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莺
6月30日，无锡市好达电子股份有限公司（好达电子）的科创板正式受理。
招股书中，好达电子披露了一起发生在今年1月的专利诉讼，发起人正是行业老大——日本村田制作所：2021年1月8日，株式会社村田制作所向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两份《起诉状》，认为公司制造、销售和许诺销售共三种型号的滤波器对其造成侵权行为，请求法院判令公司停止侵权行为并合计赔偿60 万元，并保留根据后续在诉讼中获得的证据以及公司侵权延续造成的损失而向公司主张侵权赔偿金的权利。上述案件已立案，尚未开庭，公司已提起管辖权异议程序并对村田的涉案专利提出无效宣告的请求。
2020年9月2日，江苏监管局披露企业辅导备案信息公示表，显示好达电子已于8月26日进行辅导备案登记。这起诉讼刚好发生在好达电子启动上市辅导之后。好达电子主营业务是声表面波（SAW）射频芯片的研发、设计、生产和销售。在招股书中披露的全球市场占有率情况来看，好达电子只占0.92%，而村田占据了47%的全球市场份额。招股书披露，根据Yole数据，2018年SAW滤波器行业95%以上的市场份额被村田、高通（RF360）、太阳诱电、思佳讯（Skyworks）和威讯等国外领先厂商所占有，行业已经形成一定技术壁垒和市场进入壁垒。随着国产化替代的加速，进入到这一长期以来被国外统治市场的中国企业越来越多。但好达电子并非是国内SAW滤波器的领军企业，最近一年的收入只有0.48亿，那为何日本村田要用专利打击这样一个实力相对不强的企业？在招股书中，好达电子也援引了Yole的另一份报告《SAW Filters Comparison 2020》，报告对2017-2019年市场在售的130部型号主流手机进行拆机后，共拆解出1395个集成SAW滤波器的组件，分别来自10家厂商：村田（日本）、威讯（美国）、思佳讯（美国）、高通（美国）、威盛（韩国）、太阳诱电（日本）、京瓷（日本）、嘉硕科技（中国台湾）、索尼司（韩国）和好达电子（中国内地），上述十家厂商中仅好达电子系中国内地SAW滤波器制造厂商。显然，好达电子的成长引起了国外巨头的关注。而且好达电子同时获得了华为哈伯投资和小米长江基金的青睐，这在国产化替代的大背景下，无疑对国外企业既有利益带来的巨大的冲击。
日本村田作为SAW滤波器行业的老大，在好达电子科创板前夕出手，意图明显。显然并不是冲着只有区区60万赔偿额去的，终极目的则是要阻碍中国自主发展SAW滤波器的势头，继续卡住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的脖子，享受垄断利润。
曾经在知乎上看到过一篇文章《有哪些日本产品是中国产品无法替代的？》，里面有一位在日本射频器件公司工作的叫李博的网友描述了一下射频器件和手机行业的情况。
他说的一些情况我认为能够很好的反映出，为什么一个射频前端的小小滤波器或许就能卡住中国整个手机业的脖子：
他说虽然中国手机厂商席卷全球，日本已经退出了这个市场，但是日本可怕之处不在“面子”，而在“里子”，手机里涉及的射频器件，像比较关键的SAW滤波器、天线开关、电容电感、功率放大器等，主要是被日本和美国企业把持。国内虽然已经有一些企业可以做，但是在性能指标上还有差距。他提到手机里面的SAW滤波器大部分被日本人垄断，如果按一个SAW滤波器0.3美金，一个手机里至少需要20个来计算（注：例如从上文Yole拆解的130个手机，最后拆解出1395个SAW集成滤波器；而据方正证券报告显示，4G手机滤波器用量约为40个，5G手机增加至70个），就是6美金。所以一部手机，保守估计要交给日本企业40多人民币。SAW滤波器：村田（日本），TDK（日本），Taiyo（日本），京瓷（日本），wisol（韩国）；
LTCC滤波器：村田（日本），TDK（日本）
天线开关：SKYWORKS（美国），Qorvo（美国），村田（日本），松下（日本）
电容电感：村田（日本），Taiyo（日本）
功率放大器：SKYWORKS（美国），Qorvo（美国）
他提到的一点也是当前国产射频器件和美日产品的根本差距，就是性能。这个里面不仅仅公开专利的差距，更是美日企业在相关技术上浸淫了多年的know-how。手机的通信模块主要由天线、射频前端、基带处理器组成。射频器件之所以重要，因为从其功能上来看，是用于发射/接收两个装置之间无线信号的核心。方正证券的专题研究显示，SAW滤波器占据射频前端滤波器的最主要部分。
来源：方正证券
声学滤波器分成表声波滤波器（SAW）和体声波滤波器（BAW）两派，日本企业基本垄断了SAW材料端的出货，而Avago（博通）和Qorvo则垄断BAW的专利和高端产品出货，这样美日共同垄断了全球滤波器的主要市场。好达电子就位列其中，哈勃投资是2020年1月6日，投资了401.09万元，占股5.66%。招股书中披露，小米基金与哈勃投资比例相同。能够同时被两家明星基金看重，可见好达电子在SAW滤波器上的实力确实不一般。
来源：招股书
从好达电子第一届董事名单中，也可以看出这两家投资机构对这家企业的重视程度。来源：招股书
从哈勃当时投资的版图中，可以看到主要集中在SAW滤波器、射频芯片、功率半导体、模拟芯片等各类一直以来被外国企业控制的零部件上。
来源：《企业专利观察》
好达电子当时以79件中国专利，3件国外专利的成绩，位于哈勃投资企业专利的平均线水平（平均94件）。这一数据与好达电子招股书中披露了拥有专利19项，其中发明专利9项，与主营业务相关的6项，相差较大。主要是表中数据统计的是企业所有专利申请量，而招股书中披露的是授权有效数量。授权的发明（9项）与主营业务相关的发明（6项）只有个位数，刚刚超过科创板的标准，也为好达电子后续是否会遭受科创板NPE的专利无效“威胁”捏了一把汗。因为如果用最经济的方式，只要有人（NPE）对好达电子2件主营业务的发明专利提出无效，就能让好达电子的满足不了最低5件的科创板上市要求。
好达电子产品包括声表面波滤波器、双工器、谐振器，专利主要聚焦声表面波滤波器，发明占比54%，2011年开始申请专利，但45%的专利都处于失效状态，主要是未缴纳年费。
这就是中国在“卡脖子”领域上，企业专利情况的真实写照。在美国制裁中国前，很多国内做“卡脖子”硬件和软件的企业，因为进入不到大的供应链系统，没有试错和获得认证的机会，企业生存都举步维艰，因此就很难进行有效的研发、投入和专利布局。这也是中国很多集成电路半导体企业为何专利都不多的最重要的原因。相比之下，射频器件恰恰是国外企业专利布局最深的领域。中国另一家射频器件制造商卓胜微曾在一次与投资者关系互动中表示：滤波器方面，BAW和FBAR的专利壁垒较强，而SAW滤波器实现门槛相对较低，因此公司选择以SAW作为突破口。实际上，BAW被美国博通（Avago）和Qorvo两家专利垄断了市场，当国内企业以为可以从SAW突破时，日本村田的此次专利出击，意味着SAW这扇“门”似乎也要对中国企业关上。在中外滤波器的专利实力方面，PRIP Reseach研究表明，中国只有近年来才逐渐有像华为、中兴、电子科技集团等企业追上来，之前专利前十名基本被日、美、韩三国企业所霸占，在总共全球几千件的滤波器专利中，中国企业的实力还显得有些薄弱。那正在上市审核阶段的好达电子是否会被日本村田的专利“卡住脖子”？从招股书披露的内容来看，好达电子并没有具体公开村田是用哪件专利对其提起的诉讼。但从两份“起诉状”来猜测，似乎村田使用了不止一件专利提起诉讼。通过专利数据库的检索，可以直接定位到其中一件村田使用的专利是发明名称为“表面声波滤波器和通信设备”的ZL200410005583.3。这是一件村田在2003年（优先权）的发明，距离其20年保护期只有不到两年了。但是看过专利后，发现这件专利确实属于一件基础性很强的专利，拥有52项权利要求。而且记录显示，这件专利在2020年4月17日已经被一个自然人提出过无效（决定号46553），也就意味着日本村田在2020年初，可能就已经在拿这件专利在中国开始维权了。但是因为是自然人提起的无效，因此并不清楚背后到底是哪家国内SAW滤波器企业提起的无效。去年这次无效的最终结果是，日本村田的这件专利被维持全部有效，中国企业首次挑战这件基础专利，以失败而告终。虽然此次好达电子在招股书中也提到了对于日本村田的专利诉讼，已经采取了无效的手段，相关无效已在7月13日进行了口审，但是未来的结果，可能并不能过于乐观，主要是因为这件专利的撰写质量还是比较高的。
如果对照方正证券对SAW技术的解释内容，可以看到村田的这件专利基本上定义了SAW滤波器的概念。来源：方正证券
村田ZL200410005583.3的权利要求1：“1.一种表面声波滤波器，包括：
压电基板；
绝缘图形，设在压电基板上，并且其电容率小于压电基板的电容率；和
导电图形，设在所述压电基板和绝缘图形二者当中的至少一个上；其中
导电图形的一部分确定IDT，导电图形的另一部分确定接线轨迹；
在平面图中，在具有不同电位的接线轨迹相互面对的一个部分，至 少一个接线轨迹的至少一部分设在绝缘图形上；
所述绝缘图形的相对电容率小于2。（X）”
这件专利，村田将每个独立权利要求的最后一句话分别用不同的技术特征进行限定，衍生出了X种保护方式，而且用的是最难无效掉的参数特征进行的特点，可以说将SAW的各种形式都进行了覆盖。
全部无效掉的难度极大。
所以好达电子后期估计不能指望凭借无效掉这件专利来解决这起诉讼。
目前唯一的可能是好达电子在管辖权异议上能够获得成功。日本村田此次选择福州中院，也是意义深远，看重的可能正是福州中院颁发禁令的既有审判案件。
如果好达电子能够成功的将管辖权异议转移到无锡审理，后续才可能有机会。但这也很可能会成为西方国家再次攻击中国司法制度的一个典型案例，考验司法智慧的时候到了。
日本村田与好达电子一案，涉及的不仅仅是两家企业之间的争斗，其背后更是反映了在“卡脖子”领域，美日等国的企业已经开始针对中国国产替代的领域开始了专利维权的工作，这既考验了国产替代企业的知识产权深度，也将考验中国司法制度的公正性。好达电子之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中国射频器件企业会遭受来自美日企业的专利维权，村田这件SAW滤波器的基础专利威慑的是整个中国国产滤波器产业，是所有滤波器企业都将要面对的。
恐怕也未必，因为单凭一家企业，单凭一家企业即使分别找到两家或三家律所或代理机构，也并不能保证找到足够好的对比文件。而一件好的对比文件则能够让村田失去起诉的基础，使得战局完全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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