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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一笑:呼唤

2016-11-07 一笑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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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而知秋,年年都是这样,今天这山间树叶落的格外多,纷纷扬扬的。在秋阳的照耀下,钻天杨的叶子显得异常的金黄,除却了悲惊的气息,更加多了一份凝重的思绪。在这天地自然之间每到这个季节,大地便呼唤着树叶,树叶便应答着,在这呼唤和应答中演绎着季节轮回的故事,也向人们昭示着一些规律的铁定存在。也许像我这样的人,就如同这落叶,行动没有受逻辑思维的驱使,抬起脚便又走向这条山间小道,走进这个遍地断壁残垣的村落。与其说没有经过思考便第二次来到这里,倒不如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我,有两颗慈祥的灵魂在指引着我,不是归来,而是放下。这样来路不清、归途不明的行为,很多人都有,一生都是这样。

那是三天前的一个上午,我路过这个村庄,远远的看到山腰的红叶,染红了山坡。我便徒步向红叶的方向走来,雨水的丰饶,灌木乔木长得葱郁茂盛,已是深秋,落叶遍地,但视线所及还让人觉得郁郁葱葱,望不到路的尽头。穿过沟底一条干涸的河道,拾步而上,便有许多破败的房屋出现在眼前,有些是零星的屋基,有些断壁残垣,没有倒塌的房屋也是摇摇欲坠,仿佛置身于一片废墟里。树叶落满了残庭,枯枝掩映着断壁,除了风吹落叶的声音,没有别的响动。荒凉涌上心头,好奇也便如约至。


转过一处倒塌的房屋刚要西行,突然听到一声狗的叫声,我循声而望,发现一处院落,虽说是院落,确切的说只是个土坯的北屋,院子用柴草围绕着。我走近的时候,柴草围成的院子也便一目了然,尽在眼底。屋子门口有位老者,坐在凳子上,还有一位老夫人,想必是他的老伴,正在院子的锅灶前烧火做饭。狗的叫声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过来,过来,过来坐坐。”老翁看到我,热情的招呼着,还不时伴着阵阵的咳嗽声。正在做饭的老妪也转过身,向我招手,憨厚的笑容堆满了遍布皱纹的苍老的脸。

“哎----哎------”面对这两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我竟局促不安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没有想到在这样破败的废墟之地还有慈祥的老人在这里生活,更没有想到生活在这里的是这样一对年老的夫妻,还有其他的超出我想象的事情,都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报之以情不自禁的微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啊?”老翁对我的到来也是好奇。

“我路过,想到南面的山上去看看红叶。大爷,您怎么还住在这里啊?”我自然关心我心里存在的问题,直接问道。

“这是我的家啊,咳---咳----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屋也快塌了,别地方也没处去啊,咳---”老人满面笑容,说话声音有些费力。

我定了定神,才细细地打量着这里,老人居住的只是两间土坯房,墙壁失修,遍布坑洼,活像一张历经沧桑苦难的脸。房瓦破损,似乎是在用力在抓着屋脊生怕掉下来。两扇黑漆漆的木门破败不堪,屋东边有一窗,上面糊了一张塑料纸,窗棱破旧。在北屋的西边有旧时养猪的猪圈,塌了半边,可能是当作厕所和储物间。四周根本没有院墙,用柴草围着,盗贼小人是防不住的,这纯天然的院墙只是作了一个界线的象征,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院子中间有一大一小两个泥坯的锅灶,看到这个顿时让我觉得这里有了生活的烟火气息。这就是整个院子,这些东西进入了我的眼帘,旋即塞满了我的内心,沉甸甸的压着,这个院子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躯体摇摇欲坠,精神只剩微光,不知道还能经受多少的风雨,还能沐浴多久的日光。

两位老人没有跟我客套很多,毕竟我与他们还是陌生人,他们欢迎我到这院子里来,却没有必要让我再靠近他们的内心,惯看秋月春风,来这里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待不多时,我与老人告别,走出院子的时候,我折返回走,没有再去山上看红叶。主动抛弃这种闲情野趣的思维,在两位老人面前我也能保留一份尊重,在内心深处我也能觅得一份自尊。走回去,路上阳光正好,金黄的树叶次第飘下来,感觉倒像是重重地砸在地上,秋风吹着我的脸,冷冷的,有无限眷恋。

回来后的三天,老人、老屋、院子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一直在呼唤着我,一直在询问着我,我又来了,循着呼唤而来。我的内心告诉我,因为我在那个时刻遇到了两位老人,我应该尽点努力帮帮他们。我的灵魂告诉我,因为我在天地间这废墟里遇到了这对老夫妻,我应该探寻到他们生活的意义。这下午的阳光正适合秋天的景色,饱满绚烂,又不失明媚,依旧照耀着山川草木,照耀着大地道路,照耀着来来往往的人。这样的路走过一次,但仍旧觉得陌生,草树、山路、废墟掺杂在一起,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又心怀疑虑。来过的时间不长,所以还是当时的样子,只是没有听到那狗的叫声,我就来到了老人的院子里。

“嗬嗬,你又要去看红叶啊?”老翁还在坐门口,看到我,又是满面笑容,主动问了起来。

“不,不是的。大爷,这次我是特意来看望您的。”我边回答边打量着他,老翁脸色灰黑,胡须稍长,一副慈祥善良模样。灰旧的中山装,黑色裤子,头戴一顶褪色的帽子,脚上穿着破旧的布鞋,想必这身上的衣服都是他自己的,油渍斑斑,不知已经穿了多少年。

“嗬嗬,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快过来坐。我自己在家,你大娘去刮桔梗皮了。”他面容灰暗但精神爽朗,思维清晰。

我把带来的花生油、面粉还有几件衣服放在门口的地上,随即和大爷攀谈起来。原来这是嵩山旅游区桥头村的南庄,大约在六七年之前,在这南庄居住的人家都搬到对面的新村去了,在那里盖了新房,原来宅院也不允许再作为宅基地,无人居住的土屋院落也都倒塌败落了。老人姓扈名清福,八十三岁高龄,扈姓在桥头是个偏姓,户族不大,人丁也不多。原来的南庄遍布在整个偌大的山坡上,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今只有两户人家在这里居住,除了二老,还有一家从事养殖,为了养殖方便留了下来。时过境迁,现在的南庄任风雨侵蚀,这风雨飘摇的残损之美让人震撼,还有说不出的沧海桑田之感,仿佛庞大的孤独在这里膨胀,又能听得见呼呼的声音。是这老夫妻,虽然苍老得好像不堪一击,但是却让这里有了烟火气息,有了温暖,但又带着无限悲凉和无限意义。

“大爷,您怎么不搬出去跟儿女一起住,享一下天伦之乐啊。”我觉得这样的年纪应该有儿女陪伴在左右,这也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唉---唉---自己图个清静吧---只是住在这里困难些,没有水,只能算吃个饱---嗬嗬---”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看来老翁还是有儿女的,无可奈何的回答里,也有意犹未尽的欢欣。可能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面对和承受吧。

“您这种生活情况,没有享受政府的最低生活保障吗?”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应该处在政府或社会组织的关心之下。

“什么?什么保障,我能吃饱啊。”老人对社会保障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

我默默不语,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当今时代,想不到竟然还有处于这种生活状态的耄耋老人,那秋风吹过的黄栌树叶,并不是每一片都会红。因为没有吃的,老人喂的狗昨天饿死了。老翁年岁大,身体有病,已经没有了劳动能力,老婆婆去到新村刮桔梗皮,天不亮就去劳动,一天挣七八块钱,但这样能挣到钱的机会只是偶尔才有。

在阳光之下,清风之中,大地之上,这样清苦的老人,就像这些破败的南庄老屋,坚强不屈地一点点凋落,却也保持着颓败的丰仪。也许他们与当今的现代化无关,与当今的制度无关,已经被封闭在这人迹罕至的废墟里,成了儿女亲朋、社会组织的遗忘者。但愿一些东西,就像南庄这些老宅,以摧枯拉朽之势倒塌,埋葬邪恶和无情,再经历过数载的春风秋雨,在这废墟上长出青青的小草,开出温暖的花。

我们曾经以为自己会多么荣光地活着,活在鲜衣怒马里,活在无限风光中,这一生为儿女操劳,在成功的道路上进行你死我活的争斗。等到日暮残年,生命之力已经穿不透鲁缟,我们所有站立的只不过是大地上脚下两片土地,有的人会成为家庭亲朋、社会组织的余零之物,只能趋就于现实,自己才是自己生命涟漪所能波及的地方,听一听自己和自己的一场金戈铁马的战争,然后归于寂寂,太好太隆重的生命情意,无须承担。保持生活的简单,灵魂的清静,把心安顿好,便是对自己一生的交待。

“您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山里啊?大爷,您觉得幸福吗?”他年事已高,也是经历过一生的人了,他对自己的一生会是什么样的感触。

“嗬嗬,这山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哪个人也都有他自己的幸福,自己觉得过得舒坦,就是好日子啊---”老翁满面笑容地回答我。

把生命的价值归于幸福,是一个确定的命题。有思想的人,在努力刻意追求着一生的幸福;没有思想的人,也在努力过一种安稳的日子。扈老人在世间生活了一辈子,他大抵知晓了生命的意义,可他在垂垂暮年,却过着如此清贫简单、也带着幸福的生活。人生就是如此,要想活得美,就得删繁就简,去掉多余的东西。

老人夫妻两个生活居住的屋里,黑洞洞的。冲屋门正中摆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满是经年累月的污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墙壁四周及房顶经过烟薰,都被炝成了黑色。屋门后有一泥做的锅灶,柴草堆在旁边,占据了屋内一部分空间,分不清居室还是厨房。方桌前面放着三个白色的塑料桶,存放着生活用水,只能用来喝,平时不怎么洗衣,积攒雨水用来洗手洗脸。从房梁上垂下两根铁丝线,上面挂着一个篮子。老人说,因为有老鼠,吃的饭都放在篮子里,挂起来。在屋子的最东边靠墙放着一张床,床上堆着衣物、被褥,乱乱的。屋子南边放着一张木板,支离地面,当作吃饭用的桌子,桌子上整齐在放着两个碗,旁边有两双筷子,说是筷子其实是四根光滑的木棍。细细地观察,看到屋角散落着好多老鼠在屋内打洞挖出的土,一小堆一小堆的。我只想真实的描述,我看到的老人居住的室内状况,不用修饰,已经清贫到心酸的样子,简单到最简单,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扈老人在这种清贫的生活中安稳度日,有无奈也有心甘,老夫妻二人居住着整个南庄,仰望着整个大山,他们所需要只是吃顿饱饭,然后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日升日落,看一看景色变迁。从山上摘来的桃子煮熟,从树上摘来的柿子做成柿饼,自己地里种出来的南瓜,都是他们添饱肚子的家常便饭。我禁不住问,生活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吗,人一生的意义也就是这么直接吗,我们活着的目的为了什么,我可能已经从老人这里得到了答案。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这个答案只是我的感觉和心情,还没有进入我的内心和灵魂深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成本的占有,你所占有的东西,同时也在占有着你。放下无关紧要的东西,轻装上阵,走在人生的道路,过得越素简,越能听到内心的声音。生活越素简,内心越是绚烂丰富。

“大爷,您跟大娘这样过了一辈子,她对您好吗?”我还想这样问问他,即使他们没经历过爱情。

“嗬嗬,好,我比她大十多岁啊,以前是我照顾她多些,现在是她照顾我。”大爷轻爽地回答我。

关于扈大爷和大娘的婚姻及情感,在我侧面的询问下,他又多多少少地跟我讲了一些,都是些零星的生活碎片。一生的路途走了这么久,在无力感觉爱情的暮年,互相照顾着就是生动的爱情。同样的秋天,因为有爱便是大地金黄的收获,因为无爱便是人类辛苦的劳作, 这伟大的感情,会跟随一些人的一生,我们顶礼膜拜的,我们供奉给生命的,就是这在苦难让自己坚定、在平凡时让自己幸福的爱情。在相爱的人一点一滴的生活中,让对方动心的,就好好保存珍惜,情感的厚重便来源于此。我想老人那些零星的生活碎片,就是他对自己老夫妻两人爱情的定义吧。

深秋的太阳,落得也早,在还有夕阳微光照耀,我将要离开时,老夫人回来了。只见她满鞋子的泥巴,木讷的举动,说话语速很快,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和疲惫的神情。我提出给二老拍张合影,他们欣然同意,并显得格外重视,说一辈子还没照合影呢。大爷系好了中山装最上面一个扣子,正了正帽子,站立好。让我惊讶的是大娘,她急步走进屋子换了一双没有泥的鞋子,把里面棉裤的裤角绾上去,再用力拽拽外面的裤子,把灰旧的棉裤遮挡起来,整了整衣角,局促不安地站在老伴旁边。我心情酸楚,没有刻意注意他们的姿势及表情,用力地按动快门,留下了老夫妻人生中第一张合影。

怕他们拒绝我的心意,走的时候,我把身上带的一些钱偷偷地放在了老人的桌子上,我觉得他们需要这些。走出院子,我挥手告别,两位老人一高一矮,还在那里站立着,身后残破的房屋,身前零乱的柴草院子,伴着正在簌簌飘落的黄叶,定格在秋风里,存留在我脑海深处。但愿在今后的日子里,听到一种呼唤,我再来到这里,还能见到两位老人幸福、清淡地生活着。也但愿有爱心的人们,来到这里,像我一样遇见他们,给老人以帮助,从老人身上体会到生活的意义,享受到生命的乐趣,感受到爱情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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