦富豪之一。2011年，他在接受《福布斯》杂志采访时提到，其收入的70%来自多尔多伊。
萨雷姆别科夫不是唯一一个靠多尔多伊发财的人。市场上充斥着有关第一批索姆百万富翁的传说——他们用重金买下数个集装箱，靠出租集装箱获利。
“有一个故事说，一个推手推车的装卸工一天赚了将近1000美元小费，但在同一天被谋财害命。给小费的可能不是本地人。”库巴内奇别克说，多亏多尔多伊，他才能赚钱养家。
线上多尔多伊
40岁的纳兹古丽在多尔多伊倒手从比什凯克一缝纫车间订购的校服。5年来，这一直是她在开学前的季节性兼职——其余时间她在大学教英语，月薪大概200美元，勉强够养活一大家子人。幸亏多尔多伊，纳兹古丽才有钱给三个孩子付学费、买衣服。
今年夏天，纳兹古丽流失了70%的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客户。“有我电话的才找我下单，一般都是单位。由于边境关闭，回头客越来越少。去年夏天出了五六批货，今年只有一两批。”纳兹古丽说。
尽管如此，她已经同意续签明年的集装箱租约，希望通过电商增加销量。她把赌注押在本地特产上上，因为近年来其需求量大涨，不过这都是在疫情前。
据吉政府统计，当地缝纫行业有3000家企业和30万从业人员。专业裁缝月薪200-500美元，是国内需求量最大的职业之一。如果多尔多伊这个主要销售地倒闭，缝纫行业的前景只能画上问号。
纳兹古丽相信，危机将增加电商销量。她说：“注重细节、保持礼貌以及维护客户关系，这些能力都很重要。也许再过几年，大家都得在网上卖东西。”
她说起自己的一个熟人，因为疫情，这位朋友开始在Instagram上卖货，结果，收入甚至比多尔多伊的实体店还高，现在甚至在市区租了一个店。
买卖双方都经常忘记戴口罩。
纳兹古丽自己也经常在网上与客户保持联系，一到节假日就发祝福，让客户不要忘记她。回大学教书感觉也不错——秋天在冷冰冰的集装箱里卖一天货实在太冷。但明年夏天，纳兹古丽还是打算回多尔多伊。
库巴内奇别克一年四季都在多尔多伊，随着寒冷的到来，他开始穿上厚衣服、套上胶靴。他说：“这不是市场经历的第一次危机。我觉得，我们会想办法适应的。”
一天结束，库巴内奇别克把货物整理好，用几把锁锁上集装箱。傍晚时分，多尔多伊市场似乎完全空空荡荡——上锁的集装箱长得几乎一个样：铁门上挂着锁，贴着带业主电话和租金的小广告。
“我不愿意去想多尔多伊倒闭、我们都失业的场景。虽然一开始也没人相信有新冠病毒。”库巴内奇别克说。
来源：BBC俄语新闻网
作者：纳尔吉扎·雷斯库洛娃
编译：刘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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