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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疫病时期的英国来信

曾飚 直新闻 2020-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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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4日,英国确诊病例8077,单日死亡人数是87名。
 
这封信早应该在两周前就发出。但是每天疫情都在变换,英国在一点点地关闭,我们停止了足球比赛,我们没有了橄榄球,我们关闭了学校,关闭了酒吧,关闭了教堂,关闭了公园,我们禁止了所有两个人以上的聚会,除了葬礼。
 
随之而来的心情都在变化,每天死亡的人数都在增加,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些逝者确切在哪里,更不知道病毒隐藏在哪里。这让我们担心身边的人会随时倒下。
 
这大概就是一种恐惧吧。
 
每天傍晚5点钟的时候,首相鲍里斯会出现在BBC的镜头前传递一个信息,明天可能还会死多少人,你们害怕了吗?鲍里斯也许是近二十年来最能满足你想象的不列颠的传统政治家的形象:狡黠、坚韧和勇敢,他不是一个鲁莽的右翼,也不是一个天真的左派。他可以大言不惭地抛出一个“群体免疫”的概念,然后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安排每日行程。试想一下,在死亡率为5%的疫病之前,他每天站在全世界的镜头前,侃侃而谈一个小时。
 
所以每一整天,我在手机或者微信里断断续续写出来的句子,放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这是我犹犹豫豫这么久,不知道该给这封信划上句号,署上自己的名字。
 
这封信的雏形,我是有的,用钢笔写了一些。它最早的提纲是一处英国私校的教堂里写的,那时候我听着音乐,用钢笔在曲目单上写下自己的感受,音乐演奏得很糟糕,反而让我更加集中注意力来书写。我有一支随身的钢笔,这些年我常常把它放在一两件出门办事的西服或者大衣口袋里,贵一点的笔,不容易丢失,不像一次性笔,你总是把它用一下,就随手抛弃,用这支钢笔也可以保护环境。
 
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写出了很多感受和回忆起的事情,这样的写作,上一次大概是二十几年前。表演是这所私校学生演奏会,以前坐满的教堂,那晚只有半数座位被坐满。在曲目里有电影《桂河大桥》中的《波基上校进行曲》,这是英国作曲家奥尔福德的得意之作。那天我重新在脑海复现了一次《桂河大桥》,这是一部二战期间发生在泰国战俘营的故事,战俘是英军,胜利者是骄傲的日本人。然而,被俘的英军在尼科尔森上校的率领下,一边按照规定给日军建筑横贯桂河的大桥,一边固守着军人的准则,用《日内瓦公约》来禁止军官俘虏干体力活,与日军首领斋藤毫不妥协地对抗。饰演尼科尔森是英国老牌演员基尼斯,他就是在《星球大战》旧三部曲里里饰演欧比旺·肯诺比的那位。
 
那天晚上的演奏并不精彩,但是因为重温《桂河大桥》的记忆,这场发生在中国、英国和世界其它地方的抗疫突然有了一个新的理解角度。假如英国和中国是真的不同,作为一个生活在英国的中国人,我应该如何理解对待疫病的不同。这是一个很令人焦灼的问题,我的母亲日日夜夜希望我和我的孩子在英国戴上口罩,而她的孙子在参加了一个两万人的聚会之后,也只是在凄风冷雨里慢慢地走回到自己学校,而我根本就不在乎口罩这件事情。
 
这让我想到了爱的不同。最近很多中国学生逃离了英国,据说有些人在飞机上还穿上了纸尿布,父母殷切地叮嘱他们,不要坐在距离飞机洗手间近的位置,因为来往的人多,被传染的风险大。对于疫病最害怕的人,不在伦敦,也不在武汉,是在朋友圈的父母们。
 
这让我想起一部英国老电影Moonfleet,一名英国乡绅暗地里一直是当地走私的庇护者,有一天他带来自己情妇的私生子,打算抚养他长大。在电影结尾,这名士绅最终没有逃脱官方的追捕,在身受重伤之后,他在避难所与那名孤儿絮絮而谈,当孩子睡着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划着独木舟出海,安安静静地死在海面上。在那一刻,我猜想他也许就是这个孤儿父亲,在英国的文学和生活中,这种冰冷的爱反而让人觉得温暖。
 
这帮助我去理解群体免疫的“必要之恶”(necessary evil),这是面对现实的勇气,因为我们知道没有疫苗,没有谁是安全的,还有英国人面对疫病时候的豁达与冷静。在这里,不缺乏赴死的勇气,在不到一周内征召了近8000名退休的医生和护士;这里也有不为人知的温情,在一条街上的三家面包店,有一家贴出告示说,“我们没有房租的压力,请优先订购其它两家。”
 
但是那封手写的草稿,放在我的衣服口袋里快两周后,现在已经找不到了。现在是周二的晚上,我重新捡起有些心情和脑子里残存的词句,打算今天把这封信写完发给深圳的编辑。
 
这封信其实是写给很多特定的朋友。去年圣诞节时候,我们去了希腊度假,当时欢快的记忆还时常浮现,但是我们没有想到2020年是这个样子,因为2019年已经足够糟糕了,因为另一个是否戴口罩的问题,我和很多老友,在观念上袒露彼此真实想法。
 
在疫病流行的几个月里,我也收到朋友善意的劝告,因为我的某些言论略显轻佻,因为我没有体会到在武汉发生了什么。这样的交流已经让我们中断了彼此联络,我们在朋友圈或者网路上遥望各自的状态。如果还有一场重聚的期许,我们在一个安静夜晚,或者不太喧闹的中午,我们坐下来,彼此倾谈这一年来的观察,还有这么多年的经验。“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这也许是这场瘟疫给我们带来最好的礼物。
 
辞不达意,意犹未竟,就此搁笔吧。
 
一名疫病期间的居家人士
书于英国布里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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