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新闻:这次巴以冲突,似乎比其他地缘纠纷显得更具有极端、惨烈的特点,您怎么看?特约评论员 庚欣:是的,这次巴以冲突或现在常常被称为“以哈对撞”即以色列与哈马斯的暴力对抗,确实具有比其他地缘冲突更明显的极端性、惨烈性、复杂性的特征。所谓极端性,是指政治诉求的极端性,比如说双方都公开表示并以实际行动去实施“要把对方一个偌大的族群从地球上清除掉”的政治目的。这样极端的政治诉求,在有史以来世界各地的各类冲突或战争中,并不多见。所谓惨烈性,是指双方互相厮杀手段的残暴和血腥,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所谓复杂性,是指如此尖锐的仇恨对抗的两个族群,却历经几十年、上百年一直比邻相居、共处一地。如果再往深处说,我们还可以看到,哈马斯或整个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等,都有下列类似特点:基于历史命运和现实悲情的复仇倾向;过于脆弱敏感、睚眦必报的反弹性格;偏于极端的政治诉求和不受程序约束的操作手段等等,这些特征存在有它的合理性,但也有明显的局限性和负面的破坏性,在爆发战争时表现尤其突出。他们非常相似,各种外部力量包括各大国,都曾经试图去影响和改变他们,大家对他们也都有各种负面的批评和正面的理解和同情,但这种局面可能会长期存在,很难马上改变。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内因来看,我们从世俗角度,比较看重的比如说经济因素,这里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能源基地,是世界经济的生命线。这里是战略要地,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在政治上,各种政治力量错综复杂,拼死争斗,后来又有“颜色革命”等因素。而从宗教角度看,这里是“三个宗教争夺一块圣地”,而且一个宗教内部又有派系如逊尼派和什叶派,矛盾很难化解。这更是易于成为以命相拼的目标。从地缘上看,这里是“两个国家要在一块土地上建国”,典型的零和游戏,正是列宁当年描述的“战争起源是领土分割或重新分割”的典型案例。而这块土地还有其他各类阿拉伯国家和伊朗等,彼此也并不融洽。上述各种利益,引来各类大国,群雄逐鹿,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霸权主义都在这里作恶多端,贻害无穷。但上述各种矛盾,也使得各个大国在此地碰得头破血流,原来的美苏或美俄,欧洲等,特别是美国,都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是“麻烦大于利益,损失大于所得”,是“帝国的坟墓”,于是都在逐步离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这里才有了走向和解的各种转机。但是,这次的以哈冲突升级,又一次表明:这里依然有复杂的内在矛盾,依然有无休止的争夺,也积累了太多的仇恨,这一切,都决定了这个地区目前的困境。
10月12日,访问以色列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左)在特拉维夫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举行会晤。
直新闻:美国高官接连访问以色列,来势汹汹。您认为拜登政府真的要在乌克兰之外,开辟中东第二战场吗?特约评论员 庚欣:10月7日哈马斯突袭以色列开展报复行动后,美国立即表示坚定地站在以色列一边,立即派遣航母编队到地中海东部待命,并立即调拨军援运抵以色列。正在访华的美国国会参议院代表团也立即调整了访问行程,紧急返美处理相关事务,带队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本人就是犹太人。同时,布林肯、奥斯汀也马上访问了以色列。布林肯也是犹太人。世人皆知,犹太社群在美国有极大的影响力,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经济、金融、媒体等众多关键领域,并通过直接参政和间接游说、捐款等方式影响着美国政治。目前拜登政府中的犹太裔高官差不多在最高决策层中占一半,这个比例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高的,这种影响力直接塑造着美国的巴以政策。于是,很多朋友会认为,美国会下场和以色列并肩战斗,或坚决支持以色列打到底,这可能是高估了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高估了美国今天的实力,却低估了美以关系的复杂性,低估了美国今天面对的困难。
首先,今天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亲密。当前由内塔尼亚胡领导的以色列政府具有极右翼的政治倾向,而拜登政府中的犹太裔高官很多属于改革派和中间派,与以色列政府并不和谐,以政府曾对拜登任命的高官进行过“审查”,而美国政府对以色列要绑架美国在中东大打出手,也是有所防范的,这次冲突升级后,拜登在表态坚定支持以色列的同时,也时刻不忘维护美国的利益,已经在讨论美国深度介入这场战争可能引发的风险,希望以外交与威慑手段相结合,防止冲突扩大。其次,美国要维护在中东的利益,但这是美国的利益,虽然以色列是美国的代理人,但棋子要服从棋手的利益和安排。这次美国虽然表示了支持以色列打下去的态度,但是我必须要指出,美国不是以色列,而且美国也不是俄罗斯,遇到事情就容易性急冒险投机冲撞。美国是一个以实用主义哲学为本的务实大国,美国能够维系霸权100多年,与它具有很强的自我调整和纠错能力有关,在中东地区也表现出这一点。
而且必须指出,美国一直与以色列的强硬路线有所区隔。当年美国就曾经调解巴以关系并达成了妥协,还为此获得过诺贝尔和平奖。美国近年来的基本政策是撤出中东、缓和中东,集中力量对付中俄,现在乌克兰战局已经让美国捉襟见肘了,再陪着以色列打这场类似“阿富汗”的仗,美国即使有心,也实在是无力了。美国目前众议院还在停摆,预算和立法都是变数。而且现在乌克兰这个花美国钱又打不好仗的小兄弟,已经让拜登很头痛了,如果要把力量转用在中东来,乌克兰怎么办?再进一步说,美国把精力都投在了这乌克兰和巴以两个无底洞里边,一个跟它耗的是这么一个地大物博的俄罗斯,而且是战斗精神极强悍的俄罗斯,另一个跟它耗的是在中东多年较量过的这些对手们,美国这么耗下去,你还想不想和中国、欧洲以及其他大国进行博弈呢?你还有这个力量吗?美国人其实已经看清楚了,所以在俄乌战局挑起火之后,它就投机闪躲,它绝对不愿意自己真正陷进去,对中东,当然就更是如此。但是,这次冲突美国也死了人,而且有人质需要营救,这对拜登政府都是极大的压力。所以他还要维系现在这种强硬的姿态。美国国务院高层已经要求其外交官在公开场合表态时不要使用“降级/停火”“结束暴力/流血”等词汇,以示强硬。但其实不过是拜登政府目前有心无力、色厉内荏,处于进退两难的一种姿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