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咬人：狼会攻击人吗？什么原因？怎么应对？
12月26日，共和县发生野狼咬人事件。受伤牧民多杰拉旦说，几十年来，尽管有狼群袭击家畜的事件偶有发生，但是狼咬人事件还是第一次发生。那么，狼攻击人的情况到底有多常见？它们在什么情况下会攻击人？怎么防范类似事件的发生？
青海海南州的媒体日前报道：“12月26日，共和县廿地乡曲什纳村一社发生野狼咬人事件，造成该村的2位牧民受伤。”
“25日凌晨，多杰拉旦家的15只羊就已经惨遭狼害。”
“26日早晨10点多，他向往常一样将羊群赶出羊圈，准备到附近的山上去放牧，就在刚出发不久后，羊群里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领头的羊也开始不听使唤了，多杰拉旦连忙往前一看，一匹身材很大的灰狼就在不远的地方盯上了他的羊群，此时的多杰拉旦来不及多想，为了保护他的羊群，“有狼！”他边喊边捡起脚下的石块朝狼砸去，用手中的皮鞭吓唬着狼，不想这一举动竟然惹恼了饥饿的狼，狼被打后突然反击，向多杰拉旦扑过去……”
“多杰拉旦说，几十年来，尽管有狼群袭击家畜的事件偶有发生，但是狼咬人事件还是第一次发生。”
说实话，不仅是多杰拉旦，我也深感意外。我在青海西藏的野外工作中也近距离遇见过狼，基本上它们都是目不斜视地走开。在高原上工作的同行们也觉得狼攻击人并不常见。不过，都兰县的石哥告诉我，去年在都兰县也发生过一起。
那么，狼攻击人的情况到底有多常见？它们在什么情况下会攻击人？怎么防范类似事件的发生？
怀着这几个问题，我查阅了一些资料。主要内容来自（1）；（2）。时间仓促，难免疏漏，希望抛砖引玉，推进对相关问题的讨论和解决。
狼会攻击人吗？
灰狼是体型最大的野生犬科动物，公狼平均43-45公斤，母狼36-38.5公斤。狼是天生的食肉动物，下颚有力、牙齿锋利、强壮坚韧，通常成群活动，善于捕杀大型猎物。狼主要吃有蹄类，但有时候也来者不拒。
尽管如此，狼还是倾向于避开人类。狼有不同性格，对人类的反应也各不相同。跟人类接触少的，或者被人喂食过的，就不怎么不怕人。在北美洲的大平原，在19世纪枪支引入之前，狼基本不怕人，经常跟随猎人，吃猎人打死的美洲野牛。而北美洲森林里的狼，就比较怕人。1998年，研究狼的生物学家David Mech提出一个假说：由于在进化过程中长期被人类猎杀，狼对人类有根深蒂固的恐惧，通常会避开人类；人类直立行走，跟狼其它的猎物不同，更像是狼要避开的熊。
但狼确实会攻击人，不过在不同区域、不同历史时期差别很大。
欧洲保留了大量的历史记录。在法国，历史学家Jean-Marc Moriceau汇总过1362-1918年间的记录。他发现有将近7600人被狼杀死，其中4600人是没患狂犬病的狼造成的。17世纪的三十年战争之后，狼在德国也杀死了很多人，但大部分是患狂犬病的狼。历史学家研究了意大利北部的教堂和政府记录，发现从15世纪到19世纪，发生了440起狼攻击人的事件。从1801-1825年，共发生112起攻击，其中77起致人死亡，而只有5起是患狂犬病的狼引起的。二战之后，意大利就没有记录到过狼攻击人的事件，而且在1960年代消灭了狂犬病。在拉脱维亚，从1992-2000年，至少有72人被狼咬过。在立陶宛，患狂犬病的狼攻击人的事件延续至今。从1989-2001年，共有22人被咬伤。在爱沙尼亚，18和19世纪期间大约有82人被患病的狼咬过，136人被健康的狼杀死。
十月革命之后，俄国动物学家检查了狼致人死亡的历史记录。动物学家Petr Aleksandrovich Manteifel一开始认为，这些事件或者是虚构，或者是患狂犬病的狼导致的。这个观点被前苏联动物学界广泛接受。二战之后，Manteifel牵头调查战争期间苏联境内大量发生的狼攻击人事件，因此改变了观点。1947年11月，他提交了一份报告，报告中描述了多起攻击事件，一些明显是健康的狼发起的，并给出如何防范的建议。不过苏联当局封杀了这份报告。
在北美洲，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没有狼攻击人的文字记录，不过土著部落的口头历史提到狼偶尔会杀人。不过研究人员对对狼的凶残故事心存怀疑。加拿大生物学家Doug Clark调查了欧洲的历史记录，又在加拿大荒野看到胆小怕人的狼，于是得出结论说：攻击人的狼都患有狂犬病，健康的狼对人类没有威胁。北美生物学界接受了他的结论，更因为一本通俗畅销书籍，Clark的观点在普通公众中广为传播。有一些北美生物学家意识到，欧亚大陆上确实存在狼攻击人的事件，不过他们认为跟北美的狼不相干。
到1970年代，保护团队发起游说运动，声称“健康的野生灰狼不会攻击人”，试图改变公众对狼的负面态度。这些游说活动冲淡了人对狼的恐惧。直到2000年4月26日，一名6岁男孩差点狼杀死，人们才认真反思健康的野生狼对人无害的假设。公众认为这起事件不寻常，于是全美国的新闻都在报道。生物学家Mark E. McNay汇总了1915-2001年加拿大和阿拉斯加狼与人相遇的记录：在80起相遇中，健康的狼攻击人的有39起，还有12起是患狂犬病病的狼攻击人。
在亚洲，伊朗1981年记录到98起攻击事件；1996年，有329人因被患狂犬病的狼咬伤接受治疗。印度从19世纪英国殖民统治期间就开始记录狼攻击人的事件。1875年，狼杀死的人被老虎杀死的还多，其中西北省和比哈尔邦尤为严重。1876年，狼在西北省杀死了721人，而在比哈尔杀死了185人。1878年，狼在联合省杀死了624人，而在孟加拉杀死了14人。1910-1915年，狼在比哈尔邦杀死了115名孩子；1980-1986年间，狼在同一区域杀死122名孩子，咬伤100人。1928年，日据时代的朝鲜，狼在矿山杀死了48人，比野猪、熊、豹和老虎杀死的人加起来还多。
可见，人与狼之间，有过惨烈的共存历史。如今，在欧美地区，狼攻击事件较为罕见，因为伤人的狼往往被赶尽杀绝，狼也往往生活在远离人类的区域，或者已经习惯于避开人类。但在印度，当地居民仍承受狼攻击的恐惧。
狼在什么情况下攻击人？
对攻击事件进行分析后，研究人员将狼攻击人的原因分成四类：患上了狂犬病、防御性攻击（Defensive）、捕食性攻击（Predatory）和竞赛性攻击（Agonistic）。
感染狂犬病后，病狼会进入狂躁期，会离家跑远，爱咬身边的一切物品和动物。因为狼不是狂犬病的主要宿主，病狼伤人的案例比较少。北美洲感染狂犬病的狼不多，但在地中海东部、中东和中亚非常常见。这可能是豺在那些地区比较常见，而豺是狂犬病的主要宿主。狼的体型大、身体强壮，因此，患病的狼非常危险，对人的杀伤力非常大。绝大部分病狼在春秋两季攻击人。病狼的攻击跟捕食性攻击有两个不同之处：患病的狼不会吃掉受害者，而且攻击通常只发生在一天；患病的狼逮谁咬谁，随机攻击，对猎物没有选择性。
防御性攻击，指人在威胁、训练、骚扰、戏弄、激怒狼或者它们的狼崽、家庭或群体时，狼被动发起的攻击。狼攻击人不是因为饥饿，而是恐惧或愤怒，试图逃离人，或者将人赶走。比如，一头驯养的狼攻击残暴的驯狼师；一头母狼攻击在狼崽附近活动的徒步者；一头狼攻击追逐它的猎人；狼攻击野生动物摄影师、公园游客、野外生物学者。这类攻击可能也很危险，不过一般只是迅速地咬一口，而不是肆意攻击。
饥饿诱发的攻击，称为捕食性攻击。在这种情况下，一只谨慎的狼可能先发起“调查性”或“探索性”的攻击，测试受害人能否成为猎物。跟防御性攻击一样，这类攻击并不总是压迫性的，因为狼可能会中断攻击，或者寻找下一个猎物。相反，在“坚决的”捕食性攻击中，狼会反复撕咬受害人的头部和脸，并且会把人吃掉，有时候会拖拽一两公里，直到被人赶走。
竞赛性攻击不是由饥饿或恐惧引起的，而是侵略性。狼要将竞争对手从领地或食物边赶走。跟捕食性攻击一样，这种攻击可能只限于探索性或调查性的攻击，测试受害人的强弱和决心。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下定决心攻击人、并将人杀死，狼通常也不会吃人。
2002年，挪威自然研究所的一项研究发现：捕食性攻击中，90%的受害人不到18岁，特别是10岁以下的孩子；也有少数成年人被杀死，绝大多数是女性。这也符合狼的捕食策略，锁定最弱小、最易受攻击的个体。孩子身形弱小，还经常在没有大人看护的情况下到森林里摘草莓、采蘑菇，或者在草原上看护牛羊，这时候更容易受攻击。这种情况在欧洲基本绝迹了，但在印度还是如此，这也是近几十年印度攻击事件频发的原因。另外，孩子还可能把狼误当作狗，试图靠近它们。
捕食性攻击全年都可能发生，六到八月最多，这期间人在森林里的活动多（看牛羊、采蘑菇）。不过在一些东欧国家，如白俄罗斯、乌克兰，也发生过健康的狼在冬季攻击人的事件。带仔母狼在这期间觅食压力更大。
另外，跟人长期共处、并且习惯了人之后，狼可能逐渐失去对人的恐惧。这样的狼更有可能攻击人。
研究人员针对意大利15-19世纪狼攻击人事件的分析，提出了一个狼如何逐步开始吃人的假设步骤。这些导致狼吃人的因素在现代欧洲已经绝迹，不过在二十世纪的印度依然存在。
怎么防范类似事件的发生？
第一，了解本次事件的具体细节，判断狼攻击人的具体原因。
检查狼有没有患上狂犬病，检查狼的性别、年龄、身体状况。这次事件的发生，可以分为两个步骤：狼来到羊群中；狼跟牧民互动，发展成攻击。那么，狼为什么到羊群中来，是因为年纪太大、生病抓不到野生猎物吗？是因为当地的野生猎物不足吗？此外，从新闻报道有限的描述，难以判断狼当时发动攻击的原因。如果不是患病的狼，那么是防御性攻击，还是捕食性攻击？两位牧民有什么做法可以避免攻击？
第二，评估狼攻击人这类事件的严重程度。
这次事件有可能只是偶发事件。相比之下，流浪狗对人身安全的威胁更大。其它野生动物也可能造成人身伤害，比如棕熊。但这次事件出乎意料，有可能造成当地及周边农牧民的恐慌，或者引发对狼的大规模捕杀。建议林业部门及时将类似案件存档，总结、评估农牧民与野生动物冲突状况的现状和变化，指导相应的管理活动（是否要捕杀狼）。
第三，依据相关政策，救助、补偿受伤牧民。
2011年，青海省颁布《青海省重点保护陆生野生动物造成人身财产损失补偿办法》，近几年也有补偿试点。不过狼是省三有动物，不属于“重点保护陆生野生动物”，需确定狼造成的损害是否在补偿范围内。
第四，提供应对狼攻击人的指南，通过各种媒介发布。
下面是根据网上资料整理的应对措施，可作为参考，供进一步讨论试用。
怎么避免攻击的发生?
避开有狼出没的区域。
避免被狼看到。如果你在狼发现你之前看到了狼，安静地走开。保持警惕。记住：有一只狼的地方，可能还有更多的狼在附近。狼通常独来独往，但通常成群打猎。
如果狼看见了你，那就慢慢后退。张开双臂、挥舞外衣、手里拿上东西，让你自己看起来更大 51 29973 51 15287 0 0 2445 0 0:00:12 0:00:06 0:00:06 2971、更有威慑力。狼天生惧怕人，独狼一般情况下不会攻击你。。保持眼神接触，不要转身。即便逃跑，也面对着狼。背对狼，有可能激发狼的捕猎天性。
狼非常护崽，一点都不喜欢陌生人碰它们的孩子（可能因此遗弃孩子）。如果遇到狼崽，避开它们。
不要跑。狼比你跑得快。而且奔跑也可能激发狼的捕猎本能。一旦你开始跑，狼可能开始追你。
不要给狼喂食。喂食是帮助它们习惯人类，这会使得狼胆子更大、更不怕人，将来更有可能攻击人。不要把狼当做狗，狼的力量要比狗大，咬起人来要疼得多。
如果狼开始发动攻击，你怎么办？
如果狼向你靠近，你要表现得有侵略性。向狼踏步，制造噪音，大喊，击掌，慢慢后退。保持侵略性的举动，持续制造噪音，跟狼保持眼神接触，不要转身。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跟狼打斗。狼强壮而聪明，你有可能打赢一头孤狼，但面对群狼就麻烦得多。深呼吸、保持镇定。狼能感觉到你的恐惧。一旦你惊慌失措，你可能会瘫倒或开始奔跑，就没法自救了。
打斗。如果狼开始攻击，那就拿上木棍、石头、防熊喷雾等任何称手的武器，拼命还击。找一个容易防守的位置：背靠大树或巨石，这样狼就没法从背后攻击你。不要躲起来或蜷缩成一团，没用。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一头狼开始攻击你，只有你表现出威胁更大的情况下，它才会放弃攻击。
保持警惕。如果成功赶走狼，镇定迅速地赶到安全地带。爬上一棵树、或者一块大石头，或其它比较高的地方。尽可能进到车里或房子里。
受伤了怎么办？
如果被狼咬了，报告派出所，直接去医院治疗。没接种狂犬疫苗的，要接种疫苗。
编写：
刘大牛，动物学博士，2004年起在青藏高原从事野生动物研究和保护。
期待与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起，靠谱地谈论青藏高原的野生动物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