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说｜婚姻中，我们所看不见的权力
昨天我们介绍了异性恋的亲密关系中，特别是婚姻中，三种权力中的两种：“显性的权力”和“隐形的权力”，今天我们来看看第三种——“看不见的权力”。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人们眼中理所当然的权力到底是生活中的哪些现象呢？是否同样发生在你的身上了呢？是否真的已经被我们大多数人忽视呢？这种权力对亲密关系的影响是什么？权力的关系又是什么？
责编：靳永爱
昨天我介绍了Komter的论文，论文里说，在异性恋的亲密关系中，特别是婚姻中，有三种不同形式的权力。
第一种叫显性的权力（manifest power）。显性的权力表现在看得见的结果上，比如在婚姻中有没有想改变什么？有冲突吗？如何解决的？ 电视剧《虎妈猫爸》里，罗丹离婚时的场景就是一个例子：
《虎妈猫爸》片段
第二种叫隐性的权力（latent power）。隐性的权力表现为，夫妻双方没觉得婚姻中需要改变什么，也没有什么冲突。但是，有更多权力的一方的需求和愿望被考虑到了，而拥有权力较少的一方因为想到对方会有消极的反应或害怕破坏婚姻关系，找出理由不再想改变什么或避免冲突。
看看I DO广告里，把“女人牺牲了自己的梦想来成就男人的梦想”当做幸福的代名词，这无疑是男权社会中“隐性的权力”的体现。
《I DO》广告
第三种叫看不见的权力（invisible power）。看不见的权力是指，主流的性别意识形态使得妻子将客观上不平等的婚姻关系看作理所当然的存在。
那么“看不见的权力”，看都看不见，如何说得清呢？
研究者让被访者说一说他们最喜欢他们自己的什么方面以及最喜欢他们配偶的什么方面。研究者认为，可以说出自己欣赏/喜欢自己的某些方面，是自尊（self-esteem）的体现。结果，研究者发现：
妻子的自尊程度比丈夫的自尊程度低，并且这种性别差异在妻子没有工作的夫妻中最明显。
妻子倾向于认为自己的认知能力没有她们的丈夫强。
丈夫对自己能力的评分比妻子对她自己能力的评分要高（换言之，丈夫比妻子有更膨胀的自我评价）。
妻子更容易提到她们自己的负面品质，尤其是未就业的妻子对自己的评价是最消极的。
更有意思的是，妻子对丈夫的信心比丈夫对自己的信心还要高。
这种差异很好理解。想想现在的中国，大家得到的恋爱、婚姻指导都是什么？
“女人不要太强哦，太强的女人不会得到幸福的。”
还有一直很火却最近才被批斗的Ayawawa有一套PU和MV理论，这套错误、毁三观的理论影响了千千万万的男男女女，其理论的核心是：女人啊，你要漂亮要温柔要懂事哦，切记要崇拜男性，甚至以他为荣。
在这些观念的熏陶下，很多女性都希望找到“很man”、“让我崇拜”的男人当老公。在亲密关系中，女人习惯更多地扮演“崇拜者”的角色，而男人则是“家里的顶梁柱”和“被崇拜的英雄”。
在这些社会文化的熏陶下，男人比女人拥有更强的自尊心，同时，丈夫所具有的男性特征也比妻子所具有的女性特征被社会赋予更高的评价。
丈夫的这种膨胀的“自尊心”“自信心”在婚姻中赋予他们更大的权力。同时，男权社会有一种隐性的阶级和价值体系，即社会文化对男性比对女性有更高的评价。每个男人都从这种不平等的价值体系中获益，从而男性在婚姻中的权力也得到提升。
这种权力是看不见的，因为它们往往被当做显而易见、理所当然的性格差异。男人就是要面子啊、女人就该温柔啊、男人就是有领导力呀、女人就该崇拜男人啊……从小被灌输的这些观念根植于人们的内心，使得丈夫和妻子都不觉得“妻子崇拜丈夫”或者“女人应该找个让自己崇拜的男人当老公”是一种不平等。
同时，“看不见的权力”在夫妻的日常生活中得以巩固。比如，研究者要丈夫和妻子分别估计他们对家务劳动的贡献。结果，丈夫经常高估他们自己做的家务活的比重，同时低估妻子的贡献，特别是当妻子没有工作时，丈夫的这种认知偏差是最明显的。这种认知偏差使得丈夫从心理上就不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实现他们妻子要他们多做家务的要求。他们觉得“我已经做得够多了，你还提这种要求，不是无理取闹吗？”
这种认知偏差的例子，在生活中很常见。我的一个朋友，她婚后是全职妈妈，可丈夫轻松的一句“一个人带孩子有什么累的？”让她觉得心灰意冷。
她说：“真心无力反驳。确实，我们每天做的只是陪孩子起床，给孩子弄吃的，给孩子换尿不湿，陪孩子玩，陪孩子睡，冲奶给孩子喝，给孩子刷牙洗脸，我们自己睡睡不好，吃吃不好，每天还保持着高度警觉怕孩子磕到怕孩子受伤，所以我们真的不累（手动再见）。”
同时，丈夫、妻子、甚至生活中的其他人也会通过各种方式让生活中的不平等合理化，比如很多人都觉得“男人就是不会带孩子呀”、“女人从做家务和带孩子中得到更大的乐趣”……
先不谈现在已经有研究表明这些“常识”都是错误的，但这些常识的存在，使得丈夫和妻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妻子花更多的时间做家务、带孩子、或者放弃自己的梦想成全男人的事业是不平等的体现。
当然，我写这篇文章的用意，并不是说，婚姻中不该有崇拜。不过我觉得，尊重比崇拜更合理，并且这种尊重应该是相互的。
正如我在《为什么结婚？》中写道：现代婚姻更多强调的是人的自我成长，即每个人应该发展独立、有成就感的自我，而不是仅仅为了伴侣而牺牲自己。在亲密关系中，人们应该获得的是个人的成长和深层次的亲密感。这种亲密感是通过坦诚相见的沟通以及与配偶分享内心的感受而达成的。
我认为，深层次的亲密感应该是建立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两性关系之上的。
上次有读者留言：“搞清楚权力关系似乎也没法让权力重新分配啊……”
我始终认为，发现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只有当我们意识到生活中的问题，才有走向更好生活的可能性。
钱岳
英属哥伦比亚大学
社会学系助理教授
专注研究家庭婚姻
社会性别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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