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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张玉奎:戒尺板子

2016-11-12 张玉奎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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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戒尺板子,很多人已经陌生了,当今的小学生们,更不知道是何物。当年上过私塾,挨过先生打的人,确是不多了,很少有人提起这种老师打学生的工具。当年的私塾老师付先生是这样对他新入学的学生解释的,他掂量着手里的戒尺板子说:“这就是放羊的鞭子,这就是赶牛的棍子,我就用它,督导你们读好圣贤的书。”

付老师给学生上课,手里总是攥着那把戒尺板子,或在身前,或在身后,板子乌黑溜光,沉甸甸的样子。它曾打的多少学生手掌手背肿起来,对他望而生畏。

付老师留给人们的印象,留着平头,一顶灰发,中等身材微微发胖,敦敦实实的样子。解放初年来我们村任先生,教着三四个村庄里的孩子。 

那时的孩子入学晚,长到大人一样的身高;男孩子嘴巴上,已经围了一圈黑黑的小胡子。一个班级,男的女的教着四五十个学生。 

付老师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任教师,也是旧社会的私塾先生,而且是中国历史上最后的私塾先生。学生面前威严,乡邻之中和善,人们对他尊敬,他的口碑极好。 

七十六岁的阿鹏,是付老师来村里任教的第一批学生中的一个。听说付老师病了,留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他决定去看看。推算起来,付老师今年九十二岁高龄,是为数不多的稀有老人了。 

阿鹏一生都在要饭,是职业乞讨者,过去要饭因为吃不饱饭肚子,现在则是沿袭职业的惯性刹不住车,同是缘于对这一职业的钟爱。三百六十行中,他老人家是这一行中的坚守者。付老师慧眼识贫才,当年老早就指出,阿鹏是块“穷”料,是块要饭的“好材料”。 

果然被付老师言中,一辈子要饭,不离不弃。

在讨饭这一行里,阿鹏是有身份的老乞丐。每当亮出他的牛骨头,九个铜环明晃晃,举手一摇哗啷啷,竹板一打随口诌个小段,听的人都会着迷。马上令人意识到,这是行家里手。懂行的人说,铜环的数量,代表着行里的辈分。最大的数字就是九;连皇家也是这样。 

阿鹏老了,手拄着棍子,腿脚不便,对于他谜一样的美好事业,心有余力不足,也就不赶集不上店,家门口里练练,逗逗老乡们玩玩,博得一笑,无尚满足了。左邻右舍的人们,当他就是喜剧演员。 

阿鹏从事这一行师出有道,正儿八经拜过老师,得到真传。师傅曾经是这行里的老大,又得几代祖传,讨要有术,炉火纯青。他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傅看他聪明、伶俐,是块正料,把一身的武艺都传授给他,而他不失所望。几年后师父早逝,又跟了师娘闯荡几年,已是非同凡响,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在城里,在集市,见什么人来什么呱,即兴现编,一套连着一套,顺顺溜溜,朗朗上口,好话被他说绝,一直把人夸得不由自主就把手伸进口袋里,捏几个小钱出来赏了,一时高兴,不是扔,而是送,恭恭敬敬把钱送到他手里。他一时感动,再把“大爷大娘”表一番。对那些夸不出钱来的,有人则是改口就骂,脏话连篇,坏话说绝,哪儿疼专往那儿戳,使劲地戳,把人羞臊的无地自容,赶紧溜走。 

干这行业的人不乏癞皮狗,有人惹不起,见着了乖乖地掏钱,就是理智。阿鹏不是这样的人,他操守着一份职业道德,轻易不骂人,要说骂人,他更狠,只是为了报复才偶尔开口。 

阿鹏老汉的腿一辈子了还在瘸。早年初出茅庐的时候,装瘸子,把一条腿圈起来,装进上半截裤腿里,整日整日地跪着、爬行,把腿跪出了毛病。每天早晨起来,他总是一瘸一拐地练习走路,溜达溜达就好。他不为当年付出的代价后悔。下雨阴天的时候更有了回报,那条腿就会疼得受不了。他乐哈哈地拍着大腿说:“国家的天气预报站都在这里,准着呢!” 

走在城里大街上,阿鹏专拣绅士模样的男人,太太一样的女人要钱,用他的话说,“啃骨头捡有肉的啃。”这样的人被夸“姓了高”,甩手就会丢出一张五元的大票,甚至是十元的。有次在乡政府门前遇到了这么一个男人,阿鹏赶紧盯上去,那人睃了他一眼不予搭理。“不能放走了这块肥肉。”阿鹏想着,两腿一叉拦住去路,满面恭维,母指一翘,呱哒板子一响就开了河: 

“这位大爷好面善,富彩相相不一般。天庭饱满耳垂肩,祖宗辈里就出大官。头发光滑面色少,下辈子骑马还坐轿。看看老爷您印堂,知您口阔吃猪羊!” 

那人还想躲过去,阿鹏对面再拦,接着说:

“老爷头上戴礼帽,老爷脚上穿皮鞋,老爷的右手拄着文明棍,左手提着文件夹,县大老爷的小车也常常把您拉。老爷老爷您心善,见了穷人就心酸,百儿八十赏个小钱,终生不忘您是活神仙!”

阿鹏停了动作,伸着手恭敬地等待着赏赐。

“满嘴里胡说八道!死皮赖脸没个完。送你进派出所!”那人猴精,瞪着三角眼,口气生硬,凶相毕露,继而愤愤离去。 

“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都有!”阿鹏心里说。

 “那人是乡长。”有人提示他。

“乡长算根屌!”阿鹏惹不起乡长,乡长走得远了方才敢说。

在集市上,阿鹏一个地摊不落,遇见卖什么的就来套什么话,那些别人听来乐不可支的鲜鲜的语言,都在他肚子里装着,“烂熟于胸”,满肚子都是能量。

一个卖生肉的撑了太阳伞 ,手拿着沙棍来回荡着一把尖刀。眼见阿鹏来到了近前,忙往包里掏钱 ,比见了收地铺钱的纳税人还要主动。人家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在变被动为主动。卖肉的人钱还没掏出来,阿鹏扬起竹板,呱唧呱唧开了口: 

“掌柜的,您好肥肉,三刀两刀割不透。肉又肥,称又大,您有多少也剩不下,”卖肉的人拿着五毛钱想打发他走,听着顺耳,把钱攥在手里没有递出去,继续听。钱没到手,阿鹏只好继续说:“剩不下,早卖完,顺顺妥妥把家还。还了家,没有事,生上炉子喝茶水。喝着水,顺着钱,看看今日挣了多少元!”阿鹏顿了一顿,瞟了一眼人家手里的五毛钱,爽快地说:“给我一块!”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大笑。

面对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卖肉的人无可奈何地又加了五毛钱。

“借借光,闪闪道,让我过去把钱要。起一起,闪一闪,别叫竹板打着脸。”阿鹏扬手打着呱哒板向前走去,围观的人赶忙闪开一个空,让阿鹏走向下一个地摊。

“红皮蒜,大又辣,哑巴吃了会说话!蒜又好,头又大,您有多少也剩不下!”阿鹏停了竹板,伸着一只手接钱。卖大蒜的人递过来一毛钱,阿鹏接了。在大家的欢笑声中转向下一个地摊。下一家是卖葱的。

 “掌柜的,真好葱,一头白,一头青;白的做葱花,叶子抿酱卷煎饼。”阿鹏伸出一只手臂,接到一毛钱。

这样收钱不过瘾,当数大滩子有油水,阿鹏瞒着卖萝卜的直奔卖布的,竹板一打喊出口:“上前走,往前颠,”阿鹏进进退退捣着小碎步,“三步两步来到百货摊。”阿鹏一步到位,竹板响亮起来:“百货摊,这么一片,青布蓝布多好看!布又好,尺又大,嗤愣嗤愣扯开了不住下。天又短,布又长,一直扯到落太阳;落太阳,没扯完,叫声大叔你等一等,还得给我五毛钱!”伸出手去接钱。

卖布的人不情愿地丢给五毛钱。阿鹏接钱走人,不再浪费口舌。不待阿鹏走开,看热闹的人不干了,纷纷说:“这样不公平,‘王家楼叫姑,挨着来!’”

听了这么说,阿鹏转身回来,奔向那个卖萝卜的老头。那人戴了一顶毡帽,老长一张黑脸,叼着一杆短烟袋,精气神十足地望着这里。

“青皮萝卜多好看,一不糠,二不烂。张大哥,李大嫂,不用挑,不用选,哪一个也刚好!”竹板一停,尚未伸手要钱,卖萝卜的老头先开了腔:“给你个萝卜!”

想要钱人家给物,都如这样,累死也带不走。阿鹏轻易不要物品。呱哒板一扬敲起来:“一没锅,二没灶,给个萝卜我不要;一没锅,二没勺,给个萝卜做不熟。”

“生吃就中!”卖萝卜的不依不饶。

阿鹏心想,这回碰上难缠的了,需小心对付。难说也是个行家。

“天又冷,身子穷,吃了萝卜肚子疼。”阿鹏不满了。

“上医院!”回话更是不中听。

“天又短,路又远,路上疼了谁人管?!”阿鹏生气了。

大家不再欢呼雀跃,个个翘首以望,呼吸也要静止了。

卖萝卜的更来气:“没有管的死了道上!”钱不给,萝卜也不给了。

“你没爹,孩子没也(爷爷),你娘守寡怎么着?”阿鹏转怒为喜,耸肩一笑,嘻嘻地说着,不要萝卜也不要钱,转身走人了。

人群里扔了一颗炸弹一样,各种喊叫声沸腾。随后,一群看热闹的人随着阿鹏潮水一样离开这里。

那日龙泉集上,有人把看见阿鹏的事告诉了他妹夫“陈百万”。“陈百万”立马赶到集市上找,专找人多热闹的去处,果然一找就见着了阿鹏,领他去理了发,买了一身新衣服换上,带着他家去吃饭喝酒。

他的妹夫在龙泉街上是首富,退休的国家公职干部,改革开放后第一批拥有了这个光荣的公众号。“陈百万”自尊心很强,很要面子,容不得老舅子丢人现丑。妹夫“陈百万”对他说:“别的集可以赶,龙泉集别来了。没钱的时候,过来给你个化。”

付老师的家住在县城郊区弥河岸边。堤岸之上,绿柳垂杨,花径曲幽,游人往来,络绎不绝。碧水河中,莲花点点,小舟轻泛,垂钓者仨仨俩俩。

阿鹏站在岸边,打量了一眼付老师的家,和普通的住家一样布局:北屋南屋东西厢房,小门楼坐落东南角。红瓦盖顶,瓷砖装饰门面。朱红大门敞着,一眼望见影壁墙前一丛翠竹,画眉笼子一对,悬于过道之中的挂钩上,画眉雀跃,歌喉大展。

阿鹏就门口依放了拐杖,进的院门。

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晒衣服的铁丝上,晾晒着付老师的换洗垫布。北屋沙门,屋内幽暗,传出几个人谈话的声音。

按要饭的规矩,阿鹏进了大门就该站住,先叫大爷后叫大娘。这回不同了,阿鹏是来看老师的,径直走向屋里。屋里有人看见了他,开门迎接,接过他手中的牛奶和水果。

付老师像熬干了油的灯一样躺在床上,干干瘦瘦,胳膊腿皮包着骨头,如同几根僵直的棍子。听说阿鹏来看他,让人扶起来,一边咳嗽着,斜躺在叠起来的被子上。

付老师干咳着,呼唤着阿鹏的名字。见了阿鹏,付老师的精神明显好多了,眼睛有神,有了亮光。昨天,同是付老师的学生,一位市级领导来了,付老师也没坐起来说话。

“阿鹏”,付老师声音沙哑无力,望着阿鹏激动起来。付老师已经连续几天水米不进,见着了阿鹏激动的又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

对这个讨要终生的学生,对这个早年就下了定论的学生,付老师今日钟爱有加。他的学生,也到了行将入土的年龄,因此上心心相惜。

看到付老师的残弱病容,阿鹏知道他的老师活不长久了。阿鹏眼圈红了,流下眼泪来,一下跪到付老师床前。阿鹏两手一触地,咕咚就是一个响头。这辈子头长得不值钱,见人就磕,只有这一次才是真心实意的,磕自内心的感动。

阿鹏说:

“您不争气的学生来了。来晚了。”阿鹏头也没抬,一头乱蓬蓬的白发僵持在床前,谢顶处如同一块皮球。

阿鹏跪在地上,良久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老师。阿鹏的胡子眉毛全白了;纵横交错,满脸木刻一样的皱纹;天生一只瞎眼,流着泪,连挤了几下,连条缝也闪不开。泪水在阿鹏的老脸上滑下两道痕迹,淹没了几道皱纹,挂在下巴的胡子尖上,晶莹如露珠,嘴半张着,久久不能合拢,把门的大黄牙没剩几颗了。

付老师看了心酸。

付老师的家人搀扶起阿鹏。

付老师定睛看着阿鹏,好久才说,他阿鹏的事,老师都知道。付老师还说,天生万物,各得其命,当年不该拿戒尺板子那么打他。他阿鹏的命是上天给定了的,是那把戒尺板子打不过来的,老师打错了,老师后悔,后悔了半辈子。

老师教了两个社会的学生,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有经商的,有当官的,有共产党员,也有国民党员。北京城里,大上海,都有他的学生,有的出人头地,单就出了阿鹏这一个乞丐。

付老师说,乞丐是种职业,古老的职业。过去有人从业,今天依然有人从业,将来还会有从业的人。时代变了,方式有所不同罢了。付老师说,阿鹏,你了不起。你的业绩很辉煌,百年之后的人们还将记得你。老师走到另一个世界大门口的时候,站住了,方才意识到这里。老师醒悟的过迟了。

阿鹏不待听完,已是泪水连连。行将就木的人了,讨要了一辈子,走到哪里都是嗤笑,遭人白眼,老师却如此抬举,并且是当年一心要改造他的老师,一个就要咽气的人。

付老师说的不错,阿鹏有过辉煌的过去,曾经创造了两项奇迹。回忆起来,亦曾每每激动不安。因为儿女中没有继承者,他将带着一手绝活入土不安,亦曾悲哀过度,茶饭不思。

1973年,阿鹏凭要饭开上了全村第一台拖拉机,一台12马力的拖拉机。刚开回村庄的时候,沿河两岸村庄的人都来看奇景,多少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辈子没有见过这玩呓,比天上掉下个飞机来还富有吸引力。村集体买不起拖拉机,要饭的买上了,轰动全县。

那些年,阿鹏在沂水租了两间房子,要来的粮食、煎饼、窝头,攒的多了,开着拖拉机运回村庄,能卖的则卖,卖不出去的就喂牛。阿鹏家喂养了五头大黄牛,堪比一个生产队的牛多,而且喂得膘肥体壮,人见人夸,极是了得。

阿鹏就是那年月当之无愧的暴发户------仅凭着要饭。

人说山里穷,光棍多,阿鹏育有三个儿子,虽然都住在山里,却一个儿子也没有打光棍。他要饭要的太富裕了。他的儿子们说媳妇的时候,多少人家都愿意跟他结亲,阿鹏就问人家,愿不愿意跟要饭的。要饭成了阿鹏的人身资本,成了他高出别人的优越条件,成为他的光荣,并为此炫耀。

三个儿子大了,都娶了媳妇,超生了孩子,计划生育搞上了家门。三个儿子两个被罚款,一个就能罚得倾家荡产,何况两个都被罚。村庄里一同被罚款的大多数人家躲出了村,他家没有躲。阿鹏对他的儿子们说,不怕,爹都给你们攒着呢。

问一个要饭的人家征收高额社会抚养费,不亚于向姑子手里讨孩子,其难度可想而知,令所有人不敢相信的是,阿鹏轻轻地拍了胸脯说,人家拿上了,他就交起了。

阿鹏很自信地带领着村干部和搞计划生育的一帮人来到他家的另一处闲宅子里,指着破屋子说:“我要了一辈子饭,所有的积攒都埋在这屋里呢!”

麦秸屋,瓦接檐,泥土糊的墙皮已被风雨剥蛀,所剩不多。一把铁链子锁住两门挺。两扇门子上没有一块玻璃,当玻璃用的塑料纸破成一个个窗洞,黑洞洞的,麻雀出入已成大道,门子上布满了麻雀粪便。

村干部和计划生育上的一大帮人,不少人在讥笑阿鹏痴人说梦,知根底的人毕竟少,在脑子里飞速运转着阿鹏的历史,相持一份怀疑的心态。

开了屋门,阿鹏挥动镐头,众目睽睽下,不多时刨出一块水泥板,围观的人悬起心来,围住老汉,大气不出。揭开水泥板,一个瓷翁显露出来,齐着缸沿满是硬币。这些人惊呆了。权力最大的一个人喊叫着都动手,帮忙揭开土层,一共起出五缸硬币。阴暗的屋子里,缸缸沉甸甸,明晃晃,如同满缸的银元。伍分、贰分、壹分,分门别类,缸缸储满。

又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诞生了!阿鹏被当地群众重新认识,干部们另眼看待。阿鹏塑造了一个迷一样的故事,神话一样的传说,传的沸沸扬扬,童叟皆知。

现场一个电话打到镇长办公室,镇长高兴了,亲自驾车去拉了回来。在镇长办公室里,那伙人数了一夜没能数清,阿鹏家的事从此不再追究,不了了之。

阿鹏说,他为共产党忙活了一辈子。他的儿子赶忙捂住老头子的嘴,拉他离开了大街。

多少年后后的今天,依然被人们热传。

“还记得当年为对对子打你板子吗?”付老师说话不再断断续续,好了病一样有了精神,萎缩的眼里闪着幽暗的光。

阿鹏点着头。

那年,付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幅画:池泉边,垂柳下,纤细小径弯曲着通往远方的草原,有一个骑着毛驴的媳妇行进在路上。画的一边,白色的粉笔竖写了一行遒劲的诗句:“曲曲柳条打驴背。”

付老师站立讲堂,一手拿着戒尺板子,一手拿着刚写完字的粉笔,征求同学们答出下联。好久没有同学答上来,教堂里鸦雀无声。付老师又问:“;答上来的同学请举手。”目光扫视着满屋的学生。这时没有冷场,阿鹏第一个举手说:“报告老师:我能回答。”

“阿鹏同学,请站起来回答。”付老师马上应允。

“弯弯枣棒戳狗腚!”

阿鹏话音未落,全班已是哄堂大笑,调皮孩子听了乐的前仰后哈,不少同学鼓掌欢庆,满屋骚乱。

付老师两眼怒火,走下讲台。阿鹏始知不妙,厄运临头了,扭头就跑。付老师抢前一步,採住阿鹏,嘴里说着:“怎么是块不改的料呢?不往大道上奔呢?!”抡起戒尺板子,按住阿鹏的手掌就打。阿鹏嚎啕大哭,全班哄堂大笑。直打的阿鹏手掌肿涨起来,像个气蛤蟆。

那顿打之后,阿鹏离开了学校,付老师上门也没能请回来,留下了终生的悔恨。过后多少年常常回忆,常常难过的掉泪。

付老师咳了口带血的痰,吐了好久,渐没气力。付老师说,没能因材施教,打啊鹏的板子,是他教学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学生,只能引导,不能打。

付老师干瘦的眼窝里,溢出两湾清泪来,淹没着干涩的眼睛。付老师静静地斜躺着,不再说话,不再动了。

“都是学生没出息啊!”阿鹏说。阿鹏的声音苍老,喉头有痰,咳嗽了。

阿鹏再次跪下,又是一个响头。阿鹏说:“老师,您打的对。您那把戒尺板子,打出了多少好学生啊?!曾有人被您打进了高等学府,住洋楼,坐轿车,吃香的,喝辣的,万民景仰。您那把戒尺板子,能改变穷苦人家孩子的命运呐!”

全屋里的人都被感动了,有人啜泣,有人抬起手背抹着眼睛。

付老师的腿伸了伸,身子慢慢地挺直,脖颈后仰,淡蓝的眼睛半闭,嘴巴张着,气喘得厉害,抖抖就伸直了腿。

——写于2014年9月11日,修改与2016年7月8日

张玉奎,东城街道刘家董庄村,1963年生人,初中文化,喜爱文学,不断从事文学创作,先后在沂源和临胊多家刊物发表杂文,系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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