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甫 赵逸才 | 文献、舆图与传统认知:清代关于混同江水系的认知体系
摘 要
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等大江,支撑起中国东北地区中部和北部水系的基本骨架,但清代文献与舆图关于这几条大江源头、走向、名称等方面的记载和绘法,相互之间多有出入,导致认知困难。因清代有意提高了长白山和松花江的地位,时人多认为长白山为松花江正源,并把黑龙江当作松花江的支流,这种认识致使清代的松花江干支流名称一直处于比较混乱、不规范的状态。通过梳理清代文献和舆图可以得知,清代对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的认知大致可分为三种体系:第一是自长白山天池发源的松花江上游江段即可称“混同江”;第二是嫩江汇入后的松花江干流始称“混同江”;第三是松花江纳嫩江、黑龙江、乌苏里江诸江后的合流入海江段亦称“混同江”。清朝对该流域水系的认知进展含有深刻的历史背景。传统文献、舆图与地理认知体系之间的关系梳理,对研究历史地理、边疆地理以及人地关系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简介
华林甫,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教授;赵逸才(通讯作者),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讲师
本文载于《社会科学》2024年第4期
目 录
一、“松花江”与“黑龙江”的干支关系
二、“混同江”之名与实
三、德国柏林庋藏“黑龙江驻防图”相关绘法
结 语
笔者在研制编绘《清史地图集》的过程中,常常为东北地区各条河流的源头、干支流、名称等问题所困扰。尤其是关于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等大江的记载,清代文字与舆图史料多有前后不一、相互出入的情况。由于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支撑起了东北中部、北部地区河流水系的基本框架(如图1所示),清朝发迹、边疆开发、人口迁移以及近代失地等多个重要历史片段均与这片地域密切相关,正确梳理清代对混同江水系的实际认知及其演变过程,对研究清代历史地理、边疆地理以及人地关系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既往学界关于“松花江”名称由来与流变的研究成果颇丰,李健才曾系统梳理历代“松花江”名称的演变过程,曾世英指出了“第二松花江”名称的错误,李可可对松花江水系的主要干支流——嫩江、西流松花江、松花江干流名称的历史演变以及松花江江源认定由北而南转变的过程进行了分析。谢永刚则考察了松花江干流名称的演变和对源头认定的变革,根据“河源唯远”原则认为嫩江应为松花江主流,嫩江源头即松花江源头,西流松花江则是松花江主干第一大支流。关于黑龙江,杨中华、吴树国等分析了其名称由来及指称范围的变化过程,杨富学则认为“黑龙江”之名出于阿尔泰语。卜键考述了中俄在库页岛以及黑龙江流域的开发活动,并多次言及“黑龙江口”。此外,王久宇专门考述了“混同江”名称的由来、演变过程与指代河段。既往研究已经将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各自名称的起源及历代变化梳理得比较清楚,但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相互之间的干支关系变化,尤其是“混同江”在清代的指代范围,还有待进一步明晰。如今,“混同江”之名已不再使用,但其作为河流名称,从宋辽时期一直沿用到近代,是重要的历史地名。清代“混同江”指代过松花江、黑龙江的不同江段,与二者关联密切,本文以“混同江水系”的定义包含松花江、黑龙江和混同江,通过综合爬梳清代文字和舆图史料,力图厘清清朝时期人们对混同江水系的认识过程和认知体系。
一、“松花江”与“黑龙江”的干支关系
如今,松花江是黑龙江最大支流,一般认为,松花江正源(南源)源于吉林省东南中朝边境长白山天池,北源嫩江源出黑龙江省西部伊勒呼里山南麓,两江于三岔河汇合后折向东北,即松花江干流,于黑龙江省同江市东北汇入黑龙江。全长1897千米(以南源计),流域面积55.68万平方千米。流域包括黑龙江、吉林两省大部和内蒙古自治区一部分。由于松花江的最大支流嫩江,无论是流程还是径流量都大于自长白山天池流出的西流松花江,而且历史上松花江干流的上、下游江段(以嫩江口分界)曾有不同名称,因此学界对松花江历史的讨论,主要集中在江源认定和“松花江”之名的指代范围两个方面。据考证,北魏时期,松花江上游称“速末水”,今嫩江、嫩江口以下的松花江以及黑龙江下游统称为“难水(难河)”;隋、唐时期,上游称“粟末水”,今嫩江和嫩江口以下的松花江称“那河”;辽代上、下游统称“鸭子河”“混同江”;金代上游称“宋瓦江”,下游称“混同江”;元代上、下游统称“混同江”“宋瓦江”。 “松花”二字,始见于《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十年六月:“大将军宋国公冯胜驻师金山东北,遣右副将军蓝玉至纳哈出营……大军逼之,纳哈出计无所出……纳哈出所部妻、子将士凡十余万,在松花河北,闻纳哈出被伤,遂惊溃。” 《明史》卷129亦有“松花河”之名。明宣德年间以后,“松花江”之名常见于史籍。“松花江”为满语“sunggari ula”的音译,意为“天河”。据研究,松花江古名“速末水”与“粟末水”皆为女真语(古满语),“宋瓦”与“松花”是女真语的音变,以上诸名均为同音异译,不属于河名变动。
相较嫩江流域,历史上对西流松花江地区的认识和开发较早。嫩江流域是多民族杂居地区,自辽代以来,嫩江流域虽为蒙古人所居,但这里并非蒙古人活动的核心地带。作为松花江干流“北源”的嫩江,因其流域内政治、经济和文化的相对滞后而渐被忽略。而西流松花江的源头长白山腹地,辽圣宗统和三十年(1012),“长白山三十部女直乞授爵秩”,辽朝已在此设长白山女直国大王府,松花江发源于长白山天池的观念已经逐渐成为地区文化的一部分。据《大明一统志》,松花江“源出长白山湖中。北流经南京城,合灰汃江,至海西合混同江东流入海”。明清时期,松花江水系的名称大体保持稳定,西流松花江和松花江干流基本是同名的(称松花江或混同江),清代文献基本认定松花江干流和西流松花江均源出于长白山,这种对“南源”的坚决认定与满族文化的源远流长有关,尤其是清朝的建立及其较长时期的稳固统治,更加强了“南源说”的文化传统意义。
满洲人视长白山、松花江为神山圣水,康熙以后,祭祀长白山渐成定制,即使皇帝不能亲临,也要由吉林将军及盛京礼部派专员谨遵圣旨代行祭祀之礼,礼仪颇繁,至为隆重。例如,嘉庆时“长白山、松花江神庙二处,着派额勒登保前往吉林致祭”。经过清朝二百多年的统治以及满族文化对长白山、松花江尊崇地位的强调与传播,松花江江源的认定没有依照“河源唯远”或“水量唯大”的原则,而是将西流松花江的“南源”作为江源。这一传统最终保留了下来,影响深远,如今我国松花江源的认定仍遵从这一历史习惯。除了江源认定,清朝对松花江的推崇还体现在看待其与黑龙江的干支关系上。
黑龙江,满语作“sahaliyan ula”,是我国东北地区最大的河流,中俄《瑷珲条约》签订后,成为中俄两国界河。据《大明一统志》,黑龙江“在开原城北二千五百里。源出北山,黑水靺鞨旧居此,南流入松花江”。可见,当时人们对黑龙江的发源地不甚明了,且黑龙江被视作松花江的支流。清朝前期、中期,对“黑龙江”的认知和记载颇受明朝影响。根据《嘉庆重修一统志》“黑龙江图”标注,黑龙江自北向南汇入松花江,松花江为干流,东流入海。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有一组日本江户后期翻抄的《嘉庆重修一统志》地图。虽然名为“ 《清一统志》地图抄出”,但实际上只翻抄了“盛京舆地全图”“奉天将军所属形势图”“奉天府形势图”“锦州府形势图”“宁古塔将军所属形势图”和“黑龙江将军所属形势图”六种,“黑龙江将军所属形势图”上,松花江为干流,嫩江、黑龙江为支流,入海口处醒目地标有“松花江”。此外,道光年间的志书《吉林外记》(又作《吉林外纪》)亦载:“松花江发源于长白山,北至吉林折而东,又北出法特哈边门至伯都讷受嫩江,又东北至三姓,北受黑龙江,南受乌苏哩,北又东入于海,其原委如此。”清朝晚期,中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导致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大片领土丧失,黑龙江由内河变成了中俄两国界河,但黑龙江作为支流而注入松花江的局限认识,仍然存在。同治九年(1870)二月,黑龙江将军德英奏称:
窃奴才于本年二月十四日,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同治九年二月初五日,奉上谕: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俄国拟差员商议边界事务,请饬妥办一折等因。钦此。奴才身任封疆,当此夷情诡谲,要求无厌之时,必当竭尽犬马愚诚,相机办理,以期仰答高深于万一。查黑龙江自西北发源,向东南流入松花江,汇流入海。其黑龙江左岸,俱为俄国边界,是黑龙江城,与俄夷接壤,仅隔一江,所以耕种刈草等事,每多争执狡赖。此次之来,难保无借端要挟情事,奴才惟有率属静俟该国委员到日,谨遵谕旨,体察情形,优容相待。若该夷官商议边界事宜,果能循理按约,自应酌量核办;如其违理背约,强欲要求,奴才亦必率属婉言开导,竭力维持禁阻,断不敢稍涉迁就。
由上可见,清代不乏将黑龙江视为松花江支流的记述,清朝对松花江、黑龙江干支关系的认识存在一定局限性,因此,清代的今黑龙江下游也常被称为松花江或混同江,这也致使清代的松花江干支流名称呈现出一种比较混乱和不规范的状态。
不过,清代也有明确提出松花江是黑龙江支流、黑龙江为入海干流的认知,例如洪亮吉《乾隆府厅州县图志》卷1《盛京》“黑龙江城”条云:“黑水,今名黑龙江,在城东,亦曰完水,又名室建河,亦名斡难河,源出喀尔喀,北界肯特山,会诸小水,东北流入内地,合额尔古纳河、净溪里、混同、乌苏里等江,东北流入海。”再如,台北故宫博物院庋藏的一幅彩绘满文《黑龙江流域图》,以清代黑龙江将军辖区为范围,图上内容以黑龙江主干流为核心,各水系及其支流标注层次清晰,河流名称、源头、干支关系等一目了然。图中对松花江上游最大支流嫩江(non ula)与松花江交汇后,东流入黑龙江的描绘十分完整,松花江汇入黑龙江的河口两侧分别标有“sahaliyan ula”和“sunggari ula”的江名。更重要的是,清朝收复雅克萨之后,康熙帝对黑龙江边界地区已有客观的认识,认识到黑龙江的主干地位,康熙二十七年(1688)谕旨言:
罗刹侵我边境,交战于黑龙、松花、呼马尔诸江,据我属所居尼布潮、雅克萨地方,收纳我逃人根特木尔等。及我兵筑城黑龙江,两次进剿雅克萨,攻围其城,此从事罗刹之原委也。其黑龙江之地,最为拒要,由黑龙江而下,可至松花江,由松花江而下,可至嫩江,南行可通库尔瀚江及乌喇、宁古塔、席北、科尔沁、索伦、打虎儿诸处。若向黑龙江口,可达于海。又,恒滚、牛满等江及净溪里江口,俱合流于黑龙江。环江左右,均系我属鄂罗春、奇勒尔、毕喇尔等人民及赫哲、飞牙喀所居之地。若不尽取之,边民终不获安。朕以为尼布潮、雅克萨、黑龙江上下,及通此江之一河一溪,皆我所属之地,不可少弃之于鄂罗斯。
康熙四十八年(1709)在中西测绘人员的合作下,基于全国性大地测量、吸取西方测绘技术和制图方法而绘制的《皇舆全览图》,将松花江标注为“sunggari ula”(松嘎哩乌拉)。东北地区的测量工作开展较早,《皇舆全览图》中的“黑龙江源图”“黑龙江口图”“黑龙江中图”完整地展现了黑龙江流域的实地测绘成果。黑龙江上游江段标有“sahaliyan ula”,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汇流流域,标有“sahaliyan ula”“usuri ula”(乌苏里江)以及“usuri angga”(乌苏里江口)之名,加之“黑龙江口”的图名,可见黑龙江、松花江的主次是分明的。在《皇舆全览图》基础上奉乾隆帝谕旨绘制的《盛京吉林黑龙江等处标注战迹舆图》上,松花江发源于长白山,于伯都讷城附近纳嫩江后向东北流,汇入黑龙江。而以详细记载当时水道而著称的齐召南撰《水道提纲》,对黑龙江、松花江干支关系的认识与《皇舆全览图》一致,并指出混同江为松花江之古名。齐召南是乾隆朝的儒臣,曾参与续修《大清一统志》,理所当然可以参照所有内务府的秘图。
据康熙《皇舆全览图》,《中国历史地图集》东北图组的编绘成员郭毅生认为:清初舆图已注意标明松花江为黑龙江支流,《皇舆全览图》上松花江注为“松嘎哩乌拉”,黑龙江注为“黑龙江”,并在江口注明黑龙江口,主次分明;《一统志》“混同江”条记载松花江纳嫩江、黑龙江等江入海,而在黑龙江下游格楞河、兴衮河等支流条目下,均释为“入混同江”,混同江之名兼指黑龙江与松花江,有误。因此,《中国历史地图集·清时期》的“清时期全图(一)”与“吉林”图幅中,于今松花江标注“松花江”,于今黑龙江下游标注“黑龙江”,并将“混同江”括注于“黑龙江”之后。总体上,由于清朝对黑龙江流域的开发和地理认知晚于辽河流域,加之清朝有意拔高了松花江的地位,清代对黑龙江的认识是不够全面的。康熙时期的大地实测活动以及清中后期的边疆危机,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清朝对松花江、黑龙江水系的客观认知。但由于《皇舆全览图》长期深藏内府、流传甚少,难以改变社会大众对国家地理尤其是边疆地区的匮乏认知,所以直至清末乃至民国,仍有不少把黑龙江视作松花江支流的记述。清代对该流域水系的认知体系不明确,雍正末至乾隆初的《盛京舆地全图》对黑龙江的标注甚至出现左右矛盾。图上西北侧标注“黑龙江,不知其发源之处,从西北鄂罗斯尼布杵城流来,南入松花江,其水色碧黑,合流不温”;诸江合流入海处又标有“自宁古塔至黑龙江入海处,三千余里”。
由上可知,清朝关于松花江与黑龙江的干支关系,存在两种不同认识。清朝将长白山视作松花江的正源,并提升了松花江的地位,由此认为黑龙江是松花江的支流,以初修、续修、重修三部《大清一统志》一以贯之的记载为代表。这种认识贯穿整个清代,时至清末民初仍然存在。而以基于大地实测绘制的《皇舆全览图》为代表,康熙时期已有松花江是黑龙江支流的科学认识,但流传不广。
二、“混同江”之名与实
“混同江”之名见于史籍,早于“黑龙江”,更早于“松花江”。虽然如今“混同江”之名已不再使用,成为东北地区的古河名或者别称,但其在历史文献记载中传续八百余年,可谓古人对东北地区认知和开发过程的重要缩影。
“混同江”名称至迟出现于宋辽时期,最早见于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因沈括的伯父叫“沈同”,为避家讳,他在书中将其写作“混融江”。作为北宋官员的沈括曾因公出使辽国,故其著录“混同江”应属情理之中,而他关于“混同江”的认识应该来自辽国人。
《契丹国志·岁时杂记》“长白山”条云:“黑水发源于此,旧云粟末河,太宗破晋,改为混同江。”是书《诸蕃记》“女真国”条亦载:“女真,世居混同江之东山,乃鸭渌水之源。东濒海,南邻高丽,西接渤海,北近室韦。其地乃肃慎故区也。”可见,“混同江”起初是指发源于长白山的松花江上游。而多位学者也注意到辽国后来改鸭子河为混同江的史实,《辽史》记载:“(太平四年)二月己未朔,猎挞鲁河。诏改鸭子河曰混同江,挞鲁河曰长春河。” “鸭子河”一名始见于辽代,最初是嫩江下游和松花江干流紧靠三岔河附近一小段河流的称呼,后来所称河段的范围往上下游各有延伸;辽圣宗改鸭子河为混同江,只不过是将粟末河所改的混同江名称沿用到下游。此后“混同江”之名始常见于史籍,并一直流传至清末民国年间。
由此,元明清三代一直有将今松花江认定为混同江的认识,只不过不同文献对“混同江”指代松花江干支流范围的记载有些许差异。总体上,“混同江”之名从指代西流松花江扩大到指代不同河流的汇合,清朝文献有不同记载,大致可分为三种看法,现逐一分析。
第一是自长白山天池发源的松花江上游江段即可称“混同江”。先来看元明清三代一统志的相关记载,乾隆《盛京通志》以及《满洲源流考》引《元一统志》:“混同江发源在长白山,北流经渤海建州西五十里,会诸水东北流,经上京,下达五国头城北,又东北注于海。”可见,元代混同江包括松花江上游、下游乃至松花江口以下的今黑龙江至海一段。《大明一统志》大部分沿袭元代混同江的地理概念,记载:混同江“在开原城北一千五百里。源出长白山,旧名粟末河,粟末靺鞨居此,俗呼宋瓦江,北流经金故会宁府,下达五国头城北,东入于海”。而《嘉庆重修一统志》则延续康熙初修和乾隆续修《大清一统志》的记载:“其大川则有混同江,在吉林城东南,即松花江,自长白山北流会嫩江,折而东合黑龙江,又东会乌苏哩江入海。”
同时,崇祯年间的《皇明大一统地图》在鸭绿江和长白山以北,标注了黑龙江和奴儿干,但并未绘出;在长白山附近,则有文字标注称“从长白山的潭水发源,南流为鸭绿江,北流为混同江”。清入关前撰《满洲实录》云:“长白山,高约二百里,周围约千里,此山之上有一潭名‘闼门’,周围约八十里,鸭绿、混同、爱滹三江俱从此山流出。鸭绿江自山南泻出向西流,直入辽东之南海,混同江自山北泻出向北流,直入北海。”光绪《吉林通志》《吉林外记》等多种文献的记载与乾隆《盛京通志》以及《满洲源流考》“混同江……又东北注于海”的认识相同。据《嘉庆重修一统志》“吉林图”所绘,发源于长白山的今松花江上游(西流松花江)亦标为“混同江”;前文述及日本翻抄的《嘉庆重修一统志》地图“盛京舆地全图”中,长白山北侧江源处同样标注“混同江”。直至清末的光绪《大清帝国全图》,“大清帝国”图中的西流松花江仍标为“混同江”,而“盛京省”图中长白山附近标有“松花江源”、西流松花江标为“松花江”,“吉林省”图中亦标有“松花江源”。可见,元代以来即有将西流松花江称为“混同江”的观念,并一直延续到清末。
第二是嫩江汇入后的松花江干流始称“混同江”。从清代的文献与舆图来看,“混同江”“松花江”两个名称既有用来称呼西流松花江的,也有用来称呼松花江干流的,而且经常出现上下江段名称不一致的现象,甚至同一文献的前后记载或绘法亦不一致,清朝对“混同江”之名的使用并无明确的限定或规范。例如,《嘉庆重修一统志》“吉林图”中的西流松花江标为“混同江”,“盛京全图”中的西流松花江标注“混同江即松花江”,而卷首的“皇舆全图”中,西流松花江标为“松花江”,嫩江口以下的松花江干流则标为“混同江”。乾隆《盛京通志》的“盛京全图”中,西流松花江标为“混同江”,松花江干流标为“松花江”,而顾祖禹辑《方舆全图总说》中的“吉林全图”,西流松花江标为“松花江”,松花江干流标为“混同江”。如此记载相互出入之例,不胜枚举。当然,清人也意识到了混同江水系地名的混乱和不规范,并尝试对其考证辨析。
康熙四十八年(1709)进士方式济,比较系统地考证了混同江、黑龙江与松阿里江(松花江)之间的关系。康熙五十年(1711),方式济受文字狱《南山集》案牵连获罪,随全家赴发配地卜魁(今黑龙江齐齐哈尔)。方式济对东北边疆的自然地理和地域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实地考察,据所见所闻,著成《龙沙纪略》,后被收入《四库全书》。《龙沙纪略》内容包括方隅、山川、经制、时令、风俗、饮食、贡赋、物产、屋宇,其中关于山川尤其是水系的记述,以黑龙江为主干,详细记载了河流的流向及支流。《龙沙纪略》载:
《盛京通志》云:“黑龙江即萨哈连江,萨哈连者,黑也。”《金史》云:“混同江一名黑龙江,水微黑。”考混同源出长白山,旧名粟末江,辽故(改)为混同江,土人呼松阿里江,金志误,宋瓦又传误松花。其流自南而北,黑龙江自北而南,其与黑龙会,历二千五百里之遥,则两江不得混称明矣。松阿里江北与诺尼江合流,折而东北受黑龙江,又南受乌苏里江汇注于海。因其纳三江之大,故名混同。则其土(上)游未会于诺尼,仍当称松阿里江也。
《四库全书总目》则充分肯定了《龙沙纪略》对混同江水系的辨析结论:“然白山、黑水之间,古来舆记大抵得诸传闻,即近时修志乘者、秉笔之人亦未必亲至其地。式济久住于斯,又闲居多暇,得以游览询访,究其详悉。如辨混同江源出长白山,土人呼为松阿里江,松阿里江北与诺尼江合流,东北受黑龙江,又南受乌苏里江,汇注于海,因其纳三江之大,故名混同。盖松阿里自南而北,黑龙江自北而南,历二千五百里之遥,两江不得混称。其上游未会时,仍当称松阿里江云云。此足证《金史》混同江一名黑龙江之误,又辨《金史》宋瓦之讹松花。又搜讨黑龙江源与塞外入江诸小水,及精奇尼江、诺尼江诸派,亦多《盛京通志》所未载,固志舆图者所必考。”
可见,方式济认为至少要到嫩江口以下的江段,方可称“混同江”。作为清朝官修政书,《清会典》亦载:“嫩江自其西北境东南流来会,二江既合,遂为混同江”;“嫩江,亦曰脑温江,出墨尔根城西北伊勒呼里山,南流经墨尔根城,西纳甘河,南流经布特哈城,西纳努敏河,东纳纳莫尔河,南流西纳阿伦河,经齐齐哈尔城,西纳雅尔河、绰尔河,南流经札赉特、杜尔伯特两旗之间,西纳淘尔河,南流经郭尔罗斯旗入混同江。”光绪朝《大清会典》延续了以上记载。嘉庆、光绪两朝会典图,也都清晰标注了嫩江汇入松花江后的江段称为“混同江”的情形(如图2、图3所示)。
第三是松花江纳嫩江、黑龙江、乌苏里江诸江后的合流入海江段亦称“混同江”。除了嫩江口以下的今松花江干流称“混同江”,清朝还把今黑龙江接纳松花江(松花江口)以下的今黑龙江下游也称为“混同江”,视松花江口以上的黑龙江为混同江的支流,混同江接纳乌苏里江后流入东海。例如前文提到的《盛京舆地全图》,图右上方图说云:“长白山……涧水四流,西南流入海者为鸭绿江,东南流入海者为土门江,北流绕永吉州东南出边,受诺尼江,东注受黑龙江,南受乌苏里江,曲折入海者为混同江。”《清会典》则系统梳理了黑龙江水系,并指出其最后注入混同江:
黑龙江,上源曰敖嫩河,自喀尔喀车臣汗部东流,经雅克萨城西境,安巴格尔必齐河、卓鲁克齐河、乌鲁穆河,俱自其西北注之;又东,会额尔古讷河,又东,南合墨河,又东,格尔必齐河、鄂尔河、鄂尔多昆河、乌尔苏河,俱自其西北注之;又经雅克萨城南而东,波罗穆达河自其西北注之;折东南,额尔格河、巴尔坦河,俱自其西北注之;又东南,会瑚玛尔河,稍东北,合淘斯河,又经乌鲁苏木丹城南而东,西合滚河,北合库伦河、额苏里河,又南,西合三小水,与精奇里江会;又经黑龙江城东,爱珲城西而南,西合坤河,又东南,西合博科里山水,北合谟里尔克河、博屯河,又南,逊河、占河出其西山,合东流来会,又东南,科尔芬河自其西南,二水合东北流注之;又东,卓伦奇河出其北山,三水合南流;东北合牛满河,折西南流,东合赛拉穆河来会;又东,北合哈拉河、库尔图尔河、珠春河、库鲁河、毕占河,南合乌伊河、富河、布伦山水、扎伊河、集达河,又东,入吉林三姓城界,注混同江。
嘉庆、光绪两朝会典图上,都将黑龙江绘为混同江的支流,今黑龙江入海口处均标明“混同江口”,嘉庆会典图还专门绘有一幅“三姓所属混同外图”,绘制了混同江入海口处及库页岛的地理状况,表明清朝将今黑龙江入海前的江段称为“混同江”,而且这种认识在清中后期比较常见。比如同治二年(1863)胡林翼领衔编绘的《大清一统舆图》,其“总图”清晰地标明松花江发源于长白山附近,且在诸江合流入海处标有“混同”;“吉林·伯都讷图”标明嫩江汇入后松花江干流称“混同江”;“黑龙江·墨尔根图”则标明黑龙江亦为混同江支流。 《大清一统舆图》的绘制范围广大,北抵俄罗斯、北海,东至日本、琉球,西至地中海,南至越南,又称为《皇朝中外一统舆图》,计里画方与经纬线制图法并用,以康熙、乾隆两朝内府舆图为蓝本编绘而成,故此图刊行后,清初官方测绘的成果才逐渐公布于世,并在国内流行,对清末至民国社会大众地理观念的塑造产生了深刻影响。
到了晚清,民间、地方也有这样的认识。《曹廷杰集》中有多处“混同江海口”的提法,并且据曹廷杰踏查,“庙尔上二百五十余里混同江东岸特林地方,有石䃳壁立江边,形若城阙,高十余丈。上有明碑二:一刻敕建永宁寺记,一刻宣德八年重建永宁寺记”。地图学家邹代钧记载:“松花江又东北流,至黑河口,与黑龙江会……自额尔古讷河口至黑河口,为我黑龙江省与俄阿穆尔部之界。黑龙江与松花江既会,又有混同江之名。然前史所称混同江,均指松花江,此盖蒙松花江之名为名也。曹廷杰言:‘松花江水色混黄,黑龙江水色深黑,合流之后,黄水在南,黑水在北,行七百余里,至伯利水色始融。殆因二水混合,故以混同名欤?’”而光绪十九年九月(1893年10月)至光绪二十年四月(1894年5月)聂士成奉李鸿章之命,率武备学堂学生实地考察东三省边境地区,撰有调查报告《东纪程》,其中也明确指出混同江是众江汇合之后(伯利以下)、江面最宽的入海江段:
查余游历此一带,其江道之名有七, 一曰松花江……一曰嫩江……一曰牡丹江……一曰黑龙江,发源自俄国内,向东南流至巴博罗失,与额尔古勒河会合;仍向东南流至海兰泡,又与精奇河即俗呼黄河会合;仍向东南流至黑河口,又与松花、牡丹、嫩江之水会合,仍名黑龙江;再向东南流至伯利。一曰乌苏里江,发源自乌苏里岛,即俄今之东海滨,原名乌拉河,初与刀兵河会,行至倒马沟,又与兴凯湖之水会,继又与牛河会,则名乌苏里江,向北流至伯利,会归黑龙江。一曰混同江,乃众江之水归合为一,由伯利而向东北流至庙上入海。一曰图门江……此七条江以混同江为最宽,尚不及三里,其余或二里,或一里,或不及一里。
由上可知,晚清的今黑龙江下游可称“混同江”。而光绪年间纂修的《吉林通志》卷22 《舆地志十》云:“而今之松花、混同二名,实为上下游之通称。然取发源高远之义,则自长白山以下宜定名曰松花江(即松阿哩之义)。论其受三江(嫩江、乌苏哩江、黑龙江)之大,则自嫩江以下始,宜称曰混同江(会典图说如此)。因地定称,各有攸属,义符于古,名应其实,则源流不紊,而名号秩然矣。”可见,《吉林通志》沿袭嘉庆会典的记载,同时该书卷20编有详细的吉林水道表,详细罗列了吉林各条大江及其各级支流的关系,据“水道表”,西流松花江为“松花江”,嫩江汇入后称“混同江”,直至黑龙江、乌苏里江汇入,并最终入海。
综上可见,最初“混同江”是“粟末河”“鸭子河”的改名,其所指江段的范围有限,但随着时代更迭,“混同江”所称江段向下游延伸。笼统而言,清代“混同江”之名可以泛指从西流松花江至松花江干流乃至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龙江这样一整条大江。有清一代对嫩江口、松花江口上下江段的称呼,一直是比较模糊的,多种名称并存。只不过晚清以后,多数场合下一般只把松花江上游称为“松花江”,而嫩江口以下的今松花江干流以及松花江口以下的今黑龙江下游多称为“混同江”。这种不规范的状态,还让俄国找到了可乘之机。中俄《瑷珲条约》第一条云:“黑龙江、松花江左岸自额尔古纳河至松花江海口为俄国所属,右岸顺江至乌苏哩江为大清国所属,自乌苏哩至海所有地方毗连两国交界之间为大清、俄国同管之地,黑龙、松花、乌苏哩各江只许大清、俄国往来,别国船只不准行走。黑龙江左岸自精奇里河至霍尔莫勒晋庄原居满洲人等仍令照常居住,归大清国官员管辖,不准俄国人等扰害。”俄国以条约中把“松花江”作为两国界河为借口,甚至行船至伯都讷,严重侵害了中国主权。“松花江面直抵吉林,爱珲定约时,误指混同江为松花江,又无画押之汉文可据,致俄人借为口实。崇厚许以行船至伯都讷,在俄廷犹以为未能满志也。”因《瑷珲条约》系黑龙江将军奕山与俄国签订的条约,地方大员并无缔结边界条约的权限,当然无效。葛绥成编著《中国近代边疆沿革考》曾专门辨明这一问题,揭露了俄国的侵略野心。
三、德国柏林庋藏“黑龙江驻防图”
相关绘法
以上基于传统常见文字史料和舆图,梳理了清朝对混同江水系的认知体系。德国普鲁士文化遗产图书馆庋藏有一幅清代黑龙江流域的舆图(图4),可以为充分认识这一问题提供新的证据。该图馆藏编号为SBB_IIIC_Kart_E 1090,图上不著名称、撰人与撰制时间,采用传统形象绘法,色彩明丽。图上标注方位上北、下南,图右上角贴有一红签,说明了图幅绘制的地域范围,签上注明:“遵查齐齐哈尔省城,南至松花江与吉林省属接界,西与喀尔喀接界,东南有黑河口起至西北额尔古讷河,均与俄国接界。谨此黏签声明。”图上“新设漠河卡伦”附近亦贴有一红签,注明“此处现有俄人越境淘金”;据图所绘,自黑龙江城向西至“额勒古讷河口”,有新设卡伦20处。光绪十二年(1886),“漠河地方俄人勾结华匪,越界淘金。经将军文绪调派各城西丹八百零五名前往驱逐”。光绪十三年(1887)十二月,李鸿章奏称:
黑龙江本隶中国版图,今则为俄人独行之江,由于我无船也。所设驻防,仅东有爱珲一处,其西至额尔古讷河一千七百里,如入无人之境。虽新设卡伦二十处,兵力极单,山深路遥,消息难通。爱珲至漠河水路一千五百里,冬时犹可踏冰行车,夏则我无一舟可济,因之兵粮往来,不得不借坐俄轮,种种受其挟制。然此犹患之轻者,其大害则在漠河金厂,久为俄人窃挖觊觎。
据此判断,该图绘制的标准年份可能在光绪十二至十三年(1886—1887)前后。
据我们统计,图上标注出河流、湖泊、山脉、海域、江源、河口、驻防城、卡伦、台站、部落、俄屯等十一类地名,共156个。图上表现的核心内容是清代黑龙江的驻防体系,包括齐齐哈尔、黑龙江、墨尔根、呼兰、呼伦贝尔、布特哈、兴安7座驻防城,42个台站以及沿边15个旧有卡伦、24个新设卡伦,还包括黑河边界官公所和京旗移驻(京旗界)。清代东北地区共有38个八旗驻防城,包括将军本属城、副都统城、城守尉城、防守尉城、总管城等多种性质,其中黑龙江将军辖区有11个,至光绪末期黑龙江建省后,大部分驻防城都成为新设府厅州县的设治基础,快速充实了东北边疆的政区体系。显然,该图绘制的大背景是咸同以后俄国对我国东北地区的持续入侵,边疆危机下,黑龙江流域教乱、鸦片、匪患以及流民等问题层出不穷。依图右上角的红签注记,该图可能是晚清受官方委托踏查黑龙江流域而绘制的驻防分布示意图。沙俄对于清朝边境的蚕食,以修筑据点和军屯、民屯为主,并潜心经营边境地区,以军事据点为依托,以武力为保障进行大规模移民实边。该图上黑龙江北岸绘有29个俄屯,并标出雅克萨古城、1座俄城以及黑龙江江湾内的原乌鲁苏牡丹(乌鲁苏穆丹)卡伦,与黑龙江的沿边新旧卡伦隔江相望。
而该图的核心自然地理要素是伯都讷以下的松花江干流和完整的黑龙江,并绘出了6条松花江支流和22条黑龙江支流,黑龙江依形象绘法着黑色,十分醒目。图上清晰勾勒出黑龙江流域的干支流和水系分布:额勒古讷(额尔古讷)河自呼伦泡、贝尔泡而来,在额勒古讷河口汇入黑龙江;嫩江向南流至吉林伯都讷城附近汇入松花江,折而向东;黑龙江于黑河口汇入松花江,松花江东流入东海。清代官方的黑龙江舆图,大致存有两个系统,一是中国传统的从《吉林九河图》《黑龙江流域图》到乾隆《盛京通志》和乾隆续修《大清一统志》以及《嘉庆重修一统志》的传承;另一个则是从受西方影响编绘的《皇舆全览图》经康雍乾内府传承,到嘉庆、光绪会典图的传承。这两者在数百年的传承过程中似乎是平行的,当两种不同的地图传统分别通过《大清一统志》和《大清会典》继承下来时,相互之间竟然没有产生影响。显然,德藏“黑龙江驻防图”对松花江、黑龙江干支关系以及诸江合流后入海江段的认识,与《嘉庆重修一统志》、道光《吉林外记》以及中俄《瑷珲条约》等说法一致,更接近第一种地图传统。
近年来,本文第一作者曾倡导并尝试践行“舆图也是史料”的新概念,赴海外搜访了一批西方图书馆庋藏的清代舆图,其中包含了若干幅晚清的东北舆图。除了本幅“黑龙江驻防图”,德国普鲁士文化遗产图书馆庋藏的晚清“伊通州图”“吉林俄韩交界形势险要舆图”“阿勒楚喀舆地全图”“吉林图”“吉林府地舆全图”等五幅吉林舆图亦都是新材料,图幅范围或图说内容均或多或少地展现了晚清对松花江、黑龙江水系的认知体系。总体来看,光绪以后今西流松花江基本都称为“松花江”,而对嫩江口以下的今松花江干流以及松花江口以下的今黑龙江下游的认知,仍然缺乏统一规则,详见表1。
结 语
本文因研制编绘《清史地图集》而酝酿,探讨的对象既是地名学问题,又涉及有清一代对东北边疆的地理认知。综上而言,清代文献与舆图对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的记载和绘法,多有相互出入的情况,表面上较为混乱,但也有内在机理。以“混同江”名称作为线索,可以看出清朝对混同江水系的认识大致可分为三种体系:第一是清朝前期,自长白山天池发源的松花江上游江段即可称“混同江”;第二是清朝中期,嫩江汇入后的松花江干流始称“混同江”;第三是清朝晚期,松花江纳嫩江、黑龙江、乌苏里江诸江后的合流入海江段亦称“混同江”。清朝前、中、晚期的划分只是大致的,各个阶段还存在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相互交织的复杂情形。民国以后,“混同江”仍多指代诸江合流后至入海口的江段,1914年,内务总长朱启钤向袁世凯提议对全国同名的县名进行规整,并附《改定各省重复县名及存废理由清单》,吉林临江县还因“混同江”而更名“同江县”:“吉林临江县于前清光绪三十一年设州,民国二年改县,与奉天省重复,定名较后,应即改定。查松花黑龙两江至县治哈拉苏苏地方合流为混同江,拟定名同江县。”不过由于伯力以下的混同江至入海口已长时间属于俄境,时过境迁,“混同江”之名也就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
仅从清代文献来看,“松花江”“黑龙江”“混同江”的记载此消彼长,似乎难辨主次和多寡,不过清朝对该流域水系的认知进展是有深刻历史背景的。俄国入侵东北边境后,黑龙江成为中俄两国界河,随着“外东北”领土丧失以及居住、航行、采金等权益不断受损,清朝对诸条大江的干支关系逐渐产生了客观认知,西流松花江一般称“松花江”,始于辽代的“混同江”之名更多地被赋予“纳三江之大”的涵义,其所称江段向下游延伸,直至入海。因此,经过综合比对和权衡,我们研制《清史地图集》全国图组以及相关的省域图“吉林图”和“黑龙江图”时,将“混同江”名称标注于松花江口以下、特别是乌苏里江口以下至海的今黑龙江下游江段,与清朝会典图一致,以符合清朝尤其是清末的官方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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