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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叩问

2016-07-03 张桂平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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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的初冬,万物萧索,寒风凛冽,两辆轿车载着我们一行五人,驶往风景秀丽的白浪河畔。

这年,霜染红叶时的一个课间,我与同办公室的陈老师一通闲扯,“扯”出了我们共同的宿愿:一道去看看三十三个春秋极少谋面的两位恩师,吕思富和韩承梅夫妇。

“其实,这个愿望在我心里早已存了很久,前些年大家的日子不够宽裕,又很难腾出时间,况且这些年来当学生的也实在拿不出值得自豪的喜悦和光彩与恩师分享。”陈老师似有难言的愧疚,“今天,我终于找到了同行的伴儿了。要说去拜见素来想念的老师的缘由,说起来很简单,但我心里就是放不下两位老师的那份恩重如山。”

“你说,就从几百位小学民办教师中,只确定一名到初中任教的老师,当时若是没有吕老师力排众议和鼎力举荐,也许就没有我后来的这份人生轨迹。吕老师是我人生征途上扶我上马的引路人啊!多年啦,与自己的恩师从未道过一声的谢意,不行啊,一定得去看看他老俩,必须得去看看!否则……”陈老师言犹未尽,但态度坚定,目光殷切。

柏油马路旁的绿化带向着车窗之后飞去,两边挨挨挤挤的冬青把张扬着生命的深绿奉献给枯涩的冬日。精心修剪造型优美的油松,一如早起晨练的老者,衣衫飘飘,长剑翩翩,轻柔地律动在生命的玉带上,洒脱而自然。不知,两位恩师会像“南山顶上一青松”那样康健吗?我于心底,默念着由衷的期盼。

悠悠岁月,物非人是,青葱早已飘然而逝,三十载星辰雨露,好像就在昨天。当年,高考失利,正万般失落之际,对我疼爱有加的“韩妈妈”(韩承梅老师),把我领到她的办公桌前。

“孩子,还想复读学习吗?”

“想!”我特急切的回答,但又很怅然,“我父母,恐怕……家里实在需要个劳力来帮帮他们。”

“哦——”韩老师点着头,目光里透着理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能做做你父母的工作吗?”

“唔……不知道。”我深知爹妈哺养七位子女的艰辛与劳顿,摇着头,无奈而茫然。

迎着炙人的烈阳,怀着极度的失望,挪动仿佛千金的脚步,我百味杂陈地徘徊在回家的土路上。

此后的一段时日里,我经常不自觉的将期望的目光投向我家的大门口,是多么盼望一种奇迹的发生:吕老师能从天而降,敲响那扇简陋的院门。半个多月的煎熬捱过去了,焦人的期待渐渐被烤人的太阳榨干,那扇门却从未怦然响起。

记不清具体的日子,只记得是个“农夫心中似火烧”的酷热正午,突然一声既渴望已久,又倍感熟悉的询问,从半掩着的院门外传来:“这是张桂平家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幸福,我热泪盈眶,惊喜交集:“吕老师,您怎么来了?!”眼前,吕老师用右手撑着自行车的车把,另一手撩起衣襟,抹着汗涔涔的脸,满面笑容的:“我一定得来。”

也不知是怎样接过老师的自行车,也不知是如何忙乱的为老师倒水,当两位“父亲”谦让着坐到桌前,开始关于我的复读事宜的谈话时,我却慌乱地蹲到厨房的火炉旁,手足无措般的可劲往炉膛中添加木柴,支起的耳朵,无比警觉的捕捉来自大北屋的点点滴滴。

一个多时辰的度日如年熬过去了,大北屋的门终于被拉开,父亲诚恳的攥着吕老师的双手:“天儿这么热,吃了晌饭,凉快会儿再走吧!”但终因吕老师教务繁忙,而坚辞不受。

忐忑的我,从父母舒展的脸上读到了光明。夜幕降临,一向晚归的双亲目睹我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屋里院外,暖暖的关爱落到我的身上,母亲慈爱地扳着我的肩头:“明天,收拾收拾铺盖,回学校吧,你爸答应你吕老师了,你可得好好学啊!”

就这样,三十多年前的一声炽热的叩问,老师用他慈父般的胸怀,温暖了一颗失意青年的心,也奠定了后来一份扎根乡村教书育人的金色向往。

车子缓行于白浪河畔,即将抵达吕老师居住的小区。得知消息的吕老师,电话里说他会到马路旁等着我们。坐在车里的我,急切地寻视着闪过车窗外的每个身影,不知谁喊了起来“快看,那不是吕老师吗!”

依然是那样精气神分明的中等身材,依旧是那样朴素到至真的一袭藏青色的便装,头上戴的也仍然是似乎颜色未改的那顶熟悉的呢子子八角帽。鬓毛已衰,可乡音未改,我年近七旬的恩师,远远地离开他的居所,迎着刺骨的朔风,拖着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子,前来迎接他多少年前曾带过的那群毛头小伙子。不知为什么,一股无名的温热忽得一下子涌进我的心坎,泪水夺眶而出。

拉着老师似乎有些凉意的手,目睹老师稍显吃力的攀爬楼梯,一种久违的亲切与高大陡然升起在心头。叩响淡绿色的入户门,满头银丝,精神矍铄的韩老师灿然爽朗的微笑在我们这群大孩子的面前。“这是王法胜!哎呦,这不是张桂平吗?陈汝才,胖了!张全武,也发福了。王汉生,还是老样子!快请,快请!”韩老师一面把我们往沙发上礼让,一面忙碌的为我们泡茶端水。

捧着师母递给我的那杯飘着热气的香茗,问候已远远不能表达三十多个花开花落的思念与牵挂。两位恩师握遍我们每个人的手,拍过我们每个人的后背或肩头,如数家珍般的喊着我们每个人的姓名,三十多度日月轮回,岁月的利剑竟没能刮走铭刻在老师心底的那份记挂与情怀。

“妈,你歇着,我来吧。”吕老师的小儿子接过韩老师的茶壶,“不好意思,本来我不想叫我爸到小区外接你们,刚刚出院,但他就是不肯,一听说他的学生要来,就不要命的往外走,非得亲力亲为。”

怎么啦?我心里猛的一震。随后得知,奔波于高中物理教学四十多个春秋的吕老师,积劳成疾,大病缠身,刚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摘除了左肾,右肾也有些损伤和积液。在小吕对父亲的数落中,我眼前浮现出刚才立于马路边的那瑟瑟寒风中瘦削而坚毅的身影。

没有人闲着,大家热情的聊着过去和现在,交流着家庭的状况,诉说着时光的荏苒,慨叹着事业的得失。我再次捧起一杯水,望着韩老师稀疏的白发,思绪飞回到当年返校复读的那个严冬。

也是一个无雪的日子,也是一样刺骨的寒风,我所复读学习的临朐县第六中学,奉命撤销其唯一的文科重点班。面对突然的变故,我自然而然的再次踱到“韩妈妈”的面前。

“不用紧张啊”,韩妈妈一边温柔的安慰,一边拉开抽屉,从中轻轻的抽出一个大大的牛皮信封递给我,“这里面有我提前写好的给临朐二中常务副校长,我的大学同学王景陶老师的一封信,你和其它几位学习较为优秀的同学的名字都在上面,去哪儿复读吧,那里的文科教学水平很高,可能不久我和你吕老师也会去那儿工作,你看,行吗?”望着老师慈善的面孔,听着她带着商量口吻的询问,捧着那盛满关爱的牛皮信封,我使劲的点着头,一任恣意的泪水在脸上流淌。

多少年来,每当《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在耳畔响起,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矮小干练,银发如雪,予我人生源泉与力量的韩妈妈形象。

天不佑我,源出老龙湾的海子河的终年温水,并未洗尽我学习征途上的磨难。因为极度的精神紧张、失眠和营养不良,我被突如其来的病魔击倒,大夫非常严肃的开出了“诊断建议”:休学三个月!一晃九十天过去了,春光终于把我所有继续求学的一切意志磨砺殆尽,于是我只得硬着头皮,去与我的两位恩师告别。

没想到,我刚一开口,一向对我和蔼可亲的吕老师竟一反常态的怒不可遏:“你上这点儿学容易吗?你什么时候翅膀硬了,难道家里给包办婚姻了?为什么一定要留到庄稼地里,你应该有更大的奔头啊!上学对你来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呀,孩子,你得三思而后行!”

无奈,吕老师虽恨铁不成钢,可那时的我去意已决,好似打心底里泯灭了跋涉求学的心灵之火。今天,回味自己工作后的自学历程,反思当年轻率退学的错误抉择,我确实辜负了恩师那份视同己出的殷切关怀与厚爱。

冶源(临朐二中驻地)一别,八年的时间里,思念像无形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我的灵魂。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趁着去风筝之都潍坊办理公务的时机,和我的同学张全武一起,按响了已调往潍坊七中的两位恩师的门铃。

那次的蓦然小聚,我发现两位老人苍老了许多,韩老师虽将原本的银发染黑,但却难以掩饰从心里透到脸上的沧桑和悲苦。吕老师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告诉我们,他本就残疾的大儿子,在连续通宵达旦的熬夜看球的疲乏中永远的“睡”过去了!我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至老年的最大不幸,两位恩师承受的失子之痛,作为学生的我们又怎么理解的了!

好在上天总是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又会为人们打开另一扇窗口,两位恩师还拥有一对特别孝顺的儿女,他们无比悉心的照料着二老的退休生活。身在百公里之外的我,得知这些从白浪河畔传来的好消息,便倍感极大的欣慰,于是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

“张桂平,吃苹果!”韩老师递给我一个红红的富士,和着果香的沁人心脾,客厅里弥漫着一派师生相聚的欢歌笑语。

是啊,两位恩师也该享享清福,颐养天年了。可万万没想到,已近风烛残年的吕老师今天被老天又撞了一下腰,硬生生的被一场大病给历练了一回。人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但愿我的恩师从此病去如春回,老俩相互扶将,硬朗朗的谱写好未来的那段夕阳红。

引擎似在不情愿的轰鸣,车轮仿佛于留恋中涩涩的滑动。两位恩师不顾劝阻,再次来到楼下,伫立于寒风中,为他们的学生送行,那挥动双手的迟缓,慢慢打湿了我的双眼,两尊熟悉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大片的绿化苗木中……

聚,不在长久,再见了,我的老师!我们会记住您那灿若慈母的双眸,山水割不断我们的情谊,岁月定会把美好的思恋与祝福沉淀的更香、更醇。

再见了,我魂牵梦绕的恩师义母。

再见了,我今生今世永难忘怀的师恩如海。

张桂平,中学一级教师,从教33个春秋,工作于临朐县九山镇九山初级中学。2008年1月4日,首次于《潍坊日报·临朐版》发表作品《山花烂漫映山红》。此后,散文《小河弯弯》、《听呱》等分别被《临朐日报》录用发表。2015年,散文类教育随笔《珍爱每颗纯真的心灵》获《山东教育》颁发的三等奖。2016年1月,作品《小河弯弯》被《山东教育》“教师文苑”栏目录用发表。课余辅导学生的习作屡屡在省市县三级作文评选中获奖,并刊载于《潍坊广播电视报》等媒体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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