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诗人五六家 | 汤养宗 | 李元胜 | 朵渔 | 荣荣 | 田禾
著名诗人五六家
本期诗人(排名不分先后,为选稿顺序)
汤养宗 | 李元胜 | 朵渔 | 荣荣 | 田禾
借用给你的
作者 汤养宗
当年母亲说:我生下了你,身体也只是
借给你用的。
接着,便看见一只沙鸥
在天地间,被孤立在云朵下的翅膀
便看见,无数人用手
往眼前抓,抓到了各自所要的一把又一把
空气。也有人在数豆粒
心想,用一天或一个下午,一个人
能数出多少颗被自己手指尖捻摸过的小豆豆
是的,都是暂时的
写完这首诗就等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接着便显得举目无亲的模样
心中说不出是小沧桑还是大惊喜
玛曲
作者 李元胜
我来的时候,黄河正尝试着
转人生的第一个弯
第一次顺从,还要在顺从中继续向东
这优美的曲线其实有着忍耐
也有着撕裂,另一条看不见的黄河
溢出了曲线,大地上的弯曲越谦卑
它就越无所顾忌
它流过了树梢、天空、开满马先蒿的寺庙
流过了低头走路的我
它们加起来,才是真正的黄河
可以谦卑顺从,也可以骄傲狂奔
只要它愿意,万物
不过是它奔涌的河床
霍金花园
作者 欧阳江河
水墨的月亮来到纸上。
这古人的,没喷过杀虫剂
的纸月亮呵。
一个化身为夜雾的偷花贼
在深夜的花园里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身上的另一个人
被花偷去,开了一小会儿。
......这片刻开花,
一千年过去了。
没人知道这些花儿的真身,
是庄子,还是陶渊明。
借月光而读的书生呵,
竟没读出花的暗喻。
古人今人以花眼对看。
而佛眼所见,一直是个盲人。
从花之眼飞出十万只萤火虫,
漫天星星落掉在草地上。
没了星星的钮扣,花儿与核弹,
还能彼此穿上云的衣裳么?
云世界,周身都是虫洞,
却浑然不觉时间已被漏掉。
偷花人,要是你突然醒来,
就提着词的灯笼步入星空吧。
危险的中年
作者 朵渔
感觉侍奉自己越来越困难
梦中的父亲在我身上渐渐复活
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沉沦
更多时候管不住自己的骄傲
依靠爱情,保持对这个世界的
新鲜感,革命在将我鞭策成非人
前程像一辆自行车,骑在我身上
如果没有另一个我对自己严加斥责
不知会干出多少出格的事来
尽量保持黎明前的风度
假意的客人在为我点烟
一个坏人总自称是我的朋友
我也拿他没办法……多么堂皇的
虚无,悄悄来到一个人的中年
“啊,我的上帝,我上无
片瓦,雨水直扑我的眼睛。”*
*引自里尔克《马尔特手记》。
经年
荣荣
与岸边的树长久地凝视,
风吹过,眼神与水波同时晃荡。
或者慢走,寂静里,
她拖沓的步子有细致的回声。
也可以长久地坐在屏幕前,
看别人的故事,不再代入。
在漫长的生存期里,
这个女子没有太多的自娱。
但是仍可以折腾或回溯,
或者重拾被阻隔的零星片断。
那些碎片,刹那流转的情绪。
那些可以拿来重新掂量的交集。
比如与谁同骑单车,谈论睡眠与胖瘦。
比如闲敲棋子,锋芒尽在相让里。
比如突然变坏的天气里糟糕的脾气,
突然被询问及置之背面的质疑。
想起那些被遮蔽的伤感和真相。
想起辞世经年的人和今早园里萎谢的花朵,
她不语,仿佛仍能掌控所有的境遇。
继续扮演着她的阅尽风霜。
曲水流觞
作者 荣荣
春风千里,盛不满这小条弯曲的流水,
雅事无数,我却只是过路的俗人。
俗人也想怀古,也想低头沉吟或举杯畅饮,
与时光深处的古人遥相呼应。
也想有三五知已,任惠风吹透腮红,
茂林穿插多丛修竹和窈窕身影。
也想有一杯酒,停在我的面前。
而醉就是风雅,附庸乱飞的裙摆。
哪怕多年后,谁也不记得我也有诗,
诗意空空,里面的有情人本是夜半虚设。
哪怕无数次重回这片流水,四顾茫然,
仍无人陪我看周边残荷,将破败进行到底。
托尔斯泰墓地
作者 田禾
山的尽头不再是山
路的尽头不再是路
在山中站久了他便成了山
在路上走久了他便成了路
让后来的人
走不到他的尽头
这里树挨着树,山连着山
一座孤坟荒凉得
只是一小块长方形土堆
坟前常开的花朵
是他还以世界的微笑
白桦树仍然替他保持站立
和行走的姿势
托尔斯泰的坟墓很简单
简单得像没有坟墓
没有墓碑,没有碑文
小土堆像一本合上的小说
绿茵茵的小草为它
包上了最美丽的封皮
托尔斯泰就埋在文学里
他的坟墓小于死大于活着
阅‖读‖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