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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不是给小孩儿看的吗?

2017-06-01 布丁、船长 不存在


 NON-EXIST DAILY

编者按:  -  “你喜欢看什么书?”

                -  “科幻。”

                -  “那不是给小孩儿看的吗?”

                - “……”

很多科幻迷都曾因为喜欢科幻,而被朋友、家长打上孩子气的标签。我们对此愤愤不平,决心和稚气划清界限,热衷于对外宣称科幻作品长于严肃分析未来可能、探索极端环境下人的内心……才不是“给小孩儿看的东西”。甚至,本文的写作初衷也是想要支撑和强化这一观点,证明历史上科幻文学被视为儿童文学纯属误解。

然而当和刘慈欣、韩松、吴岩、赵海虹、凌晨、杨鹏,还有12岁的熊子嘉、葛天宇交谈后,我们才意识到想要澄清误解的自己,也和我们想反对的人一样,误解着科幻、误解着儿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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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跟着儿童文学这边活动呗”

四年前,《三体Ⅲ·死神永生》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媒体和科幻迷纷纷质疑“《三体》怎么会是儿童文学?”

然而事实是,在中国作家协会里,科幻一直被归为儿童文学,自然在这一领域评奖。

“解放以后,科幻逐渐地就是没人管。因为它是科普嘛,到了文学这那怎么办呢?就是儿童文学代收着。科幻作家都在中国作家协会的儿童文学委员会,因为小说里面有那么多类型,轮不上科幻,你们就跟着儿童文学这边活动呗。”从事科幻创作与教育多年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吴岩这样回忆那段历史。

▲ 老板说这个在童书区,我也很绝望呀(图源:goodread.com)

在更早的03年,赵海虹凭借作品集《桦树的眼睛》获得宋庆龄儿童文学奖新人奖。她提到:“里面甚至包含《伊俄卡斯达》这样的篇目,后来各种儿童文学出版社都是不敢出的。”

《伊俄卡斯达》讲述了一个古希腊戏剧《俄狄浦斯王》式的悲剧故事,涉及乱伦、安乐死、克隆人等话题。小说1999年发表于《科幻世界》,获得了当年银河奖特等奖。

除了在作协被归为儿童文学,由少儿出版社出版,在早年的新华书店里,科幻被放在童书区。人们对“科幻”知之甚少,假如询问书店老板有没有什么新到的科幻,你说不定还会被推荐一套《安徒生童话》。

以前,韩松的书也多次被放在儿童书架。他的作品通常文风诡异,内容荒诞阴暗,直指人类的罪恶与黑暗面,一般不会被认为适合儿童阅读。我们好奇韩老师有没有和书店沟通,试图改变摆放位置,答案却是“没有”,“就让它摆放在那里”。

▲ 其实,我们十分欢迎把未来局出版的韩松小说摆在童书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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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孩子看的科幻,到底长啥样?

点开美国亚马逊,“儿童-9~12岁-文学&小说”类畅销区,各种版本的《哈利·波特》全集高居榜首,《霍比特人》紧随其后,《安德的游戏》名列第三,《汤姆索耶历险记》《爱丽丝梦游奇境》等经典小说、童话穿插其中。在Young Adult(青少类)下的幻想类畅销书区,前三名是《饥饿游戏》,《火星救援》和《魔戒》。

 在欧美,Young Adult是一个独立的图书分类,专为青少年读者设立(图源:bubble.com)

大跨度的类型和出版年代告诉我们,现代意义上的青少年文学,并没有为“科幻”另辟门类。相反,它成了科幻、奇幻、童话合为一体的庞然巨物。其中,科幻和魔幻共享某些鲜明特征,它们共同构成儿童/青少年文学的基调。

采访中,刘慈欣老师温馨提示:儿童思维不等于儿童视角。比如《圆圆的肥皂泡》仅以小姑娘圆圆为第一人称展开,通篇讲述基于肥皂泡结构制作的跨区域调水系统,不能算是儿童科幻。

关于“儿童的思维”,从95年在《科幻世界》发表《信使》开始,就一直坚持科幻创作的凌晨老师这样解释:不了解儿童的思维,但可以把自己变成儿童,和他们对话,知道他们的喜好和需求。基本上,儿童没有持久的喜好,变化就是他们的不变,对自身价值的不确定性左右了他们的做事动力。

“《星球大战》的小说是分为青少年版和成人版的。”吴岩老师介绍,“青少年版的就是一段一段,每段只有一两千字,都是比较热血的,节奏推进很快。成年版,那就是慢慢腾腾的。咱们中国也出过。”(一则硬广:我局就出版了这样的星战成年版小说,欢迎购买,儿童节不打折。)

▲ 针对不同年龄段的星战图书(图源:amazon.com)

《哈利·波特》则可被视为少年版的《奥德赛》或《荷马史诗》,复仇、轼父等黑暗情节一个不少,只不过人们解决困难的方式变成了挥一挥魔杖,故事的主人翁不是战争英雄,而是女贞路4号那个弱弱的邻家男孩。

 我们一直都在看相似的故事,只不过主角从英雄换成了男孩

赵海虹老师以创作《云上的日子》和《云使》的经验为例,拨开了少儿和成人向科幻不同的技术立场。两个作品的科幻点相同:讲述人类如何利用混沌理论建立环绕星球的循环系统,控制天气变化。《云使》描绘两代人或者说两种科学观念的撞击,有些人认为这件事可以做,有些人认为贸然控制天气是人类的妄自尊大,会带来严重后果。两派人的斗争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甚至还涉及到父子两代的惨烈对抗。而给孩子看的《云上的日子》,同样是人类控制天气的故事,对技术的呈现却是正面的。

 赵海虹老师最新的作品集收集了包括《云上的日子》在内的八个短篇科幻故事,以孩子的视角去探索科学背后的人文精神,对未来、未知充满期盼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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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不是界限,童心才是

“事实上,当代的儿童文学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它成为了传统童话、科幻和魔幻的混合体,已不是那么纯粹了。”杨鹏早期向《科幻世界》投稿时,曾反对将童话和科幻混为一谈,但当他进入儿童文学的领域,反而能够理解二者之间的模糊界限。

节奏明快,善恶分明,欧美作者以这些普适原则创作适合未成年人读的幻想小说,而且并不排斥童话和魔幻元素,因此更能释放各种古怪离谱的想象。反观国内,如此高质量、成规模的少儿读物在新世纪之前还都比较少见。

“很多国内科幻作家不愿意写儿童科幻,但成人科幻也写不好,因为他们太宅了,没有深刻的生活经验,(作品中的)人际关系低龄化严重。”吴岩老师讲到中外儿童的异同,顺便给宅宅们抛出一记暴击。杨鹏老师则单刀直入,指出国内科幻小说缺乏“刚性”——即思辨、终极关怀和灵魂拷问。换言之,优秀的儿童文学不只是“适合X岁阅读”,而是能让大人和孩子都读得津津有味。

 《生活大爆炸》中,Leonard 和 Amy 在读英国儿童书籍《威利在哪里?》

海因莱茵、尼尔·盖曼、阿西莫夫和克拉克这些科幻文学巨匠,都曾写过儿童科幻故事,但并没有因此降低深度。发明了残酷的“机器人三定律”的阿西莫夫,在《孩子最好的朋友》里,借小男孩对待机器狗的态度,一样可以发出对生命和情感的终极拷问。

现在,当你逛到书店的科幻/奇幻货架,鱼龙混杂的分类、老幼不一的读者直指这样一个事实:成人科幻与儿童科幻本就有着很深的渊源。但是,只有当《哈利·波特》为儿童版和成人版认真设计了不同封面,原本是童书的《霍比特人》被改变成“少儿不宜”的PG-13级电影,《饥饿游戏》被划分为“全年龄向读物”,人们这才意识到:一本小说同时吸引孩子和大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哈利·波特》英国儿童版和成人版封面

 这些被认为“孩子气”的东西,明明就很好看啊!(图源:onlyinjapan.com)

小时候的杨鹏会读面向成人的科幻;葛天宇会和好哥们聊漫威、DC,他还喜欢《降临》,以及“基本上只能和部分大人交流”的《三体》;熊子嘉从凡尔纳开始接触科幻,然后看阿西莫夫,他喜欢《银河系搭车客指南》和《海伯利安》。

“也许文学界终于意识到,无论孩子还是大人,都喜欢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清晰、紧凑、善恶分明的故事线,而这些,一直被认为是儿童文学的主要特点。”英国《镜报》在一篇名为《儿童文学热潮持续》的文章中指出,随后他们调侃道:“我们正处于儿童文学的黄金期,这对成年人来说,可能也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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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向的看多了,不怕留下童年阴影吗?

儿童科幻、成人科幻并非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但成人科幻里常见的反乌托邦、技术忧患、恐怖、异化的内容是否适合儿童阅读,仍然是值得讨论的问题。

凌晨最近推荐给孩子的读物都是诗歌和笔端温柔温暖的小说,她觉得在孩子的是非观还没有建立以前,阅读“恐怖” 是不合适的,因为大多数“恐怖”后面的正义和邪恶,界限模糊。

▲ 凌晨觉得,在孩子的是非观还没有建立以前,阅读“恐怖” 是不合适的(图源:ryanstewwatd)

不久前,赵海虹参加了景山学校的科学幻想教育论坛,现场一个初中生提出了不同的观点“要相信我们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用特别呵护我们。”对此,赵海虹和我们解释道,自己从那个年龄走过来,知道自己从阅读的作品中吸收了什么。不是说要杜绝不阳光的内容,而是这些年的科幻作品中,技术带来的几乎全是负面的未来。

“这个比例不对。就像营养要均衡,要荤素搭配一样。我会把那个(技术正面)比例提升一下。”

刘慈欣对女儿的阅读,更多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孩子不怎么看科幻,正常,没什么时间看书,也行,“她什么感兴趣就看什么吧”。至于恐怖的、不够积极的科幻作品,他说“也适合吧,因为恐怖也是文学里面经常描写的一个感觉。

韩松写过儿童和青少年科幻,还专门出过少儿科幻选集。对于最低几岁的读者适合阅读自己的作品,他回答:“不清楚,几岁都可以吧。”至于有没有让读者产生过童年阴影,他表示“不是十分了解”。

▲ “走开,爸爸看的东西,小孩不要馋和。”(图源:9gag.com)

当被问到有没有遇到过吓人的作品,12岁的熊子嘉给出了非常干脆的答案:“没有”。

他的爸爸更在乎审美,不介意是不是儿童作品,所以父子俩会一起看《疯狂的麦克斯》。

▲ 很好奇,孩子眼中的暴力美学和沙漠飞车,会是什么样?

也许孩子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恐惧,“童心”就是会对世界的每一面都好奇。加拿大科幻作家罗伯特·索耶甚至透露,小时候要是有本书标着“儿童读物”,他肯定不要,而是会去换本大人看的。

▲ 我们啊,就是想出去看看(图源:goodread.com)

小时候,我们泡在新华书店读郑渊洁的《皮皮鲁》《鲁西西》,杨鹏的《安卡拉星来的使者》,同时又被刘慈欣、阿西莫夫、克拉克构建的广阔宇宙吸引至今。想起看《侏罗纪公园》《异形》的日子,想到韩松老师笔下光怪陆离的世界,会开玩笑说留下了童年阴影。

可所谓的“阴影”到底是什么?回想起来,不是那些吓得不敢关灯的夜晚,而是第一次思考社会、自然、人性和“我们为何存在”这样话题时受到的撼动,那颗并没因为年龄增长丢掉的“童心”,还有对世界的无限好奇。

科幻迷正如克拉克所言,“从未长大,也从未停止生长”。如果这样就是孩子气,那么,这个标签收下也很好。

“这不是给小孩儿看的吗?”假如再有人问起来,你大可以挺起胸膛,自豪地回答:是的,我去过儿童节了,叔叔阿姨再见!


号外!如果你想讨论小时候吓到自己的作品,欢迎收听本期不存在电台~

今天晚上20:00,来聊聊童年阴影啊,欢迎点击阅读原文 、进入红豆 live 或关注新浪微博(@不存在新闻)收听节目。




关键词:#儿童节#   

🎨题图:今敏《红辣椒》截图

📝责编:姬少亭

📝作者:

-布丁🍮,《不存在日报》实习记者。擅长吐槽,但并意识不到自己在吐槽。

-船长,宅学家,碳酸饮料驱动型打字机,太空美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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