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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包容同性恋,到底由谁说了算?| 学人说

2016-07-18 张汇泉 缪斯夫人


我们对同性恋的态度是如何产生的?这也许不只是一个个人观点,它甚至与国家政权的影响息息相关。 

每当我们谈起“政权影响公众意见”,大家头脑中第一个印象可能是国家政权,通过大众传媒、教育系统,对公民在公共领域的政治态度进行引导。事实上,即使在非常个人领域的议题上,例如堕胎权利、婚恋观念、性行为与性取向、对父母等长辈权威的服从度等等,政权这一宏观环境也会对个人价值观产生影响。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就是国家政权的权威性如何影响人们对同性恋现象的态度?




撰文 | 张汇泉

责编 | 钱岳


1为什么国家领袖要管同性恋这件事儿?


举个例子,近年来,俄罗斯和北美、西欧国家经常在同性恋权益问题上发生争执,甚至美剧《纸牌屋》第三季都以大量篇幅去描述这段现实,比如:总统夫人前往莫斯科营救入狱的同性恋民权人士并引发外交风波、“暴动小猫”乐队在白宫晚宴上抗议俄罗斯总统彼得罗夫(虚构人物)等等内容。

 

笔者一开始对此也很困惑:我能理解权威领袖在政治议题(选举、司法改革、反腐败)上反对开放;然而,为什么在较为私人、看似不涉政局的婚姻、性、家庭、生育等等议题上,领袖和政权也希望加以强力控制呢?我们就先引用《纸牌屋》第三季彼得罗夫总统向安德伍德总统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台词吧:

 

 "我需要展示我的强硬。总统先生,你不了解俄罗斯。如果你的人民不喜欢你的施政,他们用选票让你下台。如果我的人民不喜欢我的施政,他们就推倒我的雕像。反同性恋宣传法太野蛮了?是。当然很野蛮。但是宗教、传统,这些对我们俄罗斯大多数人民来说,是扎根在骨子里的。这部法律,是为他们通过的。正如你要代表你的人民,我也要代表我的人民。"

 

的确。正如彼得罗夫总统在《纸牌屋》里针对同性恋问题寸步不让,甚至不惜与美国的高峰会谈破裂。现实中,俄罗斯领导人普京也在堕胎、同性恋乃至外国公民收养俄罗斯婴儿等议题上,采取非常保守且强硬的态度(Makarychev & Medvedev 2015)。世俗政权在这些议题上的表态,能够起到鼓动民族情绪和民族主义、提升民族内部向心力的效果。相反,在这些议题上的松动,则会损害世俗政权在“维护民族文化”、“维护传统价值”等方面的道德权威,进而损伤威权政府的合法性。可见,在特定文化、社会环境里,即使是看似个人空间里的性、婚姻、生育,都和周遭的宏观环境——宗教、传统乃至政治权威——紧密联系着。


2什么样的公民会更包容同性恋?


今天我们就来说说宏观制度如何影响人们“对同性恋的包容/接纳”程度。什么样的人对同性恋持有更包容或接纳的态度呢?

 

既有的研究结论显示:无神论者相比于有宗教信仰的人更包容同性恋;年轻人相较于年长者对同性恋更包容;社会分层中处于高阶层的人士往往比底阶层的人士更包容;受教育程度更高的人,通常也更包容和接纳同性恋。从国家层面来看,富裕国家、社会财富分配较平等的国家,比发展中国家以及财富分配较不平等的社会,总体而言也更加包容同性恋。

 

近期的研究则更细致的考察了制度环境的作用,例如Scott Milligan和合作者于2014年发表在《加拿大社会学评论》上的比较研究发现,和人们通常的认知不同:就同性恋议题而言,个体信仰伊斯兰教本身并不会让人不包容。比如,生活在西方社会的穆斯林没有比非穆斯林更加保守。然而,生活在伊斯兰政权统治之下的人,无论他们是否是穆斯林(换句话说,无论他们是穆斯林、基督徒或无神论者),都比生活在非伊斯兰政权下的人更加保守。也就是说:不是个体宗教信仰,也不是某一种文化必然保守;而是制度环境(包括政府、司法等)约束了个体公民的行为和观念。当然原作者也提示,有可能是长期“自我选择”的过程,让观念较为西化的穆斯林选择了移民西方,而保守者更愿意留下。


3政治自由与对同性恋的包容程度


者沿着这个思路,使用1981年到2014年世界价值观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的数据,对99个国家、240个“国家-年份”的案例进行比较,考察了政权的政治自由/开明程度与该国民众对同性恋议题包容程度的关系。政权的政治自由/开明程度的衡量指标包括:是否有自由选举、自由媒体、独立司法、信息公开、允许社会运动和抗议等。笔者采用多层线性模型的分析发现,非自由政权不仅仅整体上更加保守,还会调节教育对人的影响。

 

在下面的这张图里,蓝色折线代表根据FREEDOM HOUSE(自由之家)测量为最自由的社会(Freedom House Index得分为1,比如丹麦);黑色代表最不自由的社会(Freedom House Index得分为7,比如北朝鲜);红色居中(得分为4,例如墨西哥)。横坐标轴代表由低到高的五个教育水平。纵坐标轴代表对同性恋由低到高的包容度。


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对同性恋持有越开明和包容的态度吗?从图中我们发现,受教育程度与人们对同性恋的态度的关系,在不同社会制度下有很大差异。在自由社会(如蓝线所示),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对同性恋的接纳程度越高;换句话说,在自由社会,教育施加的开明作用最为明显。而在半自由和不自由社会,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却并不一定对同性恋怀有更接纳的态度;换言之,相比自由社会而言,在半自由或不自由的社会里,教育施加的开明作用相对较小。



为什么教育的作用大小,依赖于政权的自由程度呢?

 

如果依据边际效用理论推测,越是保守落后的国家,越是教育稀缺的国家,教育给人带来的启蒙作用应该是越显著——但这显然不符合以上发现。另一种推测是,非自由政权(无论是神权,还是威权)不希望教育施加过分自由化的影响,从而有意识干预教育内容,从而让教育的自由化作用弱化。几十年前有句老话,“知识越多越反动”。或许在非自由化的国家,政府通过各种潜移默化或者明目张胆的意识形态教育,让知识分子变得没那么“反动”。不过,需要提醒大家的是:这里的论述仅仅是基于数据的一种假说,尚不能充分证明“从威权政权到保守观念”的因果关系;相反,亦有可能是先有持有保守观念的大众,才催生了倾向于保守的政权。

 

总之,今天推荐的论文和讨论说明了:无论是公共领域议题,还是私人生活方面的态度,公民个人的观念,都宏观的制度、政权密不可分。


参考文献:


Milligan, S., Andersen, R., & Brym, R. (2014). Assessing Variation in Tolerance in 23 Muslim‐Majority and Western Countries. Canadian Review of Sociology/Revue canadienne de sociologie, 51(3), 239-261.


Makarychev, A., & Medvedev, S. (2015). Biopolitics and Power in Putin’s Russia. Problems of Post-Communism, 62(1), 45-54.


Zhang, T.H. (2016). Freedom, Education and Tolerance of homosexuality: A Comparative Study of 99 societies. Unpublished Manuscirpt.


张汇泉多伦多大学社会学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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