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E·加拿大| “多伦多地下室”的发问：“文明”这面具会持续多久？

Original 地球er 地球公场 2022-08-09

收录于合集 #WUE 2020 计划 30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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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可以移居火星之前，我们还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不分国界，不分种族，不分信仰，不分时区，我们都是观念上的地球公民。在这个地球公场，让我们呼吁理解、联结、合作、彼此支撑与爱。

编者按

新冠疫情在全球继续蔓延。截至北京时间4月21日，全球确诊病例已经超过244万，痊愈病例643507例。北美洲的几个国家中，美国确诊案例超过78万，痊愈73527；加拿大累计病例36831，死亡人数 1690人，11843人痊愈。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Justin Trudeau）曾表示（4月9日），加拿大人将需要待在家里并保持社交距离数月，因为加拿大的第一波新冠肺炎疫情要到夏天才会结束。一旦加拿大度过了第一波疫情浪潮，一些经济活动将再次开始。他还提到，在出现疫苗后，加拿大才能恢复常态，而这可能需要一到一年半的时间，人们必须长期保持警惕。

这次发言之前，特鲁多的妻子索菲(Sophie Gegoire-Trudeau)曾确诊新冠肺炎后痊愈，他本人也经过了自我隔离的14天。作为加拿大总理，他公开表示新冠病毒是“我们这一代人面临的挑战”。

Del Yang生于中国台湾，移居加拿大多伦多近30年。近几年，因为工作需要，他每年往返于中国大陆、台北和多伦多之间。这次新冠疫情以来，他恰好经历了从内地往返台北，又费劲周折返回加拿大家中的过程。亲历了中国疫情从严峻到缓和，而北美乃至全球疫情从蔓延到爆发。

在受邀为地球公场“WUE2020计划”写下的“加拿大疫情记录”里，Del通过对不同社会的观察，也表达了对“西方文明社会”的反思。他表示，在这场全球疫情风暴里，自己和家人也曾是“未知恐惧的受害者”。但他要感谢多伦多家中的地下室，在那自我隔离的14天，他得出感悟：如果疫情中，每个人都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做自己该做的事，像一线的医生、护士、邮递员、警察、超市员工那样，那个按下暂定键的世界会更快地复苏，人们会更快地回归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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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 Yang在加拿大和WUE一起发声：

“记住，我们同舟共济。”

今天分享的是，Del Yang从加拿大多伦多发来的一篇疫情记录。在过去的4个月里，疫情下，他曾在台湾和大陆之间往返，也经历了从中国返回加拿大的国际航程。Del用英语写作，他的英文原版文章参见今日第二条内容【WUE·Canada ｜Voice from the basement of Toronto】。这里是“地球公场WUE”翻译的中文版内容，一起来看看。

一月，从大陆往返台湾

当最后的一个农历年的满月过后，我开始安排从福建平潭乘船回台北。我母亲的生日是农历大年初一，所以每年这时候，我在回加拿大过年之前，都要先回趟台北和她过生日。那是年末，像往年的岁末一样，我一边忙于新项目，应付没完没了的“尾牙”活动，一边想着我下一步2020年各种新的计划。

在2018年初我回来大陆做事之前，我并不知道大陆离台湾岛最近的点是平潭。平潭离新竹直线距离只有区区的68海里，离台北只有70海里左右。也是因为如此，平潭有艘高速快轮——海峡号几乎每天往返平潭岛与台湾岛。航行时间只需要2.5个小时（夏季）或3个小时（冬季）。

到了出发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地在有条不紊的混乱中通关、登船。也像往常的一样，许多旅客为了庆祝到台湾旅行的兴奋，在启程前放开了大吃大喝，却浑然不知台湾海峡的冬季是浪高风大。可想而知接下来的这场景：人们争先恐后地夺取塑料袋，把一小时前装在胃里面的东西又都交代给了塑料袋。那味道保证让你无比的清醒，绝了。

平潭回台北的航船图源：Del Yang

到达台北港口后，又上演了一次有条不紊的混乱：检查旅客是否携带了任何含肉食品。当时（1月20号），“猪流感”是这小岛上唯一的焦点，新冠肺炎在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千里之外的新闻。宣导员不断地在告知旅客，“猪对于我们是重要的食物来源，不要让它们感染到疾病”以及类似的说词。我记得那时我就问自己：为什么我们要吃这种脆弱的物种？我们是不是可以吃一些更具抗病能力的物种，如北极熊，鲨鱼或是蚱蜢？还好我没真的去提出这疑问——但至今我这问题仍然存在……哈哈，开玩笑滴。

航船停靠在港口图源：Del Yang

回到台北家中，除了感受乡愁记忆，常规的节目就是与我“马上85岁的老妈”辩论——关于国民党和民进党之争。尽管听起来像是我们在争论，但其实我是用这种方式来保持她头脑活跃。看着她转动着眼珠子、不断的思考怎么还击我对国民党的不满和民进党的原委。这显示了她正在全力地思考。嗯，任务圆满达成！就是这样在我们争论政治的脑力斗争中，度过了我与母亲在台湾的典型农历新年。

在那一刻，没有任何迹象告诉我，一个最低等的生物即将对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进行大规模的屠杀任务。直至我母亲生日前夕——1月23日。

“武汉彻底封城了”！

最初，这种担忧似乎还离我们比较远。我为母亲做了一些安排，并告诫她尽量待在屋里，不要像往常一样出门去打麻将或是去医院之类。按照计划，我在农历新年的第三天（1月27日）就返回平潭。

依旧是同样的冬天里的海峡号之行，只是这一次争夺塑料袋之后的流程外加了个步骤，就是呕吐之前得先脱掉口罩。一些人把这给忘了，搞得坐在周遭的乘客都举行了一个小规模的紧急撤侨。这作恶气味依然是令人百倍的醒神！

下船之前，由于中国开始对疫情的重视，边境管制人员在通向出口的路上，多次测试每位乘客的体温。虽然，我在船上已经按要求填写了一份健康报备表，但在渡轮停靠后，需要再填写另一个版本。单就表格上的信息改变，显示了中国也在初期的慌乱中尽力在把防疫工作做好。要知道，从台北港到平潭港口来回的5个小时航行时间内就更新了！我开始琢磨：

“我该担心吗？还是这只是中国政府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毒小题大做了？”

回到平潭之后，我开始调试自己的情绪，以面对病毒即将来临的这严峻现实！我仍然保持每周至少一次骑自行车运动的习惯，超市里的货架上也依旧摆满了货品。除了减少外出的次数，实际上我并没感到有情况会严重到担忧。

但是，我远在多伦多的家人却不这么认为。那段时间，我的太太和孩子们，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尽快“逃离”中国！我为了安抚他们，总是回答说：我不想危害家人的安全，所以我会等疫情结束再返回多伦多。这些电话给我的感觉是：难道这病毒仅在中国内部爆发？其他所有地方都无疫情的、安全的？

经过一个月的严密封锁行动，中国的新病例和死亡人数都下降了。以平潭为例，政府默默开放了限制措施。我可以更自由地走动，传统市场再次营业，小商店接纳顾客的再次光临。除了堂食仍然是禁止的，生意就像是从病毒引起的冬眠中苏醒了！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充满希望，能感受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所有的新闻都让人们觉得，中国已经控制住了这病毒向世界的蔓延——搞定！

不过，世界上其他地方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非常不一样了！

二月至三月，从中国到加拿大

先是南韩的邪教事件，意大利、伊朗，而最后到北美，这个小小的病毒独占了世界各个媒体的头版！从美国发生第一起社区无人传人案例那刻起，我开始在网络上进行更多讯息的发掘。那时，我发现，美国CDC（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测试剂存在着问题，根本无法使用，也无法普及测试。截至2月底，整个美国仅测试了不到400人！我仍然记得，这消息在当时多令我震惊。那只是美国人口的0.000001％！！！我确切的记得，那一天是2020年2月13日！

COVID-19的新闻占据了世界各个媒体的头条。图源：Del Yang

这消息发布以来，CNN、BBC和CBC就成为我全天主要观看的电视节目。在病毒爆发初期，西方国家的情况都一致：亚洲人开始购买个人防护装备并储备食物；白人嘲笑我们的反应；过了一段时候，白人指责亚洲人买了所有的个人防护装备和食物……在美国还有一个特殊的主题，那就是：购买更多枪支并储备弹药。

我不禁在想，这是否意味着：北美式的自由也包括自由的使用暴力？

相比，加拿大人一般都很友善，但他们仍然认为，戴口罩的人一定是生了病，而病人就不应该外出。我的家人也处于这种矛盾中，即使他们都知道疫情时期出门应该戴上口罩，但是也常常不敢戴。这让我为他们感到担忧！

我始终认为文明是在和平时期才能完美体现的人为产物。但是，当食物来源变得稀缺时、对于未来的未知益发无力、人们的生命受到威胁……那么，“文明”的这面具会持续多久？

在美国，一些人在购买枪支并储备弹药。图源：Del Yang

那时，加拿大的疫情也在加剧，未知造成的恐慌也开始蔓延。我打算趁延长的假期回加拿大，和家人一起为即将面对的局势做好准备，甚至也在探讨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到中国。

能够搭上返程航班本身就是一个挑战！一开始买了张从福州到多伦多的高价商务舱位，一切看似顺利。可仅仅一周后航班就被取消了。没关系，那就换一家航空公司，也不是多难的事吧？我错了！新更换的航空公司航班在起飞前4天也被取消。如何是好？！我是该像头无头鸡到处窜？还是惊慌失措路边哭泣？当然都不是！在与客服热线进行了整整3小时的电话沟通后，我确认了我的航班可以经由北京飞往多伦多。

接下来的那几天里，每当手机听到“叮”的一声——有短消息，就会面容抽搐。担心航班再次取消。终于，3月14号，我搭上了“回家的漫长旅程”。“飞机按时起飞，太棒了！”

三月以来，各国国际航班陆续停飞。很多国家的机场停机坪上都停满了飞机。图源：Del Yang

航班上一切还算顺利。在飞机上，我点了酒，可以让自己醉一下，戴着口罩睡过去。多么好的方法度过这14个小时，无意识的状态直到着陆前4个小时！

庆幸的是，我也没错过什么豪华的商务舱食品。因为疫情全球爆发后，大多航班上供应的食品，都是一次性袋子包装的汉堡和香蕉。当我醒来时，我突然意识到，即使在订票时显示商务舱位已售罄，但实际上只有50％的座位坐客率。我很是惊叹，还有比这种保持乘客安全更好的方法吗？

3月16日的皮尔森国际机场。所有到达加拿大的人都需要在酒店或者其他地方进行隔离。图源：Del Yang

终于，飞机抵达多伦多。降落时，我的航班是该小时内唯一从中国起飞的航班。不出所料，唯独我这航班上的乘客佩戴了口罩。这在其他乘客，甚至一些机场工作人员中引起了不小的回头率。

在到达大厅内，远远还看到人们互相拥抱和亲吻的场面，使我如梦中初醒。这才意识到——“我真的回到了多伦多。”眼前那一幕，让我想起十几岁时第一次踏出台湾，到香港后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哇，原来在我所居住的岛外还真有另一个世界！？”如今在多伦多，怀着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踏上回家的路。

三月，“多伦多地下室”的隔离思考

我一到家，妻子与孩子们看到我是那么的兴奋无比。但同时，他们也担忧我把无声无息的致命的病毒也带回了家。我确实应该自我隔离14天。所以，我把自己局限在地下室活动——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好公民，我有义务隔离自己以确保他人安全。但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也在不断的浮现出这声音：按照中国严格的居家隔离规定与航班的座位安排，我相信我是没问题的。相反，我还不确信他们是否没有病毒呢，正好，我也可以把他们隔离在外！哈哈！

Del Yang在多伦多进行自我隔离的地下室摄影：Del Yang

在我居家隔离的14天里，首先注意到的是各个国家的新闻播报。“恐慌”与”放松”在电视上形成了鲜明对比。以美国为例，难以相信，民主党认为“病毒引起的风暴将至”与特朗普的共和党州的“无所谓态”，居然能同时存在。很快，我意识到，这就是金钱与生命之间的斗争！

加拿大街景，空空荡荡的街道和公交车。图源：Del Yang

步入第二周的隔离期后，比起北美电视上的新闻，我竟然更想看的是中国的电视新闻。

关于这次疫情，先不论两方信息的准确性，这至今依然存在着激烈的争辩。我在中国的时候，即便在水深火热的疫情中，信息的传播也都会带给人们希望和共度患难的团结感。而在北美，每日电视的主题，要么是各种对未知的恐惧和揣测，要么是一些关于疫情的科普。不但如此，令人悲催的实际情况是：美国领导人在还不知道疫情的威胁有多严重的情况下，每天还不懈地在电视上绘制出一副颇具希望的“虚构现实。用这种“如意算盘”来竭尽地推翻科学数据，反而继续不断地加剧不安与恐慌。

Del 为WUE2020计划创作的 “COVID-19侵袭地球”图，并呼吁地球公民们应该同舟共济、战胜病毒。图源：Del Yang

而我，就是这些不安人群当中的一个受害者。

隔离期快结束了。大量被人为炮制的焦虑也开始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起居。愤怒、恐惧、无能为力以及幻想未知可能会带来的最坏情况等等。这一切，造成了我失眠，体力耗尽。在经过了几天因为这巨大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折磨后，我得出了一个比较不一样的结论，那就是——“我应该尊重世界各方，好的（比如护士、医生、邮递员、警察、超市的员工），不好的（比如特朗普和蓬佩奥「Mike Pompeo, 美国国务卿」之人）以及所有的一切！”

加拿大的医护人员图源：Del Yang

这么说吧，我领悟中“好的部分”是直截了当的，就是指那些引领世界对抗COVID-19的前线英雄们。至于“坏”的，就安慰自己，并接受一个事实——这些让99％有理智的人愤怒的家伙只是在“做他们的工作！虽然很遗憾，他们还做得非常出色！” ——这理论挺疯狂吧？

因为我不相信有绝对邪恶的人，所以我告诉自己，特朗普和蓬佩奥都只是在执行他们的任务。特朗普认为，“白人至上主义”是美国与中国争夺世界领导地位的解决之策。蓬佩奥的任务则是 “打击中国”，并且还要召集盟友一起来打击。他们也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这份工作完成得还不错，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这么想想，我现在就觉得舒缓多了。这些人，无论他们无论对世界、国家及其人民产生了什么影响，他们也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执行自己的工作。或许对我们来说，他们的一些所作所为即便丑陋又邪恶，但这是他们在想方设法履行自己的使命。

无论好坏，倘若每个人都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做自己该做的事，像那些一线的医生、护士、快递员、超市工作人员…… 我们这个被按下暂停键的世界也许会更快复苏。看看这新冠病毒，其实也就是个没有大脑或身体的生物；却也在这般不懈的消除人类！想到这，那我又有什么权利担心、生气或感到焦虑？

有了这新的认识，我在这种状况下面对生活时，变得更有前瞻性和积极性了。另外，因为有了新的思维，我现在也能更加专注于未来，无视世界的消极面。奇怪的是，我这雷人的逻辑在面对全球疫情这种世界前所未有的状况时，还是说的通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回到现实，我认为，地球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幸免于病毒的祸害，我们应该对现有的生活感到知足并继续挺进。一次迈出一步。这不就是数以百万计的武汉人民怎么走过来的吗？他们在最艰难的时刻受困于疫区中心点，可也成功的度过了！而且还是很自豪的度过了。我们要少看那些恐惧的新闻报道，尽量去感受周遭那些积极的氛围。看看那些帮助低收入家庭的志愿者们，那些公交车司机和送货员，当然还有那些明知道他们的个人防护装备不足但依然每天都赴往医院工作的医护人员！全心全意的向他们致敬！

写下这些时，我在多伦多和家人同处于一屋檐下快一个多月了。这也是自2017年以来与他们共处最长的时间。这几年我每次回来都待不满一个月。目前，加拿大尤其多伦多的疫情已在可掌控的范围内，我也开始计划返回中国。

想想之前，我还感到飞回多伦多的安排实在太费劲。好吧，就当我那是“年少无知”！原定4月16日返回的计划，在中国的一项新政策下，一切都要改写了。现在，每周只允许一趟航班从加拿大飞往中国。我的航班又被取消了。最早的舱位显示只有6月9日。

这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自三月以来，我就一而再地与“已取消”这字眼挂钩？

大量的航班被取消图源：Del Yang

嗯，我必须正面对待，“至少现在我还排在2020年，而不是2021年”。随之，排山倒海的国际电话扑面而来。庆幸的是，仅仅经过3次更改，我终于订到了5月3日的舱位：必须从多伦经台北与上海才能抵达福州。此时此刻我还能订得上舱位，实在是太激动了！欢呼雀跃！我望着窗外，此时乌云密布，正刮着北极风，寒冷的雨水正拍打着厨房的窗户，可我似乎看到了将要冲破乌云的明媚阳光，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再冒出改签短信。

在我们弄清楚究竟要如何应对COVID-19之前，仍然会失去许多生命，痛苦依旧；历史会继续记录这一切。但我如网络上的许多声音一样地坚信，“我们能共同战胜这一切”。

——END——

Del Yang, 中国台湾长大，20多岁移居多加拿大伦多。大约10年前开始与中国大陆有生意上的往来，并于2年前开始在中国境内工作。每年不定期穿梭于中国内地、台湾（中国）和加拿大。“我经历了现代世界上两种最具代表性的政治体系，以及一个左右摇摆的小岛，这大致构成了我对世界的看法。”

文中记录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更多内容可参看WUE2020计划往期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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