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雷忠义：杏林耕耘六十六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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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即止

雷忠义老先生，2017年6月获得全国第三届“国医大师”荣誉称号。

数十年主攻心血管等内科顽固性疾病，提出了“胸痹痰瘀互结”理论，并研制出治疗冠心病的日常用药——丹蒌片。

行医66载，始终坚守中医临床一线，犹如老骥伏枥，让不计其数的患者转危为安；仁心仁术，使千百万求诊者满意而归。

阳春三月，杏林花艳。

正是一年春光最好的时节，本刊记者见到了慈祥和善的雷忠义先生。亲切地问候，谦和地握手，款款地落座，轻声细语地畅谈，仿佛春风拂面一般，让人心里暖融融的。挂号求诊的患者，已经排在数月之后，相信每一位在熙熙攘攘队伍中苦等的焦急求诊者，看到他都会有这样的心怡感觉。

求学之路 爱上中医

窗外阳光明媚，老先生款款而谈：“1952年，我中学毕业后就读于陕西省第一卫生学校，那时候正是新中国初建，百废待兴之际，我们都是服从国家需要。上学期间，人人对于知识都充满了渴望，大家学习都很自觉、勤奋。”

1954年，雷忠义以优异成绩提前毕业留校工作，被分配到新建立的电针研究室（陕西省中医药研究院前身），在我国电针发明人朱龙玉先生指导下从事临床研究。雷忠义学习勤奋，善于观察总结，认真收集、统计临床病例，为编辑出版《电针疗法》一书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在学习过程中，他对于针灸学乃至于中医学的博大精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便自觉地学习中医的理论，《汤头歌诀》《药性赋》这些中医基础的读本，当年都能够背诵得滚瓜烂熟。

从此他走上了毕生为之奉献的中医学道路。

“我们那批同学，不少都考取了医科大学，我也不甘落后呀！……向往医学高等教育的殿堂，向往临床医学实践，治病救人。”老先生回忆青春岁月，难掩当年勤奋求学的热情。然而，求学上进之路并非坦途，总是一波三折。1957年参加高考，雷忠义被陕西师范大学生物系录取，这不是雷忠义的医学理想，他就放弃了……直到1961年，雷忠义参加“陕西省高级西医学习中医班”，学制3年，从而正式迈入中医高等学府之门，进行中西医结合的学习。初学中医经典，《内经》、《伤寒论》……这些功课，大家还很刻苦用功，可是学习五运六气、阴阳五行这些陌生而晦涩的理论时，许多同学如听天书，望而生畏，竟出现了不少学员相继退学的情况。在中医不被重视的年代，雷忠义坚持完成了中医高等教育学业。

毕业时，雷忠义在甘肃省中医院实习，那时中医院的院长是全国著名的老中医张翰祥先生。有一次夜间值班，雷忠义先生紧张忙碌地抢救了一位危急重症的患者，第二天清早的查房，原以为会得到上级医师的表扬，却反而受到张翰祥老先生的严厉批评：“在中医医院，救治病人，想不到用中医的方法，这算什么中医”？这次经历对雷忠义先生的影响是深远的。

“你问我啥时候爱上中医？”老先生回味了一会儿说，“这还得从我放弃留校任教，进入临床领域说起。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陕西省中医药研究所，分别跟随米伯让、薛成和李紫莹等老中医专家临床学习。这些老专家对于诊治疑难杂症，都有深厚造诣。有一个小儿患者，在多处诊治都不凑效，薛成老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开出‘二陈汤’的药方。这是我能背诵的800多首‘汤头歌’之一呀，最普通不过的一剂药方，能治好吗？……两三天后，药到病除。那段时间，我眼看着薛成、李紫莹等老中医时常用普通汤药，治愈了许多患者的疑难杂症，让我感受到了中医的神奇，深深地迷上了中医。”

科研创新 硕果累累

上世纪70年代，雷忠义在临床接诊大量高血压病、冠心病患者，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把心脑血管病作为了主攻方向。此后，他被派到北京学习中西医结合治疗心血管病。这一年的时间里，雷忠义跟随全国知名专家王文鼎、赵锡武、郭士魁等学习，跟陈可冀、翁维良等学习科研思路与方法。之后又在阜外医院、北医人民医院学习培训，这为他此后的科研之路打下坚实基础。

挖掘出了民间草药——羊红膻，（羊红膻原是陕北民间草药，延安地区民间兽医用以给牲畜补肾、壮阳，防止僵猪、幼畜发育迟缓及老牲畜的头低、倦卧、倒毛等衰老征象，陕北有民谣道：“家有羊红膻，老牛老马拴满圈。”）他在下乡支援黄龙县期间，治疗克山病过程中发现，羊红膻对克山病、高血压有效。在陕西省中医药研究所领导的支持下，雷忠义和他所在的心血管病课题研究组、以及陕西省中医药研究所基础研究组，先把羊红膻制成复方制剂舒心宁片，经过观察有效，后又制成单方制剂，后来，复方羊红膻片（即舒心宁片）经过临床和基础研究后，作为地标产品，无偿献给了国家——西安国药厂，药厂获得了可观的社会和经济效益。此项药品的开发1978年荣获陕西省卫生科技二等奖。随后几年对于羊红膻的化学药理研究，开启了传统医学筛选防治心血管病药物的新思路，也印证了雷忠义“从肾治心”的学术思想，总结成文，于1983年发表了“羊红膻治疗冠心病和高血压病466例分析”一文。羊红膻的研究后期由中药基础研究组和日本科研机构合作研究，有效的提取了其有效降压成分，相当于ª、ß受体阻滞剂。后期这一研究工作中断。先生提议，目前还值得继续研究开发。

在老先生轻声细语地叙谈中，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本刊记者担心86岁高龄的雷老先生坐的太久，身体不适，请老先生略微休息后，把话题直接引向“丹蒌片”。“丹蒌片”目前是冠心病患者的日常用药，是雷忠义研究成功的。据说，雷忠义在2017年被评为“国医大师”，与此息息相关。

“临床接诊中，我发现单纯胸痛（属瘀）者有之，单纯胸闷（属痰）者亦有之，但更多的是痛与闷并见。传统医学单用活血化瘀的方法不能完全解除症状，单用祛湿化痰也不理想，于是萌发了是否可以将两者合二为一，采用痰瘀并治的思路。中医学痰瘀互结的思想源远流长，但在胸痹心痛病方面却鲜有论述，在早期的教材中，也没有此证型明确的诊治方案”。雷忠义介绍到，“我和课题组首先提出了以加味瓜蒌薤白汤治疗胸痹心痛病（冠心病）的临床初试方案。这个方案被西安地区冠心病协作组审定并采纳，决定在全市六家市级以上医院进行观察研究。1973年，我把对44例冠心病心绞痛患者的临床观察结果写成论文，并在《陕西新医药》杂志1974年第一期上发表了，这很令人鼓舞啊。1978年，我继续总结97例的观察报告一文，并在太原召开的中华心血管学会成立会议上交流。1982年，在上海召开的全国首届活血化瘀会议上，我又宣读了《加味瓜蒌薤白汤治疗冠心病心绞痛104例》一文，受到与会代表的高度好评，之后并被多位专家在讲学和著述中引用，这篇文章也在《陕西中医》1983年第4卷第4期上刊登。”

“这些理论成果当属国内最早应用痰瘀互结理论指导胸痹心痛病治疗的临床研究报告”。雷忠义的学术传承人范虹主任医师向本刊记者补充介绍了上述理论在冠心病诊治领域的重要意义。

1987年，雷忠义将加味瓜蒌薤白汤进一步改进为“丹蒌片”，申请并主持了陕西省科委课题“胸痹痰瘀互结证和丹蒌片的临床和基础研究”，从传统中医理论以及药理学、毒理学、药化学、病理学、生理学、生化学、血流动力学、血液流变学及临床试验观察等不同角度，论证了痰瘀互结证型冠心病在临床上的大量存在，同时也证实了丹蒌片疗效的客观性、显著有效性。

丹蒌片，这个至今唯一治疗胸痹痰瘀互结证型的国家级中药新药历经十数年，终于研制成功，为冠心病患者的治疗带来了新希望和选择。

据本刊记者了解，近10年来，胸痹痰瘀互结已受到同行的高度重视与密切关注。2003年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王阶教授牵头的国家重点研究发展计划863项目子课题，重新对丹蒌片在稳定动脉硬化粥样斑块、抑制炎性反应、降低心血管事件中的作用进行了临床及基础研究，研究结果显示丹蒌片联合西药治疗组明显优于西药对照组，再一次证实了胸痹痰瘀互结理论的正确性，丹蒌片疗效可靠。该项目取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我国著名中西医结合心血管专家，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心内科主任吴宗贵教授也多次讲到：陕西省中医医院对胸痹痰瘀互结证及丹蒌片的研究具有“里程碑”意义！他的基础研究证实，丹蒌片可以有效的防治动物的动脉粥样硬化，该项目获得了中西医结合学会一等奖。丹蒌片的基础与临床研究先后列入多项“国家重点攻关”项目。现在，丹蒌片已进入《中国药典》，并入选由四位院士联合推荐的《中西医结合I期心脏康复专家共识》，作为痰瘀互结证的唯一推荐用药。

育人育才 杏林花艳

“铛、铛、铛……”西华门电信大楼上的钟声传来，已经下午六点钟了。雷老先生的谈兴依然浓厚，一件件、一桩桩地向本刊记者回忆、叙说着从医66年来的往事。记忆清晰，如数家珍。

作为国家级名老中医师带徒导师，86岁的雷老现在更多的精力用在悉心传教上，他倾尽毕生积累的学术经验，全力传承国医，期盼杏林枝繁叶茂，希冀杏花怒放争艳。作为国医大师，中国中医科学院博士生导师，全国第四批、第六批名老中医师承导师，陕西省第一、二、四、五、六批名老中医师承导师，他历经十余年带出高徒10 余名，其中博士 2名，在读博士4名、硕士及研究生学历5 名，还有基层和外地学生10余名。

对于每一位爱徒，雷老都谆谆教诲：继承发扬中医学要科学传承，实践创新；临床以中西并重，取长补短，优选方案，做好服务为最高指导原则。

作为雷老的大弟子、现任雷忠义国医大师研究所所长、陕西省名中医刘超峰说：“我和雷老共事和学习时间最长，雷老始终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在临床和科研方面堪称典范，就是耄耋之年，也时刻关注和参与我们的临床和科研工作。”

雷老的儿子、陕西省名中医、陕西省人民医院中医康复病院常务副院长、中医科主任雷鹏这样看待自己的父亲：“他对知识如同孩童般充满了渴望与好奇心，勤学不倦，善于思考总结，继承创新发展；对病患如亲人，一心一意为其解除病痛，不计名利。他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认真学习工作，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他既是好父亲、也是好老师，更是患者心目中的好医生！”

“恩师虽然是耄耋老者，但他诊病时依然是思路清晰，严谨认真，每次给求诊者开药方，都会斟酌再三。有时候，还会亲自给患者打电话，详细询问服药后的反应。他从医66年以来，心中时刻装着的是患者，始终装着中医事业，装着为中医事业而奋斗终生的执着信念。”这是雷忠义弟子范虹对于雷老的评价，“雷老的境界，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标杆！”

陈金锋是雷忠义先生秘书、第五批师承制学术传承人，对于恩师雷忠义育人育才、传承国医的思想感同身受。他告诉本刊记者，“老先生特别关怀和尊重我们每一位学生，他怀着满腔热忱，倾尽囊中近60 年积累的学术经验，教授我们。比如，在门诊病房查房带教时，雷老不但传承对患者的仁德、仁心、仁术，同时传授多年临床独特心得体会、医疗技术，鼓励我们运用跟师学习所得经验用于临床治病救人。在日常生活方面，雷老爱护学生，也关心学生家人，甘当人梯，积极扶持年轻人上进”。

文/耿羽 张义学 李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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