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阳的坠落:12年前的爆红 如流星划过

人们时常会想起央视春晚最后的辉煌时刻。短短4个小时，一夜之间，捧出小沈阳和刘谦两个国民顶流，造星速度之快，远非如今的选秀节目可以比拟。

2009年春晚，小沈阳一夜成名的时候，很多人说，他会取代赵本山，成为下一个“春晚小品王”。

如今看来，这种期许只是一场虚妄。赵本山已离开春晚舞台十年，下一个小品王仍未出现。

2010年，贾玲第一次上春晚，还是个瘦女孩，和白凯南一起拿了三等奖。

2012年，沈腾第一次上春晚，开始以“郝建”这个名字广为人知。

但最终，贾玲和沈腾凭借电影票房站稳了脚跟。而他们在春晚上表演的小品，已很难再逗笑人们。

如今，德云社带火了相声，李诞们带火了脱口秀，开心麻花带火了舞台剧。二人转和东北风味小品退回一隅，甚至被快手老铁们抢走了生意。

小沈阳陨落，赵本山的衣钵，也锵啷落地。

1

去年夏天，在综艺节目《青春环游记》里，郎朗问小沈阳：“有没有考虑做新的小品作品？”

小沈阳难以启齿：“这个小品呐，我现在就感觉，受伤。”

贾玲忙打圆场：“他起点太高了，观众对他的期待值是，你为什么没有那天晚上好笑？”

小沈阳委屈道：“你弄出来一个，就不好，就攻击你，骂你。除非碰上特别好的一个作品……小品现在，我基本不敢碰了。”

他看向贾玲：“妹子，你带带哥。”

半年之后，在另一档综艺节目《我就是演员》中，小沈阳直接说：“小品我放弃了。”

他眼里含着泪花，重重叹了口气。“研究不出来好包袱。”

他说自己不喜欢现在的小品“喜头悲尾”，也的确道出了强行升华主题和“尬煽情”的创作通病。

但他自己，并不是赵本山和郭德纲那样的改革者和开拓者，行业困境是一副太重的担子，他挑不起，也不想挑。

用他师父的话说，“全中国像你这样才华的人有好几万。”时间证明了，小沈阳恐怕也只能承认，他只是一个有些天赋、有些运气的普通人。

2

在小沈阳的身上，你看不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独断和孤勇，他是一个温和的、乐天知命的人。

他不谈什么使命和理想，更多的是，被生计推着走，从小便如此。

小沈阳原名叫沈鹤，1981年生于辽宁开原，幼时家贫，成绩不佳，小学上完，小沈阳就跟着会拉二胡打板的父母种地。

1994年，13岁的小沈阳忽然不想玩锄头，想跟公安部门上班的舅舅去玩点别的，于是说服父母，借钱送他去盘锦武校学武。

武校一年3000多块，父母不同意，他坚持要学，父母心一横，租出去十多亩地，凑了钱送他去盘锦武校。

天赋的确好，当年的全校比武大会上，小沈阳拿了一等奖。还曾获得了50块钱的奖学金。但这段经历，没让小沈阳当上警察，却为他后来与程小东合作埋下了伏笔。

到了第二年，他说什么也不去学了。父母问，他就说，“练武的人不长个。”正好，家里也凑不出第二年的学费，不学也罢。

多年之后，小沈阳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他才把真话告诉爹妈：“其实我那会可爱学了，也学得可好了，但我看咱家都没钱交学费了，所以就决定编个瞎话把你俩蒙过去。”

用小沈阳母亲的话说，这个孩子“心思重得邪乎”。

1995年，由于学费昂贵，家庭困难，小沈阳的“武学”之路被迫中断，只好打道回府，忙时种地，不忙时跟随父母去“哭丧”赚钱。

有一次“哭丧”时，小沈阳正“哭”得起劲，旁边一位看客说：“欸，这小子唱得不错，为什么不去学二人转呢？”

那时铁岭电视台正好在播放二人转招生的广告，于是14岁的小沈阳就进入铁岭县艺术团，开始学习二人转。小沈阳的嗓子，是公认的好，嗓音又高又亮，一张嘴，就知道是老天爷赏饭。

经过4年的学习，到1999年，18岁的小沈阳正式登台演出，每次能挣35块。他就向小他3岁的搭档沈春阳示爱：“你看我咋样？要不咱俩处一下试试？”

东北妹子豪爽直接，沈春阳只15岁，却很干脆：“那就处一下呗！”

小沈阳更直接，当即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双手上交沈春阳，沈春阳很高兴，打开钱包一看：里边总共不到150块钱！

6年后，2004年，二人在吉林结婚。小沈阳的妈妈在婚礼上讲话，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我这山里走出去的儿子，能在吉林市结婚，娶一个城里姑娘。”出名后，小沈阳难得地做到了“零绯闻”，对妻子和家庭的看重，与他对事业的态度形成有趣对照。

虽不富裕，除了闪闪发亮的青春一无所有，但两人相濡以沫，一起走穴演出，经历过很多酸甜苦辣，甚至曾被人轰下台。

那时候，东北二人转文化蓬勃发展，竞争非常激烈，被轰之后的小沈阳陷入思考：为什么别人都演得挺好，我就不行？

这时候有朋友提议：“要不你改名字试试吧，看能不能提提运气！”

他当时艺名叫“沈阳”，和沈春阳搭档相得益彰，但朋友说：“沈阳是个城市，太大，你压不住，要不加个小，就叫小沈阳吧！”

小沈阳觉得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然而改了名，就真能火吗？

答案是否定的。小沈阳依然不受欢迎！

他看看同行，再看看自己，恍然发现：是自己的形象拉了后腿！

身为演员，不帅也就算了，丑也丑得没特色，观众怎么记得住？

这咋办？要不去整个容？听说韩国那旮旯整得老好了……但是，一摸钱包，嗐，只能想别的辙。

于是，偷录别人的演出，走着站着观摩学习。观摩了一段之后，小沈阳想了一个“不要脸”的奇招。

3

2000年后，东北二人转舞台上多了道风景：

一个梳着油腻的中分，头上戴着发卡，嘴上抹着口红，穿着不合身的小碎花衣服，一言不合就翘兰花指的人，牢牢吸引了观众。

这个猛一看“不男不女”，像有“异装癖”般的家伙，就是为了生存放弃底线，为了让观众记住，不惜“扮丑”的小沈阳！

扮丑出位，睡车站，被人当猴耍，还挨过打……那几年的时间，大概是小沈阳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

2003年，22岁的小沈阳去张家口演出，一个月报酬5000，后来非典爆发，没人看，老板就将他和搭档扣下，只给他和朋友演出。

于是，每天，老板和另外两三个人坐在包间吃饭，小沈阳就站在包间里，穿着戏服化着妆，脸上做着夸张的表情，给他们演。

为了生计，小沈阳两口子还在澡堂子里演出过。

一群大老爷们披着浴袍，坐在澡堂子大厅，看他们演，有时会有人给他送啤酒，还加一句威胁：“必须喝啊，不喝揍你！”

其实，练过武的小沈阳，寻常人还未必揍得过他，但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为了生存，小沈阳只能装怂，打着哈哈把酒喝了，当人只是开玩笑。

就这样，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那个曾经想学武做一名警察的少年沈鹤，渐渐被人遗忘，脱胎换骨后，“贱贱”的小沈阳，逐渐被人熟知！

小有名气后，小沈阳的演出越来越多。有时一场演完，还要再跑两个夜场，最多时一天能挣800-1000元。

但这钱并不好挣。

一次夜场演出，气氛很好，不少观众拿着酒瓶敲桌子，还有观众往台上送啤酒，小沈阳喝了七瓶，实在撑不住了，赔笑婉拒。

送酒的观众大怒：“怎么着，别人的能喝，我的不能喝？”

小沈阳还是赔笑说：“大哥，我真喝不了了，要不这样，我喝一瓶，你拿一百块钱。”

这观众也不含糊，二话不说，从兜里拿出一沓钞票，啪地一声摔到桌子上说：“喝！”

小沈阳一看，这观众眼睛都红了，只好赔笑说：“大哥，我给你闹着玩儿呢，我哪能要你钱，你把钱收回去，来，我陪你喝两个！”

演完之后，小沈阳跑到后台狂吐。然后第二天，这样的经历可能又要重复一遍。最多时，小沈阳一场演出喝了30瓶啤酒……

每次醉得昏天黑地，吐得胆汁都要出来时，小沈阳就抹着眼泪鼻涕跟沈春阳说：“这是人干的活吗，下辈子可不能再干这个了！”

  所谓的艺术理想和职业尊严，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

谋生，始终是谋生。

在夜场和洗浴中心演出，观众多是本地人，保不齐哪个就是地头蛇，谁也不敢得罪。

正当他思考生命的尊严，犹豫着要放弃时，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贵人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名满天下的赵本山。

那时候，赵本山已经开始着力扶持手下的徒弟，他想着在自己退役之前，多捧几个出来。

在小沈阳口中，能得到师父的提携，是因为他“懂事”。在培训班里，小沈阳乖巧伶俐，会来事儿，同学说他适合当首长的勤务员。他对师父寸步不离，下乡时还给打洗脚水。

原本，赵本山为2009年春晚准备的小品是《送蛋糕》，主角是一对老夫妻，没年轻人什么事。结果在审查中，节目被毙。赵本山连夜赶出了《不差钱》的本子。

据小沈阳说，《不差钱》的所有包袱，都是赵本山设计的。52岁的老头儿为了琢磨本子，一宿一宿不睡觉，夜里还咳嗽。

春晚演出完毕，在回去的车上，赵本山规劝他：“从今夜开始，你将面对不一样的生活。”

小沈阳完全没概念。

他被打骂惯了，遭唾弃多了，还不能够理解师父的意思。

次日，小沈阳像往常一样，照常去刘老根大舞台演出。

结果一上台，台下人声鼎沸，全都喊着：“小沈阳，小沈阳……”

小沈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坏了。

观众很热情，场面一度控制不住。

表演完，小沈阳和以往一样，从舞台后面出去。

人群又涌了过来，大家发狂般叫喊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父母打电话称，家里总有记者前去。

在那一刻，小沈阳才切身体会到，师父话里的意思。

他红了。

火遍全中国。

小沈阳所到之处，皆是掌声。

朋友见了他，都笑着夸赞：

“你这人太牛了！”

那一年，小沈阳开全国演笑会。

历经10个省，70座城市，演出场数多达100多场。

场场爆满。

座无虚席。

4

突然的名利，令他有些飘飘然。

不知从何起，小沈阳变了。

有一回，他与赵本山去内蒙古演出。

他们一到现场，粉丝围了过来。

当时赵本山在吃饭，粉丝一直嚷嚷着要拍照。

赵本山很和气地拍了。

不到几秒钟，又一人要拍照。

小沈阳见此，怒气冲天，朝着粉丝们吼叫：

“你们干什么玩意呢？师父吃饭呢……一会儿咱们再照，理解理解不行吗？”

粉丝们听了，悻悻地走了。

赵本山见此场景，猛地踹了小沈阳一脚：

“干什么玩意，人家找你，你就这样？去，给人敬酒去。”

被师父教训了，小沈阳才收起气焰。

可没有赵本山在场时，他又神气起来。

小沈阳参加活动，每次有工作人员来搭话，他的嘴里叼着烟，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慢慢地，网上频繁传出，小沈阳耍大牌。

他不愿与粉丝握手、合影。

上综艺，态度极恶劣。

最惊人的一次，小沈阳参加一个颁奖典礼。

他拿着麦克风，突然对着台下的明星们怒吼：

“吓死你们，都困了咋啦都？玩手机呢，鼓掌不行吗鼓掌，别老玩手机，没事多鼓鼓掌多好啊。”

镜头这时恰好对准了邓超。

邓超惊得目瞪口呆。

主持人连忙打圆场：“谁叫这是微博之夜啊。”

小沈阳咄咄逼人，一边做括胸动作：

“热闹的情况，热闹的晚会嘛，总看手机！男人嘛，没事多拍一拍……会怎么样呢？”

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胸肌呐，女人一拍拍，你想象一下……鼓鼓掌感觉自己够大。”

得！还说起了黄色笑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变得绯闻缠身，争议不断。

拥有名气后，张艺谋率先找到小沈阳，邀请他出演《三枪拍案惊奇》。

这是一部喜剧。

看似很符合小沈阳的特质。

可小沈阳一出演，被嘲笑。

这部片子的豆瓣评分只是4.7分。

绝对的烂片。

小沈阳没有意识到风险。

一年后，他再次出演喜剧电影《大笑江湖》。

剧组请来了吴宗宪、曾志伟、陈志朋等明星。

可谓看点十足。

但电影一上演，被群嘲。

豆瓣评分同样4.7分。

小沈阳成为当届的金扫帚奖获得者。

演技太烂，他还是不反省。

接着主演《河东狮吼2》。

这一次，电影口碑差到人神共愤，豆瓣评分只有3.4分。

小沈阳再一次喜提金扫帚奖。

他也成了“最令人失望男演员”。

按理说，一般男星走到这一步，会停下来，想想以后的路。

但小沈阳似乎将错就错，继续演烂片。

他的一系列电影中，有些没有评分，有些只有2.9分。

 那几年，他挣钱挣得上头。剧本递到手里，看都不看，就接下。

短短三年，他拍了19部戏，最多的一年就拍了9部。“戏接得太多了，这个刚上两三天，又上下一个戏，刚进入角色，又回来。”

虽然早已过了“谋生”的阶段，但小沈阳似乎还处在“谋生”的惯性中。

谋生的下一步是什么？他不知道。

还没等他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就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演了太多不叫好也不叫座的商业片，他成了“票房毒药”。

再因为一再被曝耍大牌，路人缘也被耗尽。

他用不敬业、浮躁、不懂敬畏，消磨掉了曾经所有的好感。

命运将馈赠给他的荣华、名利、好评，都收了回去。

多年后，口碑崩坏、人气下滑的小沈阳，已经很难接到优质的影视资源。他不止一次公开表达自己的悔恨。

“那时候小，很毛，一个劲地挣钱，没有给自己规划很好的路。”

5

除了爆红后的无节制捞金，堪忧的创作能力也让小沈阳无法走得更远。

这个隐忧早在春晚爆红时就埋下了。赵本山安排的本子里，小沈阳不是创作者，充其量是一个唱功优越、自带喜感的优秀执行者。

在全国巡回演出中，他不断重复同样的梗。让人们惊艳的，更多是模仿和唱功。

纵观喜剧领域，凡是能挑起行业大梁的人物，无一不具备强大的原创力。

那些年，赵本山创造的语言，已经深深植入中国人的日常辞典，影响着中国人的语言习惯。

1990年《相亲》，创造了“傻样儿”。

1993年《老拜年》，创造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1996年《三鞭子》，“你长得都违章了。”

2000年《钟点工》，“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2002年《卖车》，让“忽悠”成了“骗子”的代名词。

2005年《功夫》，“耗子给猫当伴娘。”

2006年《说事儿》，“那是相当的……”

2011年《同桌的你》，“此处省略一万字。”

小品王，哪里只是会搞笑的人？

而如此卓越的原创能力，在当今时代的小品舞台上，消亡殆尽。

小沈阳之后，赵家班又捧出一个新星，就是宋小宝。

2011年，宋小宝跟着赵本山上辽宁台春晚，小品《相亲》让他一炮而红。

宋小宝早期的表演视频被翻出来，人们发现他“男扮女装”的表演风格和一些段子，跟小沈阳如出一辙。于是，“抄袭小沈阳”的指责一直伴随着他。

后来，赵本山接受采访时谈及此事，外界才知道，原来不是宋小宝抄袭小沈阳，而是小沈阳借鉴宋小宝。

早期表演二人转时，宋小宝模仿一位邻居的言谈举止，开发出一套“反串”的表演风格。谈及此事，他本人表现得挺大度：“我宋小宝也学别人的东西，只是媒体不知道而已。”

“也学别人”是真话，“媒体不知道”却不大可能。

早在2015年第一季《欢乐喜剧人》播出后，就有人提出质疑，宋小宝团队的多个作品，都“高仿”了《搞笑演唱会》、《喜剧大联盟》等韩国综艺的节目。

其中小沈阳主演的《上海新滩》，曾备受好评，实际上故事创意和韩国人的作品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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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被小沈阳借鉴风格这件事，宋小宝打过一个比方：“我做了一双鞋，他穿着比较合适。”

这双鞋，小沈阳曾经穿着它走遍四方，穿了几年，观众也审美疲劳了。

曾经有过个阶段，小沈阳很依赖赵本山，有什么事都找师父说。他怕做采访，赵本山就帮他安排，找他熟悉的韩红做主持。小沈阳曾经以为，有师父罩着，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而成年人，终究是要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用自己的信念做选择的。

小沈阳不可能永远活在赵本山的羽翼之下。

可现在鞋旧了，不合脚了，小沈阳找不到新鞋子。

会做鞋的人，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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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周冲的影像声色/最人物/万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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