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公路上的战争风云
原创文章
自驾游前南之十
我们离开了古城希贝尼克一路北上,沿着克罗地亚境内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前行。在没有高速公路的时候这条大通道叫做“一号公路”,是克罗地亚第一大城市萨格勒布到第二大城市、也是在最重要的海港斯普利特的连接线。现在有了高速公路自然方便快捷许多,但是高速公路与一号公路并不完全重合,一号公路要经过克尔卡河国家公园、普利特维采风景区等地,是高速公路无法取代的。因为我们要去普利特维采自然保护区,就没有选择高速公路,沿着一号公路前行,很快就来到克罗地亚一个新开辟的风景胜地——克尔卡河国家公园。
远眺希贝尼克
这个国家公园是克尔卡高山峡谷内的一个峡湾,峡湾内有一个很大的湖泊,连接着克尔卡河,我们站在峡湾上方斯科拉丁入口处向下望去,看见深邃的湖泊上停泊的游艇、闪着金光的修道院塔尖和蓝天碧水映衬下红色砖瓦的小城,整个公园蔓延数公里,显得清新典雅、自然质朴,它主打自然风光,以生物的多样性而著称。
克尔卡国家公园
峡谷上方有一座气势宏伟落差很高的大桥,使大家不约而同想起了南斯拉夫电影《桥》。由于时间的限制我们只能过门不入舍去了这个景点。普利特维采国家森林公园湖光山色更是叫绝,号称“十六湖区”,以方圆几十公里绵延不断地瀑布、湖泊和自然景观闻名于世。1979年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自然遗产。
像不像南斯拉夫电影《桥》?
沿着一号公路行进,经过了乌德比纳空军基地,现在该基地和机场已经没了,只剩下乌德比纳这个小镇了。从乌德比纳走不远就到了克宁城。克宁城紧邻克尔卡河,克宁是一个很小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万多人口,按理说不是常规的旅游景点。但是它在历史上可一度名声显赫,中世纪时它曾经是克罗地亚王国的首都,国王就住在克宁城堡里面。后来它是从克罗地亚进入达尔马提亚海岸的必经之路,一号公路是南北走向,另一条路是从达尔马提亚西部经过克宁进入波斯尼亚东西道路,两者在克宁城交汇,克宁城是一个交通要道的十字路口。它对于由地中海沿岸城邦+内陆城市构成的国家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也就是说,如果克宁被占领,首都和整个达尔马提亚海岸的联系就被切断。10世纪前后达尔马提亚和潘诺尼亚两个地区建立统一国家奠定了克罗地亚的民族历史。达尔马提亚海岸对克罗地亚而言就像人的四肢一样重要,扼住了克宁就等于切断了克国的手脚,使首都与斯普利特、西贝尼克、特洛基尔、杜布洛夫尼克这些城市无法相互照应。所以克宁虽小,战略地位却十分重要。
我们前面多次提到克拉伊纳塞族是处在四周,把穆克联邦围在中间,克拉伊纳的塞族在内战时期控制的土地主要有两块:其中包括我们第一天到的奥库察尼,还有一块是多瑙河沿岸地区直接和塞尔维亚接壤的那一块,当时塞尔维亚军队全盘接手南斯拉夫人民军的武装,他们直接越过多瑙河占领此地,打响了内战中的第一枪。
1991年就是在普利特维采风景区这个让大家流连忘返风景如画的地方就是发生了血腥部族冲突。湖区是属于克拉伊纳与波黑接壤的地方,一帮塞族居民在军队的支持和鼓动下,以人民军留下的武器装备,袭击了克罗地亚驻普利特维采自然保护区的警车,打死了一个警察酿成事端,后来事件逐渐升级,最后导致全面内战爆发。
普利特维采
在克罗地亚内战初级阶段,塞族占有绝对的优势,因为从第一南斯拉夫开始在克塞两族中就形成的惯性是“塞尔维亚人是掌权,克罗地亚人是管钱;塞尔维亚人是拿枪的,克罗地亚的人是种地经商的”,也就是说,虽然这两个民族之间没有绝对的族群分工,但历史上造成的路径依赖使得克罗地亚传统上军事方面就不如塞族。
由于二战时期亲纳粹的克罗地亚独立国的政治不正确,在南共时期南人民军基本上是在塞尔维亚人的控制之下,克族只有连武警算不上的警察和民兵。南共瓦解后塞族继承了联邦的国防军事力量。所以克塞交火力量完全是不对等的,等于是克族的警察和人民军的正规部队交手,自然不是其对手。
二战中的图季曼(左)
塞族占有的绝对军事优势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后来波黑战争发生以后,塞族的主要精力就转移到波斯尼亚身上,再加上国际社会的调停,克族境内的战火暂时平息。但停战条件显然不利于军事力量薄弱的克罗地亚,实际上等于是承认了克拉伊纳的割据状况。
克拉伊纳控制的地区以克宁为中心,把一号公路拦腰切断。从萨格勒布到沿海港口城市已经无法通行,达尔马提亚一长溜城市变成了孤悬国外的飞地。而东边的奥卢察尼也是克拉伊纳塞族控制区,东边从斯洛文尼亚到斯拉沃尼的道路也被阻隔。如果接受这种条件等于克罗地亚被塞族团团围困了。在现实的逼迫下克罗地亚被迫接受了丢失1/4领土屈辱的停火条件。
从1992年开始,前南境内第一阶段的战争结束。毫无疑问塞族占了上风,最后也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如果就此打住,见好就收的话,塞族对这些地区的控制也许就会保持下来。但是塞族在米洛舍维奇的煽动和挑唆下,全民叫嚣乘胜追击,他们和克拉伊纳的塞族联手作战,攻克了一个又一个穆斯林城市,连续发生大屠杀。这种行为挑战到国际社会的底线,克拉伊纳在克族边界的两边,其塞族高度卷入了波黑内战,包围了波黑在最重要的穆斯林城市比哈奇,比哈奇的围攻战就是克罗地亚的塞族打的。
在国际社会为波黑内战寻求解决方案的焦头烂额之际,克族境内的塞族越境进攻波斯尼亚彻底惹恼了一些欧洲国家,他们感觉这毕竟是欧洲而不是非洲,如果对眼皮子底下的种族屠杀不管不顾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如果不是塞族挑衅行为,国际舆论也许就不会容忍后来图季曼势力的崛起。但是因为塞族力量太强大且步步紧逼,最终失去了调停各方的同情,而塞尔维亚传统的盟友俄罗斯在叶利钦时代支持力度大不如以前。人们感觉到需要有一股力量来制衡塞尔维亚。1994-1995年国际社会对前南各国都是采取武器禁运的。包括克罗地亚本身也是不能进口武器的。但是克族人想方设法突破这个封锁,用类似走私武器的方式快速装备起一支部队,使得克罗地亚有了一支能打仗的军队。
克罗地亚的武器装备
这主要取决于两个条件:第一,在一定程度上国际社会对克罗地亚持有一定的同情心,对它的有些行为采取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第二,总统图季曼的因素绝对不可忽略,当然后者的权重分量要更大。
图季曼早年间参加南共游击队,与纳粹与乌斯塔沙进行过战斗,他的父亲是自杀身亡的。图季曼原来说,他的父亲是被乌斯塔沙逼死的,后来到了90年代南共跨台以后又说是被共产党迫害自杀的。图季曼有一点和米洛舍维奇一样,在铁托时代是有过很多磨难的。这两个人的父亲都是在铁托掌权以后自杀的。图季曼在南人民军曾官阶到少将,成为克罗地亚最有影响力的军方人士。
图季曼在军队中
铁托时代既压制塞尔维亚的民族主义,也打击其他民族的民族主义。1961年图季曼离开军队退役,在萨格勒布大学从事军事史家和工人运动史研究。1967年他因为支持克罗地亚分裂运动被开除出南共,还因此被捕入狱。1981年他因坚持克罗地亚独立而再次被判监禁3年,因此成为持不同政见运动的领袖。
在90年前后的民主大潮中,图季曼率领克罗地亚的反对党——民主共同体赢得了选举,在整个前南六国,在民主化的第一轮选举中,掌权的人基本上都是原来的南共盟成员,只有图季曼是个例外,他是绝无仅有的不是南共成员而赢得第一次大选的人士。图季曼的动员能力主要来自他重振克罗地亚的雄心。此人在军事上很有一套,在他的主持下,利用两年的战争喘息阶段快速打造了一支能战斗的克罗地亚军队。
1995年波黑境内的战事愈演愈烈,乘着国际社会对克拉伊纳塞族武装在波斯尼亚战争中围攻比哈奇对穆斯林进行的大屠杀谴责的档口,图季曼领导的克罗地亚当局精心策划了军事行动——所谓的“风暴行动”,从塞族背后发动全面进攻,仅仅3天就把克拉伊纳塞族武装击溃,一举攻克克宁,报了两年前的一箭之仇,打破了克族在军事上不如塞族的“魔咒”,也使得图季曼名声大振。1997年图季曼任期届满后又通过公民直选连任总统,直到1999年底去世。关于对他的评价,我们后面还会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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