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社会视角下的乡村聚落空间演进机制及形态分化
本文为《城乡规划》2020年期刊以飨读者的第 15 篇论文
摘要
● 网络社会的崛起, 逐步构建了一种新的社会形态和结构,具有跨时空性、去中心化、自由开放的核心特征,与计划经济时代和市场经济时代相比较,乡村聚落体系的存在状态、城乡联系、空间形式正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 同时,在互联网与信息化的影响下,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相互作用,逐步改变乡村传统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催生了乡村复合的共同体、自由的人口流动、集聚的流动要素、开放的产业体系、重塑的新乡土性,这些因素共同作用于乡村聚落本体,推动乡村聚落内部空间的分化,在革新传统空间的同时,逐步产生了凝聚的生活空间、多元的生产空间、新型的交往空间、复合的服务空间等新的空间,也为乡村振兴注入新的活力,带来新的发展契机。
作者
梁鑫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
张沛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通讯作者)
01
网络社会的概念及特征
1.1 网络社会的概念解析
网络社会的逐步崛起,构建了一种新的社会形态和结构,并影响着人类的历史进程。
最早提出“网络社会”概念的是曼纽尔·卡斯特尔(Manuell Castells),他认为:“‘网络社会’并不是即将出现的一种社会结构,而是唯一的社会结构。它分析的是正在浮现中的、新的社会结构”。
在网络社会中,传统的事物和秩序将逐步被打破,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存在将被赋予新的含义,社会结构、时空逻辑、政治权利将被重新建构。
王冠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网络社会的两种建构体系:一种是Network Society,注重社会的“网络化逻辑”,关注文化影响下的形态多样性;另一种是Internet Society,注重技术的决定作用,关注网络虚拟空间与现实物质空间的差异。
刘少杰从时空的角度阐述网络社会,他认为人类的社会生活不仅持续进行着时空压缩,而且还出现了广泛而深刻的时空扩展,只有时空压缩与时空扩展的统一,才能更深入地认识网络化条件下的社会变迁。
Volkmer I 则分析了网络社会对全球政治的影响,认为网络社会形成了全球范围内的新政治空间。
中国的社会发展同样正在经历着网络社会,截至2018 年年底,我国网民的规模达到近8.28 亿,全年共计新增网民5 653 万人,互联网普及率为59.6%。我国农村网民的规模为2.21亿,比2017 年年底增加了1 204 万人,农村网民数占总网民数的26.7%。
在当今城镇化快速推进的过程中,农村网民数占总网民数的比例呈现震荡下滑的趋势,但是相较于农村不断减少的人口,农村网民数已经实现快速增长,农村网民数占农民总数的比例,已经由2007 年的7% 增长到2018 年的39%,实现年均3 个百分点的增长。
以农业大省河南为例,互联网在农村同样得到了快速发展,2018 年,河南农村网民达到2 606 万人,农村网民占全省总网民数的比例达到30.5%,全省接通宽带的村民小组达到35.4 万个,占村民小组总数的94%,全省所有贫困自然村基本实现光纤接入全覆盖。此外,农村电商发展势头迅猛,2017 年,全省13 个县入选国家电子商务进农村示范县。
1.2 网络社会的核心特征
1.2.1 跨时空性
在网络社会中,互联网打破了传统社会的时空限制,将距离和时间缩小到零。同时,打破了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各种文化和制度屏障,以信息流为引导的各种要素流的集聚,形成高效的流动空间,在不断压缩地理时空格局的同时,极大地扩展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空间。
1.2.2 去中心化
在网络社会中, 一方面, 金字塔层级的权利结构面临扁平化,个人从由中心到边缘的组织模式中解放出来,个人力量获得扩张,每个人将得到平等的连接;
另一方面,去中心化并不代表没有中心,而是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推动下,网络社会中的任何节点都有可能成为中心,或者节点与节点之间相互联系,形成一个有机的社会网络,在这个网络中,每个节点都占据着独特的位置,承担着自身的定位功能,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节点会形成多中心或者多层级中心的网络体系。
就像卡斯特尔所说的那样,“节点和核心都根据它们在网络中的相对重要性而形成有层级的组织。但是,这种层级会随着通过网络来处理的活动之演变而有所改变。节点的特性随着既定的网络所执行的功能类型而定”。
1.2.3 自由开放
网络社会是一个自由开放的复杂巨系统,信息技术范式并非演变成为一个封闭的系统,而是成为一个开放的多边网络,强调社会多种要素的网络化,实现社会的开放与包容。
在网络社会中,节点与节点之间、节点与核心之间的有机互动,形成社会的网络。节点具有自由开放的属性,多个节点集聚形成网络,同样具有自由开放的属性。与此同时,处于网络社会的每一个人自由平等,公平享受各种权益、畅所欲言表达观点、自由参与各种事务。
1.3 网络社会的时空辨析
进一步聚焦网络社会的时空格局,发现社会结构的分化引发时空的变革,网络社会的崛起,引发了社会空间的明显分化,形成了3 种基本的空间形态。
第一种是传统大众社会的在场空间,即地方空间,人们的生活是未网络化的、传统社会的在场空间;
第二种是在场的网络空间,即网民进行网络活动,以真实的身份,在特定的环境中,为了寻求现实的利益目标而展开网络交往;
第三种是缺场的网络空间,是个体和群体隐匿了自己的身份和实际存在形式,参与不受地方性条件和制度规定限制的网络活动而形成的网络空间,是被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称为“脱域空间”或被卡斯特尔称为“流动空间”的网络空间。
信息技术的发展与变革为时空压缩提供了技术支持,冲击了人们对地理空间与地域区隔的传统理解,信息网络和地理空间的相互融合,同时吸附人流、物流、资金流、技术流等流要素,形成“流动空间”。
卡斯特尔提出,“流动空间乃是通过流动而运作的共享时间之社会实践的物质组织”,流动空间更加关注要素的空间流动,强化了网络社会的跨时空性、去中心化和自由开放,它高效地连接着城乡空间,让传统的、马赛克式的空间格局,转向纵贯连通的网络结构。
有学者指出,内在的流要素本身及其物理运动过程均需要物化的场所空间来支撑,这使得其具有了地理学的属性。
之后,有学者将流动空间进一步阐释为,围绕人流、物流、资金流、技术流和信息流等要素的流动而建立起来的空间,是以信息技术作基础的网络流线和快速交通流线为支撑,创造一种有目的、可反复、可程式化的动态运动。
综上所述,流动空间是信息网络和地理空间融合的产物,是信息流引导下的一系列流(主要包括人流、物流、技术流、资金流等),以及通过各种流的不断运动而形成的空间场域或载体。
02
网络社会下的新型乡村聚落体系建构
2.1 传统乡村聚落体系变迁回溯
2.1.1 计划经济时期的家族和公社共治
从1949 年到改革开放,我国农村主要由传统的家族认同和公社大队的政治认同来共同支配人们的社会行动,个人生活、集体生活、政治生活同时展开。
集体经济支撑着乡村发展,作坊式的小农生产是主要的形式,人口要素、产业要素等社会经济要素趋向于“落地生根”,要素流动依赖于政府宏观政策的引导与指示。
同时,由于乡村强调集体主义,依靠宗族和公社形成熟人社会,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构成乡村共同体的主要关系。这种熟人社会也加剧了乡村在空间上的封闭式集聚。
乡村聚落的相对封闭,导致生活资源相对匮乏,流动空间相对有限,受户籍制、单位制等相关政策的影响,空间跨越变得难以想象。
同时,由于集体经济缺乏活力、劳动生产效率低下、生产力水平不高,城乡差距较大,城乡二元特征明显,这个阶段的农民,生活方式、社会交往、行为活动、心理状态呈现出群体同质性的特征。
总之,计划经济时期的乡村聚落体系物质匮乏、同质性高、边界僵化、场域封闭,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社会结构呈现出超稳定的状态。
2.1.2 市场经济时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改革开放以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打破了人民公社体制的约束,农村生产力持续健康发展。
要素流动依赖于市场经济的影响,农民生活、生产的流动性和跨越性增强,由于城乡二元的格局,中国经历了快速的城镇化过程,大量的农村人口流向城市,包括居住流动和工作流动。
同时,人口的流动增强了乡村和农民的异质性及开放性,乡村共同体关系的业缘表征越来越明显,聚落内部成员呈现多样化,聚落空间从一元转向多元。
另外,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中国农民的生活重心越来越倾向于个人利益,个体化成为社会演变的主要趋向之一,人际交往逐步异化,人际关系出现了越来越明显的工具化倾向,乡村社会的社会关系由熟悉转向陌生。
总之,市场经济时期的乡村聚落体系,由于经济在社会中的强势嵌入,共同体关系演变为部分需要依靠业缘,而农民的生计要素被全面商品化,流动空间发挥一定的作用,使得乡村聚落体系呈现出一定的开放性,社会结构的超稳定状态被打破。
2.2 网络社会下的新型乡村聚落体系
随着网络社会的到来,每个乡村聚落成为一个网络节点,在流动空间的连接之下,乡村与城市、乡村与乡村连接的节点关系、节点属性、节点空间发生了变化,逐步构建了由多个节点相互作用而形成的新型乡村聚落体系。
河南作为农业和人口大省,2018年,乡村常住人口4 638 万,集中了全国乡村人口的8.22%,同时,河南乡村数量众多、类型多样、发展模式多元。伴随新型城镇化的不断推进和城乡格局的重大变化,河南省的乡村聚落空间正处于革新的不稳定期,因此,在网络社会的影响下,流动空间将会促使乡村聚落体系新型空间的逐步形成,并呈现出典型的网络节点特征。
因此,对于网络社会环境下河南乡村聚落体系的研究更加具有代表性。
2.2.1 乡村聚落关联的扁平化
在网络社会中,去中心化使得每一个乡村就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互联网为乡村发展和各类建设主体提供了更加开放和扁平化的信息平台。
同时,流动空间突破了地理条件、行政区划的限制,公平地连接到每一个乡村节点。乡村节点结合自身的资源条件和区域发展要求,选择独具特色的发展路径。
因此, 传统的、强调层级关系明确的城乡等级体系被打破,乡镇、中心村对于一般村的辐射服务能力减弱。以购物为例,在传统的实体空间购物之外,网络购物逐渐成为村民的主要购物手段,各种物流快递已经逐步开设到乡镇和村庄。
网络社会的开放,让乡村的经济活动更加广泛,农民对外面的世界也越来越熟悉,乡村聚落通过流动空间实现与城市网络、全国网络甚至全球网络的相互连接。
就河南而言,2018 年全省3.3 万个行政村有综合服务站,占行政村总数的73.4%;1.9 万个行政村设有电子商务配送站点,占行政村总数的41.7%,这正促使大量的乡村和农民加快融入到这个扁平化的网络社会体系中。
2.2.2 城乡要素流动的等值化
在网络社会中,流动空间加快了城乡要素的流动,节点与核心之间构筑了完整的流通网络,信息流、资金流、商品流、技术流等要素流动突破了时空距离的限制,可以在地方空间之间实现高效的集聚,跨地域的交易双方可以通过流动空间实现对接。
在此背景下,乡村与城市得以超越城乡分割的二元结构,在流动要素的双向对流中相互建构,并进一步影响城乡区域空间结构的动态演变,从而逐步打破城乡二元体制壁垒,实现虚拟空间的城乡等值,并助推物质空间的城乡要素均衡配置。
通过流动空间中各种要素流的集聚,城市支持农村、工业反哺农业的可持续能力得到进一步提升。
同时,互联网加快了农业现代化的实现,使得农村的自主创新能力不断得到提高,并通过流动空间为城市提供更加丰富的特色农产品、手工艺品、旅游产品等。
以河南为例,2018 年全省行政村有3.3 万户农民开展了网上销售农产品,有1.2万户农民持有营业执照提供了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在供给城市的同时,进一步发展了乡村经济。
2.2.3 乡村聚落发展的多样化
网络时代,乡村保守、封闭的状态被打破,人们之间的交往更加开放、多元,流动空间进一步拓展了农民的生活和生产空间,增加了农民的流动性和自由度,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社会区隔和不确定性。
在城镇化与网络化的冲击下,乡村社会的同质性减弱,异质性加强。这种异质性增强了乡村聚落发展的多样化路径和模式,产生了新的经济活动,改变了城乡要素单向流动的格局,知识、人才与资金等流动要素与乡村资源禀赋的结合,为乡村发展注入了新鲜血液,重振乡村产业活力,让乡村向价值回归、自身造血的方向转型。
总之,乡村聚落发展的多样化包括发展模式、经济活动、创新动力、聚落空间等多个方面。
03
网络社会下的乡村聚落空间演进动力分析
在乡村聚落体系转型发展的背景下,每一个乡村聚落本体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研究进一步聚焦乡村聚落本体的空间演进,分析乡村聚落空间作为网络节点,在其演进过程中的内部动力机制以及乡村聚落空间的形态分化趋势。
3.1 复合的共同体
网络的兴起,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巨大变化,网络化不仅扩展了与陌生人交往的空间,同时也使原来具有熟悉关系的人们之间形成了大量的网络群体,如家庭群、家族群、老乡群等。
多样的群内空间和群际空间丰富了社会成员交往空间的内涵,也使他们更为紧密地重新凝聚起来。
乡村共同体的凝聚,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地方空间,而是扩大至新型的在场网络空间。
因此,在未来的网络社会中,共同体在维持依靠原有宗族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形成的核心凝聚力的同时,必将产生新的网缘关系。
这种关系的逐步演进,打破了传统乡村聚落空间的封闭性,更加强调聚落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也必将接纳更多的外来人口。
因此,网络社会下的乡村共同体关系,呈现出血缘、地缘、业缘、网缘的多重复合。
以河南为例,近年来,新型农业经营组织蓬勃发展,截至2018 年年底,全省行政村有8.5 万个农民专业合作社,有119.4 万户社员,有9.2万户专业大户,2.9 万个家庭农场。
3.2 自由的人口流动
网络的多元便捷,加快了人口的快速流动。
首先,在新型城镇化过程中,农村人口流向城市仍然是主导;
其次,城镇周边的乡村聚落,由于与城市生活的差异,对城市人口形成较大的吸引力,同时网络社会的多元便捷,实现城市人口在乡村生活的无差异化,通过网络依然可以实现办公、购物和通信,推动逆城镇化的发展。因此,乡村聚落内部的人口既有农村人口,也有城市人口;
最后,未来随着流动空间的不断作用,“在家里就可以做生意,而且比出去打工赚的还多”,外出农民工回流以及大学生回乡创业,也成为重要的方面,乡村年龄构成趋向均衡化。
就河南省而言,一方面乡村人口仍然向城市流动,2018 年全省常住人口城镇化率提高1.55 个百分点;另一方面,省内流动人口中56.2% 的人口在本县(市、区)各乡镇、街道办事处间流动为主,人口近域流动的分布结构也基本稳定。
自由流动的人口导致乡村人口构成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首先是身份构成,在乡村聚落中,既有农村人口,又有城市人口;
其次是教育构成,在网络社会中,村民可以选择通过网络接受多种多样的教育和职业培训,提升自身的文化水平,争取更多的工作机会;
再次是职业构成,未来务农将只是职业的一种,由于多样人口在乡村聚落的集聚,各种各样的职业也同时并存;
最后是年龄构成,目前的大部分乡村聚落处于人口净流出状态,导致乡村内部更多的是留守老人和儿童,随着返乡人口的逐渐增多,人口年龄构成也逐步实现各个年龄阶段的均衡发展。
3.3 集聚的流动要素
在网络社会中,乡村是一个以农户为纽带的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功能复合体。
对于乡村聚落而言,流动空间带来了信息流、资金流、技术流、设施流的自由畅通,当某些乡村作为地方空间,具备了资源、政策、交通等优势条件时,各种流动要素在这类乡村节点集聚,从而产生巨大的能量,推动节点转化为核心,演化为不同等级、规模和服务范围的“中心地”。
“淘宝村”和“电商村”就是依托于这种能量而产生(图1)。
图1 “淘宝村”的流动空间结构
同时,这种演化过程对乡村聚落的功能结构组织和多样空间衍生等方面也会产生响应,推动乡村进行转型发展。
3.4 开放的产业体系
互联网不断助推乡村经济的转型,乡村的产业体系已经突破了农业的本体范围。
同时,传统的农业产品供应链条被打破,流动空间将产业链条进一步延展,将乡村与城市及区域的产业相连接,城乡产业形成良性互动发展,乡村的各种产品直接参与到更大区域的合作与竞争当中,乡村内部的产业种类更加多样化、产业联系更加紧密化、产业合作更加专业化。
美国作为互联网强国,在20 世纪90年代实施了城乡融合与政策整合工作,当农村与农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注重城乡融合发展,注重农村社区的产业完善与服务的配套,尤其是依托互联网,从战略和国际视野看待农业问题,对农产品供需与国际竞争力的提升,起到了全局性的指导作用。
在网络社会中,互联网强化了乡村产业的内生性。乡村结合自身的资源禀赋,利用互联网组织生产,通过“互联网+ 农业”“互联网+ 手工业”“互联网+ 乡村旅游”等方式,改造传统产业,激发乡村产业活力,互联网已经成为乡村生产、消费、营销的重要媒介。
其中,以电子商务为主的产业发展模式,已经成为草根农民创业的一个重要方向,网商创业门槛低、成长速度快,“淘宝村”“电商村”已经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崛起。
以河南为例,2018 年,阿里研究院发布《中国淘宝村研究报告(2018)》,报告显示,河南的“淘宝村”数量达到50个,位居中西部地区之首。
其中,焦作以皮毛加工为代表的桑坡村,许昌以蜂产品生产为代表的岗李村、以社火戏剧产品制作为代表的霍庄村等,其产品已经远销国内外,可以说,一个“淘宝村”就是一个创业“孵化器”。
同时,网络社会的自由开放增强了乡村吸纳外部产业的能力。网络让要素流动变得更加通畅,生产资料能够更加快捷地配置到乡村地区,生产的产品也可以快速地输出到城市地区。
同时,乡村还具有生产成本低廉的优势,导致相当一部分农业生产企业甚至龙头企业,直接选择“空降”到乡村。
此外,互联网的使用,可以释放更多的乡村劳动力,包括妇女和老人,有利于企业将其吸纳到新的生产分工当中。
3.5 重塑的“新乡土性”
受几千年传统文化的熏陶,农村的传统乡土文化并没有随着市场经济的推进和网络社会的到来而消退。
网络文化的发展传播、各种网络社区的构建,进一步激活了乡土文化资源,血缘关系与地缘关系仍然固化着乡村的传统文化。
乡土性的基本属性仍然根植于地方化,从而让广大农民在精神上重拾归属感,乡村的共同体意识得到加强,乡村的凝聚力在村民的广泛参与下得到强化。
同时,在当下乡村振兴、活力再造的新形势下,网络社会提供开放的平台,流动空间带动乡土的再地方化,让乡土文化与其他各种文化进一步融合,为乡土文化注入新的内涵,衍生出“新乡土性”,形成乡村聚落新的内在凝聚力。
04
网络社会下的乡村聚落空间形态分化
在网络社会中,流动空间的作用使得乡村聚落的空间形态产生分化,让乡村从单一生产功能的空间形态,转向现代农业生产、休闲旅游、交往消费和环境保护等多种地域功能聚合的、多元化的空间形态。
其中,“生活—居住”空间是乡村聚落空间的基础构件,“生产—就业”空间是乡村聚落空间的主要支撑,“交往—休闲”空间的意义重大,“服务—消费”空间的功能凸显。
网络时代,乡村聚落空间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建筑形式、规整划一的布局模式,而是通过互联网的触媒作用,因地制宜地发挥自身特色,形成一个异于城市聚落、低密度、蕴含自身特质,以智慧生活生产为基础,以文化传承和生态保护为核心的特色新型乡村。
4.1 网络社会下的凝聚生活空间
首先,农业时代的乡村聚落由于血缘和地缘关系,村民只是封闭式聚居。
进入网络时代,乡村共同体内在关系的复合性以及重塑的“新乡土性”,使得乡村聚落不仅强调地方空间的集聚,而且注重意识形态的凝聚。
乡村聚落不再只是空间上的封闭式聚居,而是通过资金流、设施流等的集聚,实现基础设施的集中配建和高品质居住空间的建设,从而形成更具吸引力的社区。
就地实现从传统共同体到现代社区的转型,成为乡村聚落的普遍选择,乡村在这种转型中会重新焕发出生命力。
其次,乡村开放的产业体系决定了其更加专业化的产业分工。
产业链条的各个环节与不同的农户形成匹配关系,特别是手工业的细化分工,要求村民相互之间遵守潜在的行业规则,并且紧密配合。
空间上强调时效性,便于各种产品在短时间内进行调配和组合。因此,在产业链条的连接下,村民选择就近而居,使生活空间形成更强的凝聚性。
最后,在具有资源禀赋和产业基础的乡村,流动空间的流动要素高效集聚,触发新型产业模式的产生。
随着生产经营规模的逐渐扩大,地方空间的有限性以及生产成本的限制,促使村民把生产功能引入生活空间,导致生活空间被挤占,出现农家乐与民居、手工作坊与民居、销售中心与民居有机融合等,生活空间与生产空间融为一体。
4.2 网络社会下的多元生产空间
流动空间下的要素流动集聚、人口自由流动,使得乡村聚落中原本以生活居住功能为主的属性被改变,生产功能逐步得到强化,乡村主要的生产空间已经由田间地头逐渐转向农田和民居并行。
同时,生产空间在乡村聚落内部呈现出多元化趋势,承载着更多新兴产业的集聚。
一方面,互联网和信息化催生了大量的“淘宝村”、“电商村”、特色村、旅游村。
以河南为例,2018 年,河南省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县达到95 个。
这些村庄的发展模式有两种:
一种是在村庄既有资源的基础上,通过村民自发的行为产生。
如焦作孟州桑坡村的皮毛加工,多年的手工技艺传承,因为互联网而获得新的发展契机,其在市场上的巨大成功带来大批的模仿者,更加有利于电商模式的扩散与传播。
社会网络引导下的网商群体的扩散,在物质空间上表现为“生产—生活”一体化空间的自发生长,整体呈现产居一体化、前店后厂,形成极强的空间集聚(图2)。
图2 河南焦作桑坡村空间形态示意图
另一种是外来企业工厂直接入驻乡村。如郑州周边的樱桃沟社区,就是这种模式。非本土的电商企业入驻,先在乡村内完成产品的生产加工,再通过网络外销,这种生产空间具有较强的独立性,生产与生活空间完全分离。
另一方面,开放的产业体系形成乡村多元化的产业供应链,产业的技术流会延伸至上下游产业链,主要包括存储包装、营销展示、网站设计、箱包制作等。受村落建筑传统与土地开发条件所限,这些产业的空间载体仍以民居为主,其布局区位多无定数,空间扩散呈随机分布特征。
4.3 网络社会下的新型交往空间
乡村共同体关系的改变、乡村人口构成的多样化和“新乡土性”的塑造,促使乡村交往空间由单一的聚集空间,分化为多样的交流空间,乡村在保留传统的宗祠和大院等交往空间的同时,也要发展新的交往空间,这种交往空间是虚拟与现实的结合,实现了村民线上线下的自由交往。
首先,随着微信的普遍使用,村民拥有共同的微信朋友圈,微信成为村民之间相互沟通的重要网络平台。
微信群每天会产生大量的交流信息,既包括日常通知、生活琐事,也包括各种产品和技术交流。微信群已经成为村民日常生活中重要的网络交流空间,使人际关系与经济联系更具有主动性、流动性、平等性、多元性。
其次,由于业缘和网缘关系的作用,更多现代化要素注入到乡村空间,如在郑州樱桃沟村,一部分艺术家和创业者,依托乡村优美的自然环境和淳朴的乡土风情,选择在乡村创业,逐步形成了新型的艺术家创作天堂和交往平台(图3)。
图3 河南郑州樱桃沟村文创空间
同时,乡村创客空间也是一种新型的交往空间,创业、创新者在空间中相互交流,充分利用互联网和乡村的各种资源,实现众创到网创的转变。
最后,随着旅游村和网红村的不断涌现,乡村开始建设各种类型的游客服务中心,在提供旅游咨询服务的同时,将其打造成为村民与游客交流的重要空间,也成为线下乡村对外展示的重要平台。
4.4 网络社会下的复合服务空间
随着互联网的全覆盖,流动空间影响下的城乡要素实现均衡配置,乡村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将逐渐呈现出扁平化趋势,同时也会出现更多的公共服务空间,特别是在乡村产业体系的影响之下,乡村生产性和生活性服务空间将逐步出现分化。
一方面,乡村产业体系的开放包容,使得多元的生产空间并存,进一步催生了新的生产性服务业,形成新的生产服务空间。
对于“淘宝村”“电商村”,快递物流等新型服务空间在乡村的逐渐形成,除了服务于生活,更重要的是服务于乡村多样产品的物流配送;
对于旅游村和网红村,借助互联网,乡村旅游产业和特色产业得到快速发展,不断推动乡村休闲度假、观赏体验等功能空间的形成。
另一方面,结合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生活性服务业也发生了新的变化,产生了新型生活服务空间。
以河南为例,全省推动在乡村设置村通服务站(点)或者村淘店,为村民提供网络代购、电商培训、产品销售及其他服务,促进农村青年创业就业;
许昌鄢陵等县市全面构建三级互联网服务体系,包括县级电子商务服务中心、乡镇电子商务服务站、乡村电子商务服务点。对乡村而言,电子商务服务点重点解决农村物流“最后一公里”问题,实现流动空间对乡村和城市的无缝对接(图4)。
图4 河南焦作莫沟村村淘店、许昌鄢陵县电子商务服务中心
05
结语
在网络社会中,流动空间有效地连接了城市与乡村,加快了乡村融入城乡网络体系的步伐。
卡斯特尔在自己的流动空间理论中曾经提到,“在现代社会,流动空间也是草根团体改变我们社会的文化与政治动力的过程,以至于最后,改变流动空间本身”。
在乡村,互联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并作为新的生产力,变革着乡村的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
同时,通过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相互作用,改变着乡村的一些传统空间,并分化出了凝聚的生活空间、多元的生产空间、新型的交往空间、复合的服务空间等一些新的空间。
作为草根阶层的农民,正在努力融入到这场网络和空间的变革之中,乡村聚落空间的演进与分化,已经潜移默化地在一些地区开始,并将持续推进。
当然,在这场变革中,由于受到政策、经济、治理等各种因素的限制,互联网和信息化短期内不会使传统乡村聚落的空间格局发生颠覆性改变,特别是乡村与土地、农民与农业都是难以分离的,乡村的地方空间属性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流动空间的要素流动。
但是,网络社会已到来,在新的转型时期,国家提出“数字中国”和“乡村振兴”,乡村的发展不再只是依靠政策和市场,更多的是依靠信息技术和科技创新的力量,未来,新乡土性将会被现代而又多元的乡村空间所承载,乡村作为网络社会的重要节点,将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影响和改造社会,成为传统伦理秩序与现代化需求相结合的诗意栖居地。U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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