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 周南 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
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书法 作者 安达甄
生命之歌 归宁之乐
——读《诗经·周南·葛覃》
《诗经》所包括的作品三百零五篇，分《国风》、《小雅》及《大雅》、《颂》三部分，皆从音乐而得名。风是各地民歌，所谓秦风、魏风、郑风，如同我们今天说“陕西调”、山西调、河南调，国风就是各“国”本土音乐，大多为民间歌谣。周南采集诗歌的地区，与王风很接近，均在洛阳附近。不过，也包含南方化，即江汉流域的民歌，表明中原音乐受到南方音乐的影响，时间大约在西周初至东周春秋时期。《诗经》中的音乐，没有流传下来，但我们能从歌词结构，语言词汇使用，情感变化方面寻找它的声音轨迹。汉代《毛诗大序》谈到：“吟咏情性，以风其上”，是说《国风》中的大部分篇章有地方口音之别，均反映了地域民间心声。
葛，别名鸡齐、鹿藿、絺绤、葛藤、野藤等，在棉花引进之前，葛一直都是重要的衣物制作材料。《葛覃》写新婚女子想早一些回到娘家，与父母团聚，歌中赞扬她恭谨和勤于洗涤。本篇采用赋体形式，围绕原野常见的葛草藤蔓作为描写抒情的对象，叙述这位女子在一个黄鸟相聚，欢乐鸣叫的夏日，看到遍野的葛藤，枝株茂密，长势十分喜人。不禁喜欣于心，生发出归宁感慨：“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诗歌的意象简单而鲜明，意境恬淡而自然，带着泥草的清香，充满野味清新。同时，葛覃、黄鸟、中谷与师氏、父母构成旷野粗放的神话,其中有女子的纯情，又有对纯洁美好的向往，葛覃不妨也可以视作她的人格象。《左传》中说到，吴国公子季札到鲁国去，鲁君为他演奏《周南》乐歌，并请他评价。他说：“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表明《周南》在《诗经》中有奠基之重，从《葛覃》来看也是这样。早期人类一方面向大自然索取生活必需品，另一方面也在设法寻找利用自然的种种手段。本诗构想了用葛草制作絺绤麻布衣物，或者常被洗涤，充满了借助自然生存的种种遐想。全诗为女子之辞，而许多疑问也同时缠绕着她，“是刈是濩”，“害浣害否?” 割草还是洗涤？是该洗呢还是该收藏？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呢？其中，师氏的人物形象刻画染着神秘的色彩，假如我们推想葛藤就是女主人公的化身，那么她所熟悉亲近的人物，同时也是一位占卜女巫，葛藤的人生疑惑无法向父母倾吐，却不能不向女巫询问。答复的结果像是解开了葛藤的心中谜团，又像是没有。将青春期女子对生命的惶惑，对自然力量的疑问表现得若即若离，显示出早期人类对自然力量的蒙昧心理，这样的心情也使声音满是疑惑。远古先民祭祀神鬼祖宗，离不开诗歌，《尚书·舜典》中说：“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讲究唇、舌、齿、牙、喉音相互协调，依照陸法言《切韵》，上古音分三十韵部，齿头音其中声母有之、职、支、锡、脂、质等韵部，作者采用“之职”窄韵，如是读来，如同鲜活的生命与藤蔓缠绕在一起，唇齿咬合，难解难分，表明《诗经》已流露出早期先民的语音修辞意识，就通感而言，人的听觉与视觉是相通的，听到声音会联想到形象，所谓“听声类型”是也；同样的，看到形象也可以联想到声音。本篇“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中的喈喈，作为齿音，虽有些琐屑，却很好地描绘了黄鸟汇聚在一起的兴奋之情，也表达了葛藤对简单幸福的生活憧憬。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读诗须先听其声，然后观其容。《葛覃》作为赋体，就吟诵而言，她的充满疑问的人生，也宜于运用虚实重长的读法。依照一本九法，古典文赋在读的时候要注意字分虚、实，音分短、重、长。实字即名词、动词，虚字即副词、介词、语气助词等。实字和虚字，又各分平、重、长三种读法。平，就是平常地读，重，就是用力地读，实字的逻辑重音，语法重音要重读，虚字的副词一般要重读。长读就是比重读还重读。实字的特别重音的字，尾字重读字，要长读。本篇中的虚词也得格外注意，如语气词“兮”字，发语词“维”、“言”；疑问词“害”，文言词“之”、 “是”（乃）、句首助词“薄”, 平、重、长三种读法需要作细心甄别。一般要求是入短韵长，本篇中的韵字萋、喈、莫、斁，归、衣、母，除了韵字之外，韵字的谐音十分讲究，例如，之、施、飞、其、维、刈、絺、绤、师、私、归等，形成句中韵和尾韵和鸣的声调意境。
从音乐构成而言，《诗经》中乐歌的曲式结构，一般认为由中曲前后加副歌的形式。与常用的偶数位押韵不同，《葛覃》采用单数三句押韵与偶数位押韵两种方式。前四组韵字三句一押韵。结构带有一咏三叹的吟诵风格，表现出诗中生性活泼的女孩子荡起秋千，仿佛在对自然的好奇心与惶惑之间游荡，展示了一幅青春蓬勃的图画，极尽天真浪漫。这样的结体方式又很像是回旋曲式结构，有如旋转的圆舞曲，形成对自然的无知与有知之间的回荡。后三组又分为两句一押韵，“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葛覃的聪慧就在于，似乎天生就懂得做让父母安心的事儿，就曲式结构来看，又构成别样的副歌。 回首来看，在吟诵时须要注意女子角色意识，并含蓄地将人对生活的渴望与大自然旺盛的生命力量融合在一起，同时也昭示出人驾御和利用自然，对自然力征服的愿望，表现出对人生美好的自信；而诗无达诂，总是常读常新的。
吟诵者简介：
王伊，中国语文报刊学会吟诵教学法专委会理事，著名古琴家李祥霆先生再传弟子，首都师范大学古典文学专业研究生。
行吟天山 本期制作
刊头题字：柳亚军
书画作品：安达甄
编辑制作：周佳蓉
本期责编：阿 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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