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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们都太偏激了吗？浅谈如何理解社会科学类论文 | 学人说
撰文：张喆
责编：靳永爱
留言板块最主要也是收获最多“赞”的评论是：作者矫枉过正了！ 看公主动画并不一定会产生不好的后果。很多读者甚至反应：自己或者自己身边的经验说明小朋友在成长的过程中，即使经常看公主动画、玩公主类型的玩具，长大后也能对公主文化和其他文化现象进行批判式的理解。 我完全同意这种观点，而且觉得这种说法与本文的观点并不相悖。为什么呢？这要从如何做社会科学类学术研究说起。 社会科学研究（尤其是定量研究）的目的是了解社会生活中的普遍现象并分析其普遍规律。大多数的社会科学研究都不能像自然科学研究那样做控制对比的实验。拿原文的例子来说，每个小朋友的家庭环境不同（爸爸妈妈本身对社会事务的理解不同，引导小朋友的方式不同）、性格不同（有些天生就很被公主文化吸引，有些则不然），我们没有办法找出两个各方面都一模一样的小朋友出来，然后让一个小朋友看很多公主动画，另一个一点都不让看，过一段时间再进行对比。 大多数社会科学研究还是用抽样加数据分析的方法来探究社会规律。 这些研究是怎么做出来的呢？首先，研究人员会从研究对象总体（population)中抽取一个样本(sample)，这个样本越能体现研究人群的普遍特征越好。在那期介绍迪斯尼公主的研究中，研究对象总体是学龄前的美国儿童。为了保证研究样本能够体现研究人群的普遍特征，研究人员所抽取的样本来自四个不同的学前班和幼儿园。考虑到地域对学龄前儿童的不同影响，其中两所学龄前机构来自一个美国中西部的中等大小的城市，另外两所来自一个美国西北部靠太平洋的小城；考虑到收入差距对学龄前儿童的不同影响，每个城市的两所学校，一所是大学附属的教育机构（条件较好），另一所是普通社区内的教育机构（条件较差）。选定了学校后，研究人员再进行进一步的抽样，以保证样本中每种家庭的小朋友（收入、种族等）都能占到一定比例。 整理好数据之后，研究人员会根据研究问题和数据的实际情况选取合适的研究方法来分析数据。值得重点说明的是，现在以定量为主的社会科学研究主要是通过统计模型来分析样本平均值，从而推断人群的平均值。比如这篇文章，就是分析：平均来说，接触迪斯尼公主动画的机会对小朋友的典型性别行为有什么影响。 在分析数据的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那就是控制协变量（controlling for other covariates)。这个概念的意思是：在运用统计模型分析数据的时候，为了减少其他因素对具体研究问题的影响，其他因素都被控制在了一个恒定范围内。用原文的例子来说，当研究者在研究小朋友受公主文化的影响程度与其典型性别行为的关系时，他们用统计模型将一些可能影响这个关系的因素都控制后进行比较；换个方式来理解就是，统计模型中所有小朋友的家庭收入、种族背景、父母亲的婚姻状态和教育程度都被设成一样的了，在“控制住”这些因素的前提下，研究者仍然发现：接触迪斯尼公主文化的机会越多，小朋友的典型性别行为越多。 因为这个研究用的是纵向数据（即在不同的时间点对同一个样本里的受访者进行了追踪调查），所以研究者还“控制”了小朋友一年前的典型性别行为（即“控制”住某些小朋友本身的性格特征），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仍然发现了一样的结论。 所以说：这篇学术论文完全没有否定很多其他因素（比如家长的引导以及小朋友日后自己做批判思考的过程）对塑造典型性别行为的作用。当我们要很全面地分析一个社会现象时，确实要将多种因素都考虑进去。如何将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呢？这就需要很多像这篇文章一样的学术论文，每篇都有一个集中的切入点，有些研究小朋友接触某些文化的机会，有些研究父母的引导作用，将这些文章都总结起来，我们就大概能够了解一些人类社会行为形成与发展的规律了。 所以我们该怎么阅读和理解这些学术文章呢？在读学术文章的时候，我们要能明白，这篇文章揭示的是考虑了一些相关因素以后，某两种社会现象在普遍人群中的平均的联系。我们生活中的经验有可能与这个研究结果看上去不符（比如，我有认识的小朋友看很多公主动画，但典型性别行为并不多），一是因为普遍的社会现象并不能解释某个个体的行为，二是因为其他的因素将这种联系弱化了（比如小朋友的父母进行了很积极的引导）。
《为什么他们不让孩子看迪斯尼公主动画？》这篇文章不仅仅是想给家有小朋友的父母一些启示，更重要的是，我想介绍一个社会学的基础概念—性别社会化（gender socialization) ；指的是人们学习并迎合社会中关于既定性别的期待和规范的过程。男人之所以成为男人，女人之所以成为女人，社会是“贡献”了很大力量的。
继续看读者的评论，有些读者指出：不用那么严肃地、一刀切地批判公主动画嘛，现在很多公主已经不是傻白甜了，比如近几年迪斯尼推出的公主，《冰雪奇缘》里的艾莎（Elsa）和《勇敢传说》里的Merida，都是突破以往的传统女性形象、非常勇敢积极的人物。 我同意这些读者的看法。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女性地位的提高，迪斯尼确实在不断改进他们推出的公主形象和动画。不过即使在这些情境下，我们还是能看到传统公主形象的影子。比如:在《勇敢传说》里，女主角Merida的人物设定是个很勇敢自信的爱尔兰公主，一头红发，圆圆的脸上有可爱的雀斑，弓箭不离身，随时可以出发。所以当这个公主形象推出的时候受到了很多父母的欢迎。可是后来有人发现，有些周边产品上的Merida跟电影里的非常不一样：电影里健康果敢的青年姑娘变瘦变性感变成熟了，手上的弓箭也不见了。这些“改良”的产品似乎又把我们带回到了以前的迪斯尼公主的记忆：公主最重要的特征还是她们某种特定的女性化的美丽。除了为生活的一蔬一饭而奋斗，我觉得大多数人一直都在不断了解自己、了解社会（相信这也是为什么你会点开这篇推送的原因之一吧）。今天写这篇文章，从迪斯尼公主，聊到读者的评论，再谈到学术研究的过程和理解建议，其实就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社会科学研究者是怎么认识自己、探究社会现象的。希望这些对你的生活有所启发。
文献（资料）来源：
Coyne,S. M., Linder, J. R., Rasmussen, E. E., Nelson, D. A., & Birkbeck, V.(2016). Pretty as a Princess: Longitudinal Effects of Engagement With DisneyPrincesses on Gender Stereotypes, Body Esteem, and Prosocial Behavior inChildren. Child Development.
Disney: Say No to the Merida Makeover, Keep Our HeroBrave!
https://www.change.org/p/disney-say-no-to-the-merida-makeover-keep-our-hero-bra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