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管建刚的变与不变

有人说，管建刚好似歌手朴树，岁月老了，管朴树一点没变。

有人说，管建刚就像魔术师刘谦，明明就一个小小的作文，管刘谦却变出了新高度。

我说，他有变，也有不变。

1

管建刚的作文梦没变。

大梦谁先觉，平生唯自知。

年轻的时候，管建刚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后，对生命的看法，跟普通人不同。普通人在生命的平底锅里，是无知无觉的小青蛙。管建刚是被热水烫过的那只。烫过以后，建刚知道一辈子太短，短的，只够爱一个人，做一件事。

他爱的那个人，是他家美丽的江老师。嗯，是吧。他做的这件事，当然就是让他闻名全国的作文教学研究。

我和管建刚接触，是在2005年。他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叫《魔法作文营》，我写了篇书评，建刚推荐发在了吴江日报上。那时，他已经研究作文好几个年头了。不过，这时候，他还是青涩的，你看书名“魔法”两个字就知道，生怕吸引不了别人眼球，就差脱了上衣挥舞，大喊，看我，看我，这书厉害哦。顺便说一句，建刚的字真的，嗯，很有个性。直眉瞪眼的。怪不得他上公开课，板书能少就少。

青涩的管建刚，只存在了一个短暂时间。成熟，不，甚至是熟透的管建刚登场了。看他后面的书名就知道，《我的作文教学革命》《我的作文教学故事》《我的作文训练系统》《我的作文教学课例》《我的作文教学六讲》，一般用“我的”什么什么，好像得是八九十岁的老先生才有这个底气。管建刚，直眉瞪眼奔着老教育家而去。

如果你把管建刚归到一般名师队伍里去。我反对。

多数名师其实跟歌星没什么本质区别。靠一两节课，靠个人表演天赋，到处招摇撞骗，哦，传经送宝。人家建刚，是李谷一，是李宗盛，是罗大佑。歌星唱的是歌，歌唱家唱的，呃，也是歌。但歌唱家的歌，是能唱一百年的，歌星的歌，也就风骚一两年。所以，我觉得，建刚，不是作文名师，而是作文教育家。

名师，关心的是课，教育家，关心的是整个系统。

上好一两节课，不难。构建整个体系，是自己跳到最热的锅里，一边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喊着坚持啊快要胜利了我是最棒的给自己打气。

所以，建刚最有贡献的，不是他的冷幽默，不是他的小深沉，不是他的狭小的眼睛里偶尔射出的深邃的目光，而是整个作文教学的系统。在管建刚之前，没有人对作文这么咬牙切齿下死手。什么作文的动力系统，保障系统，训练系统……一个个做法，朴朴素素、明明白白，不端着，不装着。怕读者不好消化，都用故事的形式来写。当然，故事有时候也容易把干货淹没了。不过，好处就是，故事字多，可以多赚稿费。

有人说，管建刚真够狂的，搞什么作文教学革命。他说：我不是想引起“轰动”，我是要引起“震动”。听听，他比批评他的人想象的还狂。有没有震动到老师们我不知道。毕竟有追求有想法的老师百中无一。当然，能看到这篇文章的，都是有追求的。真的。没追求的，人家只看小欢喜，不看小文章。费脑子。她们脑容量存不了太多。容易宕机。

作文这条路，太难走。

前人研究经验少，今人没多少底气研究。建刚在这条荆棘遍地的路上，一个人走了二十多年。

硬生生把一个热血青年，走成了沉默寡言的中年朴树。

2

管建刚的认真没变。

当一个男人认真做事的时候，最帅。

建刚眯缝眼，还斜视，按说跟帅半点都不挨着，可奇怪，还真有人瞅他挺帅的。这“有人”里，竟然也包括我。一次，他请我去参加他工作室的活动，在他办公室，我看到墙上贴了一些黄色便签条，条上列了一个个事项。事项上有的划了道线，有的没划。我问，这是干嘛的。建刚说，这是我今天的记事条。早晨，来了，先把今天的事都写好贴到墙上，做完一件划一件。我扫了一眼，事情一桩接一桩。竟然连来了先写五百字的文章也在其中。他已经划掉了。晚上在家写吗。我问。不写。我晚上九点就睡觉。睡觉之前还要打一个小时坐。就白天写。逼着自己快速写完。时间长了，速度和质量都有保证。一天写五百字，一年就是18万多字。两本书素材有了。建刚说得云淡风轻。我也装作波澜不惊。

有一年，在深圳参加名思教研的活动，遇到建刚。我刚读了他的新书《一线教师》。我说，里面有一个章节，写表扬学生的。一个章节，太少了。可以出一本书。表扬是教育者最重要的武器，但好像系统研究的，还真不多。建刚一贯深沉地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好为人师的热情有点小小的低落。

一年后的一个黄昏，建刚突然打电话给我。金铭，我的书写好了。这是你鼓励写的，你来写个序吧。嗯？啊？什么鬼？随后，建刚的书稿发我了。书名叫《一线表扬学》，建刚真的把表扬做成了一门学问，足足十八种表扬的方法，每种方法，你一看题目，就只能送上一个“服”字。比如，其中一种叫“批评性表扬”，里面几个题目的名字分别是：表扬她里批评她、表扬他里批评他、表扬他里批评“他”、表扬她里批评他、表扬她里批评他们、表扬他们里批评他、表扬他们里批评“他们”、表扬他里批评他们——嗯，是不是感觉在练绕口令。

建刚做什么都认真。

教徒弟，别的名师一般都放任自流，毕竟徒弟拜师也只是冲着名师的名头。建刚，是掏心掏肺。有一年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徒弟，他当时沉吟了老半天，没直接答应。后来，我说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说不定能多一个优秀老师。他答应了。后面几年，他见到我，经常会把这个徒弟挂在嘴上，我听得出，他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徒弟布置一些任务，关心徒弟的工作、生活。徒弟有什么成绩，建刚比自己得了荣誉还高兴。

他对其余的徒弟也是如此。跟我最早做作文导师团的一批老师，名义上的导师是建刚。其实只是一个名分罢了。建刚每次出了新书，都要来徒弟们的地址，挨个签名，挨个寄。我说，别寄了，大家自己买，也是对你的支持。建刚说，不用买，不用买。我寄就好。我寄就好。这一两年，建刚自己出的书少了，我看到他在忙着给自己天南海北的徒弟出书。我没问他为什么这么费心操力。答案我知道。跟着他去做真研究的人，他有强烈的责任感，要帮助到这些人，去发文章，去出书，去讲课。

因为，他外面是冰山，内里是火焰。

3

建刚也在变，变得更简单了。

生活变得更简单了。常年也不见他穿什么好点的衣服，一次，见他身上一件衣服挺时髦，一问，是十几年前买的。他身材好，还一直穿。他胸肌练得不错，夏天，穿鸡心领的T恤，蛮有型。吃的更简单。一开始为了练控制力，把最爱吃的牛肉戒掉了。现在，连晚饭也不吃了。一次，我去找他有事，赶上晚饭的点儿，江老师特意因为我去，做了很丰盛的晚饭。建刚也只是喝点粥。

工作变得更简单了。作文的书，建刚出了应该有二十多本了吧。教师成长，和其他的书，也有十几本了。不是编著。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建刚写出来的。在这个年龄的语文教师中，建刚差不多是著作最多的了。算著作等身，也不为过。当然，他本来就不高，这也是造成等身的一个原因。该做的，差不多做完了。适当给自己一个休息期、调整期，有必要的。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心态也变得更简单了。以前做研究，要做的事太多。一万年太久，要争朝夕。不经意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原来要爬的山，没有想象的那么高，要走的路，没有想象中那么远。小学作文这个矿，建刚用时间和汗水铸就的小锄头，日日有进，日日不断，已经挖到了底。剩下的，在后面的时光里，一点一点挖就是。不急。

变简单的建刚，是又上了个境界的建刚。

金庸小说里的独孤求败，用过四种剑，最后的第四种剑，是木剑。这是返璞归真之器。独孤求败说，他“四十岁之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进，渐入无剑胜有剑之境”。

我觉得，建刚就有点这个意思。他也四十多了。

4

青年时期，闹作文的革命，这是建刚。

中年时期，登上作文的高峰，这是建刚。

若有所思是建刚。外冷内热是建刚。偶尔灿烂一笑，也是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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