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处的时代，被马克思称为“现代婚姻是普遍的嫖娼”丨冰川观察
我们这个时代，一切都被物化，感情等同于消费。鲍德里亚称美国梦就是性和消费。
2014年的农历新年，东莞的色情行业遭到毁灭性打击。这一次过年的扫黄行为，并不像往年那样，很快就过去了，而是持续至今，它的色情服务业也没有复原。
东莞曾经以色情服务行业著称，如今它的夜晚如同其它城市一样，安静冷清。
20世纪战争不断，其中两性战争也是一大焦点。
女权主义运动从19世纪末就呼声不断，清末社会革命顺应这种历史潮流，废除娼妓业，现在的中国法律废止这个古老的行业，从法理上，是现代两性平等观念的沿袭。
两性关系中，性是最敏感，最重要的一种关系。
福柯认为，所有的关系都是权力关系，性关系首当其冲。女性想要在性关系中获得主体性地位，便不能将性作为换取财物的工具。如果女性将性视为获取财物的手段，就意味着，女性放弃了在性行为中的主动性和愉悦感；而男性在获得这种支配的行为当中，获得愉悦和满足，同时支付报酬。
▲电影《天注定》东莞“天上人间”选秀剧照
古代婚姻制度中，往往是男方担负经济责任，因此，女性解放运动中，性解放和女性的经济独立地位紧密相连。
但是娼妓在古代也受到人们的轻视，《羊脂球》便是个典型。如果古代婚姻中的女性和娼妓业的女性都是靠取悦男性换取生活基础，为什么娼妓业中的女性自古便受到轻视呢？
娼妓业在古代受到“良家妇女”的轻视，概因强烈的贞操观念。古代的贞操观念，并不是针对娼妓群体或女性群体，这种概念，针对的是古代整体的社会制度设计。
从《诗经》开始，君子被用来以男女关系譬喻君臣关系、家国关系。农业时代强调关系的稳定性，贞操观念是这种社会制度的自然延伸。相对于稳定的婚姻制度，娼妓业这种流水线般的交易，是稳定的社会制度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娼妓业相对于良家妇女来说，处于等级社会的下风。这很容易理解。
现代社会， 农业和商业的关系倒置，但是现代色情服务行业还是受到了歧视。 在这个问题上，男性比女性显得宽容，如果将原因简单归结为男性是性权力的受益者，并不能概括问题的全部，因为现代色情业中，也有男性从业人员为女性提供性服务。
总体来说，这个时代的“良家妇女”，对性交易的态度比古代更加敏感，因为现代婚姻制度的流动性更大，离婚成为常态，婚姻关系中的女性较之过去，更加没有安全感。
当然，现代女性会认为自己独立的经济地位是安全感的保障，但那是个体的安全感，而不是在婚姻关系中的安全感。
按照现代之前哲学家的观念，比如希腊的哲人，认为婚姻的主要目的在于繁衍后代，这个目的，是婚姻制度区别于嫖娼的本质特征。如果将这一特征去掉，笔者也很难界定婚姻和嫖娼的区别。
当然，有些读者一定会反驳我，因为写到这里，现代人们普遍的最高追求——爱情这个概念还没有出现。现代人认为这才是区别这两者的因素。
张爱玲写过一句话：旧社会中青楼是唯一发生爱情的地方。古代婚姻制度中，夫妻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现代人认为与爱情绝缘，而娼妓业的存在，为爱情的产生提供了想象的空间。这正说明爱情的引人入胜之处，正是在于它的虚幻。
稳定的关系与热烈的爱情相冲突，这也是现代婚姻中，女性感到困扰的问题。青楼艳事，在唐宋都是著名的文学事件，社会各个阶层对娼妓业都有涉猎，而在文人笔下，嫖娼都显得有情趣。
唐朝时的扬州，是著名的花柳之地，杜牧是最著名的嫖客，留下“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柳永为妓女们写下很多词，最后穷困潦倒，妓女们集资为他送终。浙江小调“莲花落”唱的，是读书人嫖娼，千金散尽，被老鸨赶出妓院的故事。更有李师师、陈圆圆这样卷进历史事件的名妓，明末的秦淮八艳，与当时的政治环境紧密相连，产生了许多动人的故事。陈寅恪先生耗费20年心血著《柳如是别传》，孔尚任的《桃花扇》吟诵至今。
为什么妓女成为了诸多故事的题材？可能是因为她们是体制外的人，名妓作为体制外的高端女性，才享有这种自由。
如今是男女平等的时代，女性享有充分的自由，耗斥巨资的广告都冠以爱情之名，而真正感动我们的真实情感越来越少。
如果娼妓业作为正常婚姻制度外的一种调剂 ，可以给我们留下想象的美好空间。
▲柳如是画像
可是在我们身处的时代，马克思称“现代婚姻是普遍的嫖娼”，这种观念不仅西方哲学家持有，现代中国的儒家学者同样这么说。
我们这个时代，一切都被物化，感情等同于消费。鲍德里亚称美国梦就是性和消费。在情人节，情人们不再并肩仰望，而是坐在电脑前购物。现代人之间的关系，是互相消费的关系，也可以说是交换的关系。
色情服务业之所以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因为交换的内容是性，这是人们最容易敏感的内容，而色情行业自古以来是人类最古老的商业行为。科学家对一群猴子做实验。有富裕食物的公猴子拿着多余的果实，首先就是给母猴子要求交配，饥饿的母猴子没有任何抵抗就同意了，双方都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原始人类最早的色情交易，是否也是如此呢？
人类步入文明社会后，中国最早的合法娼妓行业，由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设立。管仲设立了官方的妓院，设立妓院是管仲商业政策的一部分。这种商业盈利和娱乐消费相结合的商业模式颇具现代感，尽管当时的人们非议管仲，管仲还是成了娼妓业的守护神。
只要商业行为和人的性需求继续存有，色情行业就会一直存在。
▲1946年的中国妓女
柏拉图认为，性欲源自于人的繁衍冲动，男人看见自己认为美的女人，又想进一步将这种美延续下去，产生了性欲，这就是性欲和生育的全部秘密。《圣经》中记载人类祖先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才有了性欲。
总结一下：性欲是已经堕落的人性做出的扬升努力。所以性欲比货币和商品交易更为古老，至于用什么样的方式满足，婚姻或是嫖娼，或者与其他什么元素相结合，货币或者情感，这是次一级的问题。
如今，东莞的色情从业人员要么转入地下，要么转战网上，要么辗转他乡。今天的娼妓业借助技术手段和资本链条，幻化出无数的方式，我们有意或无意地身处其中，消费他人或者被他人消费。
而妓女这一群体的存在会促使我们反思，因为她们是人性的最直接表述，在我们这个披着文明外衣的时代，她们显得袒露而真诚，提示我们脱下文明外衣的自我。
凌海青
同济大学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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