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房】第一期学员回访(二):图像和模型的思考
半年时间过去了,我们请来2016年的第一批学员来回顾一下他们在课程中的收获,本文为访谈第二部分,点击上方公众号,可在历史文章内阅读第一部分。
建筑师与模型系列访谈:
华黎访谈:模型是「术」,观念是「道」(点击文末「阅读原文」阅读)
预告:
柳亦春(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主持建筑师,同济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客座教授)
王彦(GOA 大象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合伙人/总建筑师,同济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客座教授)
时间:2017年3月19日 晚
对谈人:程博、李博、赵鹏宇、贺谌、刘智伟
李博:老赵你负责了大部分在同济展览的布展工作,展览有收到什么反馈么?
赵鹏宇:有一个问题很有意思:模型从广州运到上海后基本上是“粉碎性骨折”了,因为时间、条件和精力有限,我们主要针对模型照片所拍的角度,把能看到的部分尽量修好,其实有些眼尖的朋友看出来了照片角度看不到那部分的损坏和问题。然后就产生一个问题:图像和模型的关系。
李博:图像与模型、真实建成体验的差距是个很好的问题。
程博:这个问题肯定很多观看展览的人都有,不过对课内学员而言,应该都体会到了模型不是为了拍图像存在的。
赵鹏宇:所以说图像和模型本身存在距离的。那么模型跟建成效果体验之间的距离又有多少呢? 有人提出,照片图像反映的空间氛围会比人眼现场观看的效果好。图像制作过程本身,是否可以被理解为又一次「提升」?
双溪别墅卧室改造局部,抓拍
双溪别墅卧室改造局部,定妆照
李博:也许模型拍照的效果,更接近现场拍照的效果,而不是现场亲身体验的效果。
贺谌:静态图像本身可以更精确地传达信息,传达一种确切的氛围,本身就已经有了一种选择和设计。
程博:图像是一个工具,就像所有工具一样,我们不能期待有了工具事情就解决了。使用工具的人的判断仍旧是最为重要的。老赵提到的呈现的图像和展览现场的模型不一样,那恰恰是因为拍照的人有意识的选择了他设想的光,角度,视点。当然这个视点并不是设计的全部,但却可以是设计师重点考量的切入点。
刘智伟:我认为「图像」是可以一定程度上放大现场的效果的,但效果本身必须首先是存在且可被感知的。
双溪别墅卧室改造局部
李博:同意,这种放大可以类比刚才聊到的植物园和发电所的颜色选择。(访谈第一期)其实效果的放大也是帮助获取或者追求设计中建筑师想要的那个意向。这个意向在实施后也许打个折扣,但是这种放大的推敲,可以类比文学式的操作。只不过这种推敲的媒介,从以前我们惯用的图纸、白模这种抽象的工具,变成一个与实物感知更接近的具体了。
赵鹏宇:「文学式的操作」做何理解呢?
李博:比如说,文字,有史书的写法,简单地说,可能会追求尽量地中性,和记录事实。文学式的写法就是演义式的,放大你认知中理解,所以可能会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成为一种文化的再创作。
赵鹏宇:《三国演义》与《三国志》?好像两者各有粉丝,判断角度不同,很难说哪个更好
李博:但设计是有很大创作、再创作的比例在里面的,所以这种夸张式的操作,也就不能按评价史书或者纪录片的标准去看。
程博:嗯对,我觉得建筑师应该还是喜欢三国演义比较靠谱。设计嘛,想象力还是很重要的。
李博:演义是创作。设计也是。这和做文保的思路很不同,文保做起来可能更像史书的写法。
赵鹏宇:所以放大其实是在传递设计者的意图或者目的?不论是精心挑选的角度还是光线。
程博:可以是传递,但在此之前或许更多是检验与校核? 这时候有意识选择相机镜头与机位,进行摄影与放大,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利用模型。当然,这里面依然有危险——即使我们不是要有意欺瞒,我们也要当心无意间就造假了。但是正是设计师在反思工具本身的属性,熟知不同工具优点缺点时,就可以审慎地利用这些属性来完成自己需要检验的内容。譬如,我们在拍模型照片时候,有时恰恰就是为了获得在直接观察比例模型时无法获得的经验,因为即使像智伟他们组做到 1:10,人眼的大小和模型物理空间之间的比例仍旧在限制我们判断的准确程度。
双溪别墅卧室改造局部
赵鹏宇:当然不仅仅是模型,杂志刊登的建筑摄影也会一定程度上「造假」。
贺谌:对。这个尤其是 。
程博:对,摄影和模型图像,以及模型本身,都是平行的工具,本身并没有简单的高下之分。可以说是双刃剑吧,快刀永远都有割伤自己的可能 :D
刘智伟:我觉得把工具都「放平」来讨论各自的作用与局限性这个事情特别有意思。
李博:@刘智伟放平来讨论,意思是「横评」?
程博:嗯,我想应该是吧,不预设高下之分 。
李博:上次在香港中文大学开幕演讲上有张图表,就是「横评」。因为在本科的学习中老师基本不会过分强调工具的概念,但是如果不去思考不同工具的刀刃和刀背在哪里,做设计的时候会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无论你认为工具是否重要,但所有的设计都必须藉由「工具」展开,「工具」成为一种思维的延伸,连接结果与概念的起点。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你是否意识到,这是一个「自觉」与「无自觉」问题。
香港中文大学演讲《From Tool to Methodology》
李博:需要补充一下,这里说的「工具」并不止于实体的、可见的工具,思维上的「工具」,或者称之为「方法」也包括在内。
赵鹏宇:展览时候还有同学提出了,这种模型方法在日常学习过程中的成本问题如何克服。另外一个朋友的反馈:这种模型的工作方法,在国内目前的建筑项目过程中,有多大被应用的可能?(考虑到项目周期和事务所有限的运营成本)这个问题看似谈到的是成本问题,但是其实指向了工作方法。
程博:关于成本问题的理解,可以打个比方来说,专业运动员穿上超级昂贵特殊材料泳衣可以比他一般成绩再提高 0.5%,是为了追求极致,但是对于一般人而言,脚上穿上鸭蹼就已经可以大幅加速啦。游泳的工具可以面向不同的层面,设计的工具也是——Zumthor 工作室一个项目做十年,他可以不计成本地一直做超大模型来追求极致,但是一般事务所如果预算有限,周期紧迫,那就用模型操作里便宜与快速的部分,也仍旧是会有大的助益。我很赞同智伟提到过的,模型能提高我们对空间的「处理速度」。如果回到智伟之前举过的,那个 Utzon 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照片角度,我们对空间的阅读是很不一样的。现实空间是很丰满的,可惜我们人类的想象力真的很骨感。
模型这个工具可以「远观」,也可以「亵玩」,所以本质上,作为一种工具它其实是在释放我们的脑力,以前在 2D 图纸上思索空间,需要调动巨量的脑力来重构空间,今天,实体模型+数字摄影等一系列工具,可以省掉我们重构空间的很大一部分脑容量,让我们有机会去同时思考其它信息。那么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利用模型其实是在解决很多问题上更高效的,只是我们必须要擅用工具:预算时间有限,就避免做很耗时耗力的内容,按照 80/20 原则,花费 20% 时间和金钱成本完成 80% 的效果,抓大放小嘛。
双溪别墅卧室改造,以不同的视点思考不同的关系
李博:这里谈到到比较实在的问题了,不妨大家拿日常的工作方法和这两周的体验来个对比。
李林熹:感觉和我在事务所的工作经验相比,工房更强调将模型作为工具去推敲设计。
赵鹏宇:日常的工作习惯是以卡板模型的推敲推进设计的,包括对模型的改动来推进设计,以及多方案比较。与工房模型不同的是,这些模型的比例通常比较小,反映的通常是抽象的空间。工作模型推敲的过程中,可能关注的更多是比例、尺度等基本问题,不涉及到氛围的讨论。
程博:老赵说的比例,尺度的话题其实值得展开。当我们把比例尺度理解为抽象的白色模型的尺寸,到什么程度上是成立的?
赵鹏宇:尺度的问题,其实使用实体模型是在克服建模软件和渲染图尺度失真的问题,当然白色卡板模型也会存在类似问题。
李博:对尺度的判断非常考验建筑师的功力和经验,我前段时间看到一篇文章,Gensler 的设计主管说,去验收的时候他也时不时会碰到那种 aha moment,发现现场和图纸的想象不一样的情况,空间比设计时想象的高了不少。所以我们看到,即使是这么成熟大型事务所的设计主管,仍然无法完全避免想象与现实偏差的情况。我觉得这个很像是刚才@刘智伟说到的,它不是以数据去呈现,而是用视觉去感知实体和空间,也就是一种帮助我们去验证想象是否准确的很好的工具。
(来源:AEC Magazine: Virtual Reality for architecture: a beginner's guide. —— At Gensler, design director and principal Hao Ko knows the feeling. “You still have to make a translation in your mind, in terms of how tall this space is going to feel,” he says. “More often than not, I’ll go to my own projects and I’ll be like, ‘Wow! That’s a lot bigger than I expected.’ You still have those moments.”http://www.aecmag.com/59-features/1166-virtual-reality-for-architecture-a-beginner-s-guide)
推敲初期的白模vs后期加入对材料的推敲
程博:嗯没错,白色模型或许数据是准确的,但是真实空间很少见到如此单纯的场景,我们对尺度的感知受到空间中要素的很大影响。
赵鹏宇:关于尺度有一个问题,无论是白色卡板模型还是氛围模型,对尺度判断的参照物到底是什么?是模型小人?还是地砖分缝等?那么失真是参照物的问题还是人眼的问题?
程博:你说人眼的问题,换个说法就是人类认知的方式。我们对尺寸距离等空间属性的感知并不是客观的、简单的数学关系,而是很大程度受空间里的明暗、颜色等条件左右。也正是因为人的认知这个特点,当我们去探讨关于感知的问题时使用的再现媒介抽象程度越高,就很有可能是隔靴搔痒、缘木求鱼。譬如依靠平立剖面图纸,尽管通过「图面到现实空间」的比对与反馈的长期训练,我们可以逐渐获得越来越精确的判断,但最终的精确程度并不尽如人意,因为过往经验并不总能反应未来的可能性。
刘智伟:这一点我是在去何陋轩前后有很深的体会。现场经验和图纸的关系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此前并没有一个类似剖面形态下的空间经验,所以当读图纸的同时,是没有办法在已经被抽象的图示语言和空间效果之间建立一个有效的联系的。在这个事情上模型就可以完成图纸无法完成的事情了。
何陋轩图纸及模型照片(网络图片)
何陋轩(摄影:刘智伟)
莫旎卡:我印象比较深刻是,老师直接对着 SketchUp 模型的一个小透说:这个空间再压低一点,我需要一个什么什么感觉,然后开始了非常详细的空间感受的描述。可能经验丰富的建筑师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成像了,但是具体操作怎么到空间里,其实跳跃了好大一块。
刘智伟:类似老师对着平立剖和我们讲空间效果,可能经验丰富的建筑师是可以做到的,但我只会一头雾水。
李博:是的,记得我们当时还聊到过,就是模型这个工具对于学生和新手建筑师来说格外有益,就是因为它能够帮助我们在经验和判断力不足的情况下,去创造新的经验。
这一点可以说是我们用模型推敲设计的其中一个核心目的。也许有人会说,设计过程不需要完全控制最后的结果,结果可以期待有一定的惊喜。可是,这个「惊」是否一定是「喜」,也许就是「悲」呢?假如我们希望尽可能地控制设计意图与效果的对应关系,在验证想象的可能效果时,就需要借助不同的工具了。其实在这个意义上「效果图」也是这么个工具。(当然这里说的「效果图」必须是模拟建成效果的「效果图」,而不是单纯追求图面效果的「渲染图」,更严格的说法,是「数字可视化」digital visualization,也是工房正在筹备的第二个课题。)在工房里制作的最终成果模型,其目的就是去对建成效果作预判和验证,也就是希望尽量去避免建成后去现场才发生的「aha moment」。如果真的是「惊喜」的「aha moment」,那么我们希望它是在设计阶段就可以预料或者控制的。说到底,这是一个「自觉」和「无自觉」的问题。
(第二部分完,第三部分待续)
今年暑假工房在上海的活动,我想在这段时间参加:
2017 暑假快要到了,建筑工房又回来啦!
这一次建筑工房将移师上海
并将纳入部分更具城市性的课题
延长了授课时间!
增加了领队老师!
升级了模型工具!
建筑工房 2017,暑假不见不散!
有意参加?快去勾搭下面的工房主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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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黎访谈:模型是「术」,观念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