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鱼联文|第六场「厨戏痞」A02：惜娘by 程梨涡
厨戏痞
三个人，一台戏本篇组别：A五湖鱼
（S四海鲸、A五湖鱼、B桃花鱼、C溪流水）
❀书鱼联文第六场-A02
惜娘
by 程梨涡
限定词：凡人皆有一死
【一】
正菜已经备齐，打下手的都四散了出去，小楚却还辗转在灶头煨一碗百合甜汤，是惜娘指名要的，他近些日子胃口不好，难得说想吃什么，小楚很珍重这个机会。
她这厢正忙活着，突然听见厨房的木门嘎吱一声响，眼风带过去，又是西街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他顾自从篮子里拣了一根黄瓜，往衣服上随便一擦，边啃边走过来与她搭话。
“小楚姑娘，忙什么呢？”若要细看，这人长相其实尚算清俊，只是勾肩驼背，形容猥琐，加之终日游荡街头不务正业，人们终是连他的名字都淡忘了，只叫他郑痞子。
小楚斜睨他一眼，嘴上却是冷淡的答非所问：“惜娘子今日身体不适，你回去罢。”
郑痞子置若罔闻，一闪身贴到她身边，笑道：“我不找他，我来找你。”
小楚将手里的抹布拍在灶上，面上已是一层薄怒，叉着腰道：“我更是不想看到你，你哪来的滚回哪去，别再白费力气，你再来一万次，惜娘子还是不见你，不见不见！”
郑痞子努了努嘴，也不听她说，抓起那抹布掀开瓦罐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口直往嘴里送，霎时烫得龇牙咧嘴，好一番哆嗦才镇静下来，咂嘴回味道：“嚯，这汤滋味浓，你对惜娘真是用了心的。”
小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看他还有什么泼皮无赖的招式，郑痞子却不再妄动了，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扮相，说：“就是烫了些，你端给惜娘的时候，万万嘱咐他要当心。”
“你算什么东西，”小楚说着，将那罐甜汤悉数倒进了潲水桶里，尖牙利嘴地回道，“惜娘想的甜汤，你也配尝第一口吗？”
“你走不走，我查仨数，你再不动，我叫棍棒来撵你。”
郑痞子终究不敢放肆，换上一副讪讪的笑容，啃着黄瓜溜了出去。
【二】
小楚将饭菜端进去的时候，惜娘正对着铜镜闭目养神，纤指点按着太阳穴，熏香丝丝缕缕钻过他的眼睫，十分好看。他的面前摆着一本书，应是志怪奇谈一类，已经翻了过半，他看累了。
小楚知道他在烦忧什么，八年前的此时，一场大火烧掉了原来的戏班子，他失去了恩重如山的师父和同心同德的师弟，自此性情大变，原本灵动跳脱的人爱上了听本看书，好像在那些怪力乱神的故事里就能求得圆满似的。虽然后来他也脱出同门做出了一番成绩，但年年到了这个时候，总是饶不过自己。
听到声响，惜娘也转过头来看她，眉目间淡淡的。他脸上还是那样秀美的妆容，秋水眉，吊梢眼，樱桃口，颦蹙总关情。
惜娘真是世间顶精致的男子，小楚幼时被收养在戏班子，到厨艺学成，到另立门户，在惜娘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打记事起，见到的他便总是这幅明艳照人的样子，好像随时披上一件戏服，就能做台上璀璨的明星。人人叫他“戏痴子”，的确没有叫错；多少公子为这个同性一掷千金，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楚将湿帕递与惜娘，叫他擦了擦指尖的香粉，又将菜品一样样布置了。惜娘胃口还是不好，越过一众佳肴，只伸手去探那百合甜汤，浅浅地呷了一口，满足地叹一声气。
小楚笑出来，说：“我学厨时候，会烧的第一道菜就是这百合甜汤，还是惜娘你用黄瓜抵在我脖子上逼我去学，黄瓜刺扎得痒，我没办法才应了，也就你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你那时多爱争风头，总要喝甜汤的第一口。虽则跋扈张扬，其实最自在真实，我在班子里最欢喜你，一心想着追随你做事，”小楚的语气暗淡下来，“好像过去了很多年，世事无端，总算你还是你。”
惜娘用帕子再擦擦嘴，面上没什么表情，却问她：“今天让我苦等好久，怎么了？”
“还能怎么？西街的郑痞子又来闹事，这也要看，那也要尝，我说惜娘子不见你，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打发走了，我看这人不是个痞子，是个疯子。”
惜娘常从小楚嘴里听说这号人物，但最接近的时候，也不过半月前从戏台子上看下去的遥遥一眼，那痞子佝偻着背，偏在台下张牙舞爪地闹事，他不爱看这种纷杂事故，恰好唱完最后一句，就施施然下台了。
这么一想，他又想起那日，他在台上四平八稳地甩着袖子，就有个阔太太进来，一时“水性杨花”，一时“狐狸精”，字字戳着他的脊梁。小楚下去替他拦，胳膊被人家掐得鲜血直流，接着郑痞子也闹起来了。这痞子倒是没包袱，一副拼了命的架势，闹哄哄中总算是把阔太太压了下去。
“这个娘子，多大的能耐呀。公子哥要为他花钱，二流子还为他拼命。”这样的话很快传了出去，闹剧也不时上演，新贵们仍然来听他唱戏，却要严防死守，再不让郑痞子踏进一步来了。
惜娘抬了抬眉，淡淡地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小楚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一臂的血痂，只说：“不碍事，我烧锅呛油都比这个要疼咧。”
惜娘嘴上那样念着：“我觉得这个郑痞子，或许不像旁人说得那么不堪，你下次可以把他领进来让我看看。”
小楚却大惊失色，说：“你疯啦！你这时风头正盛，怎么能跟那种下三滥牵扯上？他倒是把人得罪全了，关咱们什么事？也没人求他去逞英雄。”
惜娘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只看一眼，没事。”
【三】
直到郑痞子又鬼祟地摸进来，在篮子里挑拣着蔬菜时，小楚还在回想惜娘的话呢。
她看那人倒是一点不做客，恨不得一样咬上一口，只能忍着怒气说：“你吃那个洋柿子，别的我要烧菜。”
郑痞子也笑，从谏如流地拿起洋柿子啃了一口，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把一瓶膏药放在她面前，说：“你拿着抹抹，伤好得快些。”
小楚冷笑道：“那我可真得谢谢你，再送来晚些，我的伤都要好全了。”
郑痞子不理会她话里的尖刺，眼见瓦罐煨着汤，热气顶着盖子颤动，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他又馋了，这日小楚却很反常，并没有拦着他。他一口送下去，仍是那样龇牙咧嘴半晌，才纳闷道：“出鬼了，你怎么不骂我？”
小楚就那样冷冷地望着他，眼里分明是“骂你脏了我的嘴”，口上却道：“惜娘叫我对你好些，还说愿意见你。”
郑痞子眼里的光还没亮起来，小楚又说：“不过你也别做梦，我不可能叫你见他。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写在信里带到。”她的眼神分明有些鄙夷，“你认识字吧？”
郑痞子是很能想得开的，他哈哈一笑，踅摸出一张软烂脏污的纸，语气还是那般不正经，道：“还是小楚姑娘懂我，便是让惜娘子看见这信，我也心满意足了。”
小楚的眼神很是嫌弃，她错了错身子，隔着灶台远远地去接那一张纸，还只敢用两个指头拈住。扯到新伤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郑痞子感觉疑惑，问她：“你怎么了？”
小楚没好气地回：“挨揍了呗。”
“谁又欺负你了？”郑痞子好像有点紧张兮兮的。
小楚歪着头看郑痞子，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五里界张军爷的太太，你晓得不？我可是为了惜娘子受的伤，你要给我报仇不？”
郑痞子乍一听，瑟缩了脖子，头窝进佝偻的背里，像一个乌龟，不接话了。
“早知道你是个没种的，喝完了不，喝完了快走，我给惜娘送饭去了。”
郑痞子一步一挪窝，临出门前又探回头来，说：“晓得你们关系好，但那是我给惜娘的，你可别偷看，千万别！”
眼见郑痞子走了出去，小楚低头看着那张叠成四方的纸，实在寒碜的很，透过窗缝钻进来的那一点点风，好像都能把它掀开，不经意就能看到边角处的几个字，居然还真有些样子，应该是找了写字师傅代笔。
她又看了看灶台上摆的药膏，只感觉郑痞子这人，好像近在天边，捉摸不透。
她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没掀开那一页，定定神，她把纸张同饭菜一起塞进了饭篮子里。
【四】
晚间听到郑痞子的死讯，小楚还感觉恍恍惚惚，她只在那甜汤里下了点腹泻的药，想着整他一整，哪至于这么严重。
外面却都传开啦，不知好歹的郑痞子，还敢去军官家门口撒泼，给张家下人逮住了，又开始装疯卖傻说什么肚子痛，一顿乱棍打死，都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小楚感觉有些好笑，又感觉松了一口气。
晚间给惜娘送饭，他还是那一副淡淡怅然的样子，小楚只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跟他说，他把手中书再翻过一页，连甜汤都不愿喝一口了。
小楚有些担心地开口：“你就是心肠太软了些，这些事与我们原无关系，他那样好事的性格，早晚要出事的。”
惜娘闻言才抬起头来，淡淡应和了一句：“是，人总是要死的。”
这二人再说什么，渐听不清了，如剪影一般隐了去。雕花的铜镜前，一盒胭脂压着一张脏兮兮的纸，上面写着：你放火我原谅你，你冒充我也原谅你。屋梁压碎肩膀的感觉我替你尝了，甜汤你又来替我尝，你倒好，净会捡些便宜事做。打住打住，过往种种皆不追究，我请你还小楚自由身，你身边并不是什么好去处，我见不得她受那样委屈。
……这些话，小楚是看不到了。
凡人皆有一死，不管是在大火里，还是在棍棒下，你总归死得其所。
★★★★★
评阅语
A，很好看的故事，文笔哀婉细腻，悬念也保持到了最后一行字，吸引人一口气读下去。
本期主题介绍：
End
书鱼联文第八场预告
纤手破新橙，窈窕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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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书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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