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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为何具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辛格著 张卜天译 叔本华哲学智慧
2024-09-04


黑格尔很重视历史。康德认为可以在纯粹哲学的基础上讨论人性是什么以及必须是什么,而黑格尔则认同席勒的看法,即人类境况的基础可以随历史时期的不同而发生改变。这种变化的观念,这种贯穿在历史中的发展观念,对于黑格尔的世界观来说是非常基本的。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回顾黑格尔对他本人及其同事卡尔·马克思的重要意义时曾写道:


黑格尔的思维方式不同于所有其他哲学家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思维方式有罕见的历史感作基础。无论所运用的形式多么抽象和唯心,他的思想发展总是与世界历史的发展相平行,事实上,后者据说只是对前者的验证。


我们暂且不必关心恩格斯最后所说的——关于世界历史的发展是黑格尔思想体系的“验证”——这句话的含义,因为引起恩格斯注意的黑格尔思想发展与世界历史发展之间无疑具有的那种平行已经足以说明,我们用黑格尔对世界历史的理解来切入其思想体系是有正当理由的。


由恩格斯这段话还可以看出,在评价黑格尔对马克思和他本人的重要影响时,他把黑格尔的历史感置于首位。因此,在开始介绍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时,我们先从这样一个主题开始,它不仅对黑格尔的体系,而且对其思想的持久影响都至关重要。



什么是历史哲学?


首先要知道“历史哲学”在黑格尔那里是什么意思。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包含了大量历史材料,其中可以看到某种世界历史纲要。从中国、印度和波斯的早期文明开始,经由古希腊到罗马时代,它追溯了欧洲历史的发展道路,从封建制到宗教改革一直到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不过,黑格尔显然并不认为他的《历史哲学》仅仅是一个历史纲要。这是一部哲学著作,因为它把纯粹的历史事实当作原始材料,并试图超越这些事实。黑格尔说:“历史哲学只不过是对历史的深思罢了。”这虽然可能是他本人的定义,但并没有充分表达他在《历史哲学》中所要表达的意思。黑格尔的定义没有说,根据他的意图,对历史的“深思”应试图把原始材料呈现为一种理性发展过程的一部分,从而揭示出世界历史的意义。


这里我们已经有了黑格尔的一个核心信念——相信历史有某种意义。倘若黑格尔的历史观像麦克白的人生观一样阴郁,也就是说,把历史看成“一个白痴所讲的故事,虽然滔滔不绝、充满愤怒,却毫无意义”,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尝试撰写《历史哲学》,其一生的工作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当然,现代的科学看法与麦克白很相近。它说,我们这颗行星仅仅是大得无法想象的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在这颗行星上,生命起源于气体的偶然结合,然后在自然选择的盲目力量下发生演化。与关于物种起源的这种看法相一致,大多数现代思想都拒绝承认,除了创造历史的无数个人的无数目的之外,历史还有什么最终目的。而在黑格尔的时代,他自信人类历史并非各种事件的无意义堆积,这并不稀奇——事实上,即使在今天,它也没有超出正常范围,因为宗教思想一直试图从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看出意义,即使这种历史只有作为尚未到来的一个更美好世界的序幕才有意义。


关于历史有意义这一说法,可以从许多角度来理解。既可以将它理解为,历史实现了某个发动整个历史进程的造物主的目的,也可以更加神秘地将它理解为是想暗示宇宙本身就可能有目的。此外,还可以去除“历史有意义”这一断言的所有宗教的或神秘的含义,只把它理解成一种较为狭窄的说法,即反思过去能使我们看清历史的走向及其最终目标;如果幸运的话,该目标将是令人向往的,因此可被视为我们的奋斗目标。


对应于对历史有意义的不同理解,我们也可以从不同角度来理解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根据把握黑格尔思想的总体策略,我们先来讨论这部著作中的这样一些要素,它们将上述理解方式中的第三种即最少神秘色彩的意义赋予了历史。


在《历史哲学》的导言中,黑格尔清晰阐述了他所认为的整个人类历史的方向和目标:“世界历史不过是自由意识的进步罢了。”这句话为全书设定了主题。(我们甚至可以说,它概括了黑格尔全部思想的主题——不过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谈。)现在我们来看看黑格尔是如何详细阐述这一主题的。


黑格尔先是论述了他所谓的“东方世界”,即中国、印度和古代波斯帝国。黑格尔认为,中国和印度是“停滞的”文明,社会一旦发展到某一点便动弹不得。他称这些文明“处于世界历史之外”,换句话说,它们并非构成黑格尔历史哲学基础的整个发展过程的一部分。真正的历史开始于波斯帝国。黑格尔说,这是“逝去的第一个帝国”。


黑格尔对东方世界的讨论包含许多细节,所有这些细节都与一种想法有关,那就是在东方社会,只有统治者一个人才是自由的个体,所有其他人都完全缺少自由,因为他们的意志必须服从于族长、喇嘛、皇帝、法老或其他什么专制者的意志。这种自由的缺乏达到了很深的程度。专制者的臣民们知道,如果不服从专制者的意志,就会受到残酷的惩罚。不仅如此,这似乎还暗示他们有自己的意志,可以思考而且的确思考过服从专制者是否明智或正确。黑格尔说,事实上,东方的臣民并无现代意义上的个人意志。在东方,法律甚至是道德本身都是一种外在的规定。那里缺乏个人良知的概念,因此个人根本不可能形成关于对错的道德判断。对东方人来说,除统治者外,关于这些问题的看法都来自于外界;它们是关于世界的事实,和高山海洋的存在一样无须质疑。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这种个人独立性的贫乏在不同的东方文化中有不同形式的表现,但结果总是一样的。黑格尔告诉我们,中国人的国家是基于家庭原则建立起来的。政府以皇帝所实施的家长式的管理为基础,所有其他人则自视为国家的孩子。正因如此,中国社会非常强调人要尊敬和服从父母。而印度则没有个人自由的观念,因为其基本社会制度——给每一个人都指定了职业的种姓制度——并未被看成政治制度,而是被看成某种自然的、从而不可改变的东西。因此在印度,统治性的力量不是专制的人,而是自然的专制。


波斯就不同了。虽然初看起来波斯皇帝似乎是与中国皇帝大体相同的专制君主,但波斯帝国的基础并不只是自然的家庭服从扩展到整个国家,而是对臣民和统治者都有约束力的一般原则或法律。因为波斯是一个神权统治的君主政体,其基础是崇拜光明神的琐罗亚斯德教。黑格尔很重视光明这一观念,认为它是某种纯粹和普遍的东西,就像太阳一样平等地普照万物和恩泽万物。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波斯是平等主义的。皇帝依然是专制君主,因此是帝国中唯一的自由人。但他的统治建立在一般原则的基础之上,而且未被看成自然事实,这意味着发展是有可能的。这种建立在理智原则或精神原则基础上的统治观念,标志着黑格尔想要追溯的自由意识发展的开端。因此,波斯是“真正历史”的开端。

选自“牛津通识读本”之《黑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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