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在尺度大，而是太把性教育当回事了丨冰川观察
说到底，对普通人来说，性问题是一种“实践”，而不是“理论”。“理论”讲得太多，有时候就是诲淫诲盗了。
杭州一位二年级孩子的妈妈在微博上吐槽学校发放的《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称教材尺度太大，并晒出含有“男女生殖器相关介绍”的图片，引发网友热议。
该读本的出版单位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相关负责人回应，此前，教材出版后也曾引起争议。不过，它并不像一般的少儿读物，作为教材，它肯定有严格的审查流程，也符合教材编写的初衷，把握教材教学的规律。
在普通人看来，双方其实都在那里端着说话，都把自己当成受过所谓“正规”性教育的人，现在有资格指陈其得失。这一本正经得让人发笑。
▲杭州妈妈吐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
性教育也好，性健康也罢，其实更多是一种口耳相传的私相授受就可以完成的，那种认为没有正规课堂，人家上网习得，同龄切磋，就认为知识不正宗，恰恰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长大的。
我上初高中的时候都是住校，整个青春期，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与一帮子同龄人白天在一起学习，晚上七八个十来个人在一个寝室睡觉，周末有时候结伴出游。
这种共同成长在一起的学习和生活，彼此之间无话不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忌讳隐瞒。30年之后回忆起来，有时候也不免会心一笑。
比如那两个发育比较早的同学，有一天午睡前竟然相互比较器物大小，惊呼，“六寸！六寸！”查纪律的教导主任正好路过，推门而入，问，“啥子六寸？啥子六寸？”一寝室的男生蒙头而笑，等教导主任离开走远，笑得床都快塌了。
我的同桌余胖子对《生理卫生》生殖发育一章的内容最为熟稔，自任科代表。多年以后，在我的婚礼上，还能大段地背诵这一章的课文。
高中那时候，每晚都有“卧谈会”，我的同学龙先进总结得很精辟：“你们每天谈论的，都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话题。”
我讲这些，只是想说明，在信息传播非常闭塞的乡村中学，青少年接受性教育的途径，并不像城里那些著作等身的性教育专家所想象的一无所知。
而且实际上，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三级片在几乎所有中国大陆乡镇上是毫无顾忌播放的，大字招牌上的“儿童不宜”，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些专家们所说的中国人“谈性色变”，都是一厢情愿的想象，有时候，简直就是骗取课题经费的由头。
这样说并不是没有证据。2014年4月，《楚天金报》报道， 80后小夫妻结婚七年未怀孕，医生问诊才知，夫妻二人竟不懂性生活，专家指导后仍未成功，最后只得开出尴尬“处方”——成人片。
世上的人，什么奇葩都有，看到这样的新闻，不足为怪。奇怪的是，这篇文章据此认为，中国目前的性教育仍存在严重缺失。然后，他们的教材要进课堂，他们要申请课题研究……
教育这个东西，是不是一定要有教材？是不是一定要在教室里进行？至少在性教育这个领域，是完全不一定的。
▲郑州一所幼儿园老师通过布娃娃教小朋友性知识
首先，人说到底是一种动物，TA的天性之一就是繁衍后代，性行为就跟吃饭一样，是一种本能，只有极少数行为异常的人，才会把饭往鼻孔或耳朵里塞。
上面那个结婚七年没有怀孕的夫妇，相当于那种不知道饿了要吃饭的人。世上有几个饿了不知道吃饭的人，就有几个结了婚不知道怎么怀孕的人。把个案上升为普遍现象，中间的逻辑漏洞得有多大？
中国古代又有多少现时专家们所说的性教育？但在我们大学寝室里集资合买的那本高罗佩的名著里，私相授受的名堂可真不少。
其次，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逐渐产生了对“性”的羞耻感，这种羞耻感是构建“辈分”伦理的基础之一，也就是说，父母和长辈回避“性”话题，只有从社会进化史的长河中去寻找答案，而不是愚昧、开化的两分。
由老师这个“长辈”去给懵懂的学生进行性教育，至少我所看到的生理卫生课的年轻男老师，是面红耳赤的，还没有讲完，就让大家自己看书了。
你不能指责他不“开化”，不够现代，这是数千上万年的进化结果落到了他身上。反而，我们自己同辈学生之间的“卧谈会”，则人人踊跃发言，这个寝室里的课堂，比那个教室里的课堂生动深入多了。在“卧谈会”上的（自我）教学效果，远比那个教室里的课堂有效太多。你不能说老师没讲，学生就不懂。
基于这种群体生活的经验，我不能想象上面这对夫妇中的男方，是怎么长成“好孩子”的，在他的青春期里，怎么会没有几个同伴共同成长，如果他真的没有小伙伴，那是他的个人不幸，跟有无性教育关系不大。
而且更重要的是，三级片时代早就跨越到苍老师时代，他怎么会需要由医生提供一部成人片？这个真是太雷人，太不符合现时代的技术理性了。
▲校园性暴力电影《熔炉》剧照
我不知道刻意向小孩子进行性教育到底有什么用。有人说现在现在儿童受到性侵的不少，是必须进行性教育的理由。
前几天有新闻说，2016年全年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4岁以下）案件433起。2016年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案件涉及778人，其中女童遭遇性侵人数为719人，占92.42％；男童遭遇性侵人数为59人，占7.58％。这些案件中熟人作案居多，有300起，占总案件数的69.28％；陌生人作案的为127起，占比29.33％。
这个理由不能说不成立，但它遮蔽了同样重要的问题——其他形式的人身伤害，比如拐卖、校园暴力，等等。
它更应该被纳入人身安全教育之中，把它与防止拐卖、防止校园暴力放在一起——而后者所引起的悲剧，一点都不比前者小，甚至更大。
这门课程的名字就应该是“人身安全”，而不是“性健康教育”，去介绍男女生殖器官。
说到底，对普通人来说，性问题是一种“实践”，而不是“理论”。“理论”讲得太多，有时候就是诲淫诲盗了。
任大刚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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