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周末闲笔说写军史——战争,是要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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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资格回家——冷眼一笑“破虏湖”无战事说
多年以前,先曾祖弃商办学,在好友邀请下,参与筹建铭贤学校,并且在铭贤学校担任类似常务校长和教导主任职务。
铭贤学校是当时山西和中国北部非常出名的学校,自1907年最早的铭贤学堂起,1928年先曾祖去职离开铭贤学校为止,铭贤学校不仅培养了大批山西优秀青年,也孕育了中共在山西最早的组织之一。
其时,先曾祖资助的一名山西祁县老乡的孩子入学铭贤学校。后来,此公便傅懋功领导下,组建了晋中地区第一个中共组织。
傅懋功,即后来的八大元老之一。
国共破裂次年,1928年间,先曾祖还先后资助不少铭贤学校进步学生离开山西,或上北京就读,或下武汉革命。
这段往事,家父晚年频繁而淡淡谈及,说得出一些人的名字,也忘了很多人的名字。他是曾祖长孙,那一段往事,也只有他才清楚了。往事如烟,过了也罢。
遗憾的,是那时的橡树,不仅读书潦草,一目十行,一出家门,便是海阔天空,浮躁贪玩,莽撞任性。所以,每当家父感慨唏嘘往事,我总是听完,便很快忘完。
后来,抗战爆发,铭贤学校由西安,沔阳,后迁至抗战大后方成都金堂县——当时,不少铭贤学子,却留在了山西,奔赴了保家卫国的抗日战场。
我接触最早与课本不太一样的抗战往事,便是儿时。
家父每每下班,就习惯行直奔书房,在茶香袅绕的书房里,独自阅读诸多文史资料等书籍。偶尔掩卷唏嘘,如我正好在时,他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说给我听:
你爷爷在铭贤学校好几个结拜的同窗,都死在了抗战。
先祖少年出入大宅,春风得意。壮年正逢抗战爆发,他便随国民政府到了重庆。
虽然,他并没有亲自扛枪进入抗日战场,但是,他追随先曾祖长期在桂林为抗日筹措经费。兵荒马乱之时,他甚至无暇照顾家小。
先祖母孤身携年幼的家父、二叔第一次,也是永远离开老宅,便在路途多次经遇日寇战机轰炸。
路上,汽车无油,卫兵散去,他们如何辗转千里进入重庆,至今想来不禁微叹:天幸无恙,否则,何来不肖之橡树。
先祖没有留在山西,却一直惦记着他在山西扛枪打仗的同窗袍泽。可能,也许是他的晚年有太多的唏嘘吧,感染了家父,以至于家父到了晚年,也是一般地唏嘘不已。
大致1981年吧,小学暑假。偶尔,我潜入家父书房翻看“打仗的书”,碰巧,便看到摊在书桌上的一本关于武汉会战始末的内参性的文史资料。
简陋的、泛黄色、满是油墨香气的这一武汉会战专题文史资料读完,我当时印象最深的两个感慨,至今记忆犹新。
其一,近百万国军,居然和不到三十万的日军打得如此窝囊。
其二,国军居然也要抗战。
由此,对我的影响是颠覆性的——读书时代,其实我的历史相关的功课,确实差得一塌糊涂。
当然,先祖那些留在山西的袍泽,不少人浴血奋战,经历九死一生,最后赢得了抗战。
后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带着部队,在1949年11月30日,打进了重庆。其中,便有数人是在抗战时期当过八路军的军分区或野战团主官的铭贤学子。
朝鲜战争结束,家父得以在西南军政委员会下辖的一个单位就职,好像不到十八岁,家父入党,就此,他的一生算是交给了组织。
那时,他的单位的首长,便是由朝鲜战场回到重庆的一位转业地方的师级干部。合缘,他对家父极为友善,曾多次携带家父去郊外玩枪、射击,闲暇,也讲一些战争的往事。
两人忘年交情,一直延续到文革前夕,家父离开了他下到基层工作。
很自然,家父说起朝鲜战争,也是十分兴趣。自幼,随父去看《英雄儿女》,家父经常指指点点:
这样的冲锋,这样的火炮阵地,都是电影演的。真实的,可真不是这样。
战争是要死人的,没有任何军队可以例外。每次看完战争电影,家父经常这样唏嘘。那么,战争到底是什么?
看完电影回家,一旦有空,家父便与我叠起床被,沟壑纵横,权作山水。然后,噼里啪啦抖开几盒军旗,白红分明,摆开阵势,你来我往,大玩游戏。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少年时代的那位伯伯,空闲时常带他玩的游戏。再后来,我才知道,这便是最简易和最迅捷的沙盘游戏。
人在慢慢成长,世界也就更加辽阔。
等到后来,我喜欢弹琴、滑冰、跳舞、桌球、写诗作文,却一直对军事和历史充满尤其的热烈的情绪。
儿时,先祖膝下,聆听的铭贤学校和铭贤学子们的只言片语,少年,家父书房得以管窥的那些抗战和其他战争的资料、书籍,甚至,在家父那学来的叠起床被玩的“沙盘游戏”,就像一个浩瀚的图书馆里的索引。
有了索引,有了思考,再千方百计去查找资料。
于是,我的中年,终于在书房里入定——如是闭眼,每时每刻,那些逝去的惨烈的、壮烈的战争,便如索引引导下,犹如山崩海啸,让我为止震撼。
大致,这便是我写战争史的由来吧。
我写的不是大众的路线,不是循规蹈矩去堆砌资料、数据的例子。回顾我写的军史,非常小众而似乎一切全然崭新。
我得承认,很多时候,我在写军史的时候,似乎冥然间,先祖、家父犹如在身边,娓娓讲述着他们的唏嘘、感慨。
我遇到了很多热心朋友,遇到了很多有才华的朋友,由此,我得以坚持下来,继续下去。
之所以能够源源不断去写,我想,写来写去,我无非都在讲述一个主题。也正是这个主题,我得以从容归纳各种战争使之成为这个主题的素材。
这个主题便是家父曾经那句朴实的感慨:
战争,是要死人的,没有军队可以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