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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苦娃

2016-07-02 朱林明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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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生在这山沟里,简直是悲剧。子要穷养,女要富教,可是,穷山僻壤处拿什么给这些女娃呢?

鲁中山区腹地藏着个山村,山村所在的县号称“山东屋脊”。高耸入云的山冷冷地看着脚下的山村。除了闭塞、苦力、汗水和眼泪,这些连亘不绝的高山所带来的也就只有山清水秀了。

山村女娃的啼哭和每一个初降人间的天使一样响亮。可是,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或也仅仅止于此。稍微大一些,她们满地乱爬、摇晃学步、牙牙学语。她们也有玩具,玩具就是拨浪鼓;她们也有零食,零食就是煮鸡蛋。白天,她们被放在田间地头上,原本为她们支起的遮阳伞早就被风刮歪到一边;晚上,也不管爹娘用带着汗臭气的毛巾擦她们的脸,只要有人肯惹惹她们,只要有人和她们闹闹,她们就能“咯咯”地笑个不停。大雪终于封住山村时,她们仅有的幸福的日子也终于来临了。她们终于不用再和爹娘在地里打转,粽子一样地在屋子里、院子里滚来滚去。再冷的冬天也很短。当爹娘“嗯”、“啊”地应付着她们试探性地撒娇时,她们不会明确表达,心里却很清楚:爹娘又要开始忙不完的活计。

山村里没有小学,上学得到山那边……但山那边也决计不会要五六岁的女娃,那会操心死!这一带不兴上幼儿园,其实也没有幼儿园。五六岁的女娃完全是放养。她们和村里的男娃一样,成天在山里又跑又颠,她们玩男娃的游戏,像男娃一样攀着槐树下抽旱烟的王大爷的脖子讨故事听,拍着黑白电视机的外壳找画面寻动画片看……夏天,她们泥猴一样脏,凡是裸露的地方锅底一样黑;秋天,她们钻到树丛里摘软枣,吃得哇哇地吐苦胆水;冬天,她们脚下一滑跌在地上,磕破了棉衣、膝盖,留下疤。

挨到八岁,爹娘揣上一条大鸡烟,将女娃领到山那边的小学,搁在那儿。不像现在城市里的孩子,要么不愿意离开大人嗷嗷哭叫,要么疯子一样把教室弄得天翻地覆。她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掰着手指头:女娃哪里见过走路“咯咯”响的女老师,哪里见过五颜六色的书包、文具、本本……

第一天上学的前一个晚上,娘会在大铁盆里放好温水,把女娃扒光了放进去搓个干净:“可不兴这么丢人的。”娘把去城里走亲戚讨来的衣服找出来抖顺开,化肥袋子做成的书包就放在床头上,把化肥中奖获得的铅笔、橡皮装在书包里。还有那些本本啊,爹这么千叮咛万嘱咐:“可不兴丢,用完了正面用反面,用完了反面拿回来给你爷爷卷旱烟!”山那边真的很远,第一天上学回来的晚上,女娃就累得尿了炕。

五年,整整五年时间,女娃们就走在、爬在这条山路上。站在另一个山头,看着一群女娃拖着书包、弓着腰从山脚往山上挪,我能想到什么?我所想的是愚公为什么会移山,我所见到的是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娟子至今还记得:那次大雪封了山,女娃和男娃一起跑着赶学校的早操。娟子脚下一滑,顺着陡陡的山坡滚了老远,碰破了脸,摔掉了牙,刮烂了棉衣,擦青了腿。她没有哭,她只会憋着晚上回家哭。反倒是,到了学校,老师一把抱住娟子哭了起来……

按照惯例,女娃一上学也就是小大人了。在爹娘眼里,烧水、做饭的活计就应该落在她们身上。于是,下午放学回来,女娃手里都抱着树枝:她们不像男娃一样,比赛谁跑得快,她们是比谁捡的柴火多!大人在地里劳作,晒得一身臭汗;女娃在灶上忙活,熏得满脸泪水。她们小心翼翼地把开水灌进暖瓶,把菜倒进锅里,伴着“吱吱啦啦”的声音拉着唱音读:“一去二三里,山村四五家,儿童六七个,八九十枝花。”女娃用“一边,一边”造句,都是这么说:我一边做饭,一边读书。那些老师啊,怎么也想不通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半信半疑地打上对号。菜已经七八分熟,女娃先找个碗盛出些菜凉着,再加上一个煎饼,那便是她们明天上学的午饭了。菜已经熟透,她们连锅放在桌子上闷着,等着爹娘的归来……

初中在镇上,离山村有近十里山路再加上近十里公路。和男娃一样,女娃从不奢望爹娘会用自行车或者摩托车驮着她们去上学。她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学会骑家里那辆带着横梁的弯把的老自行车。尽管她们坐在车座上连镫子都够不着,可是女娃也有好办法:她们用一条腿穿过横梁下面的空间踩在另一边的镫子上。就是这样,发育晚的女娃甚至要这样骑两年。

后车座上扎着一个蛇皮袋子,袋子里是一叠煎饼;车把上挂着个提包,提包里放着咸菜、虾米、咸鱼;兜里再揣上一块钱。周日下午走,下周六上午回来,她们一周的吃食都在这车上,当然,也包括兜里的一块钱。娟子娘一提女娃上初中的事就抹眼泪:那回,我问娟子,她的煎饼也剩下,钱也没花,她在学校吃啥?她说不饿,饿了就吃。赶集碰见她老师,老师说,娟子吃够了虾米和咸菜,就撕一块煎饼就着人家不要的方便面汤吃!

上初中的女娃也想留长头发,她们的英语老师飘着一头长发还有香味。可是,留了头发,她们发现:既飘不起来,也没有香味。她们一周就洗一次头发,就是用香皂。初中的女娃也想穿连衣裙,她们就一个劲儿地拿着剪子叫娘教她们女红。

高中在县城,对于这个山村的女娃,那里不是她们能想到的地方。倒不是因为那穷困破败的家里狠命阻止,也不是因为女娃不是学习的料,大多数女娃用一个个不堪回首的童年消减了走进高中大门的勇气,村里至今没有走出一个女高中生。如今,和我一起长大的娟子,已经嫁到邻村为人母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扛起。那些女娃,那些苦娃,拿什么来拯救她们?!

后记:不久前,我带家人回老家——淄博市沂源县,回到村子,看到了几个满街跑的女娃娃,晒得黑,笑得美。和家人拉起家常来,我得知,村里女娃的最高学历还是高中肄业。我出生的这个村子处于沂源县和新泰市的交界处,群山高耸,坡陡路窄,全村分成三个小队处于山腰的位置,共300余人,基于这样的原因,基本上是两边的好政策都享受不到,出入村子全靠一条两边长满荒草、堆满碎石,下雨一冲就千沟万壑的土路,村民全凭苦力靠肩挑手扛,女娃基本上早早辍学帮助家庭,有感,便作此文。

朱林明,1988年生,汉族,中共党员,现为山东省临朐中学高中二级教师,主持市级课题一项,爱好写作,为《中学时代》杂志特邀编辑,作品见于《青年文摘》《人民教育》《中学政治教学参考》《沧桑》《中学时代》《烟台日报》《烟台晚报》《烟台晨报》《作家报》《电脑报》《鲁东大学报》《潍坊教育》《临朐教育》等,共计100余篇。曾获全国“铜锣湾杯”孝文化征文大赛三等奖(1000元奖金)等各级奖项6项。个人事迹被《烟台晚报》等6家媒体整版报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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