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鱼联文】小舟行将抵岸，烟波沉载亦浅
夏令营
我们也就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本篇组别：A五湖鱼
（S四海鲸、A五湖鱼、B桃花鱼、C溪流水）
盲选组
（指在主题公布前就报名参加本场联文，并接受他人指定限定词的文章作者）
书鱼联文第19场-A03【盲选组】
烟 屿
by 一碗盖饭
限定词：小舟抵岸
小舟行将抵岸。
他悠悠醒转，也不知睡去多久，也不知何时起雨。只觉雨声盈耳，沙沙如同衣衫摩挲。氤氲水汽透过窗洞，濡湿发梢，更在船舱内晕开，使周遭迷蒙一片。往窗外望去，细雨与轻雾织成一片纱罩，覆在浩渺湖面之上。远方青山绿水，一片葳蕤苍翠，不时有洁白鸥鹭振翅飞过。
侧耳细细分辩，蛙声虫鸣似有若无，散入雨幕之中，叫他说不出的舒心，已然将尘世间大小烦恼，暂时抛却在脑后。时值仲夏，江南正是梅雨季节，丝雨纷飞不止。他生来好静，向往此地已久，今日终于成行，可说是如愿以偿；能在湖心“烟屿”小住几日，更令他身心安宁。
此湖并非名胜，胜在风光清幽，此时亦非旺季，妙在游人鲜少。不得不说，以乌篷船接送来往游客的方式，确是深得题中之义。若任凭快艇的马达声撕碎这片宁谧，着实是大煞风景。
这湖光雨景许是在梦中见过，难以言喻的熟悉，已让他有几分微醺。登船之后，水波如摇篮般带来睡意，未留心有人同乘。临近下船才发现，小小船舱一角，另坐了一名乘客。同行之人如此安静，未曾扰他片刻安眠，已叫人心生好感。既然百无聊赖，他便细细端详这位乘客的背影。
她显而易见是位妙龄女子，青丝如瀑，脖颈颀长，手腕白皙，正托腮凝望窗外。他自然好奇伊人容貌，但若绕前一睹究竟，未免也太失礼。于是二人便不动声色，各自坐等下船，延续始终如一的宁静。
船家叮嘱，在船上稍待。小舟分开碧波，不紧不慢，靠在一处栈桥边上。他见湖岸边还停着一排船，目光扫过，数量恰好十艘之多。“看来岛上也有不少人。”念及此处，他心中略有些不快，生怕被人扰了清净，却也无可奈何。
船已停稳。他撑开雨伞，跳上栈桥，密雨急不可耐攀上伞面。他偏转头去，见同行女子依旧坐着，低头在包中翻找雨具，脸上现出淡淡困扰。
“也许她把雨伞落在哪里了，”他这样想道，心尖微颤，“可即便是这份困扰，竟也如此美丽。”
女子最终作罢，抬起头来，见他依旧站在岸边不走，淡淡的困扰变得有些微妙。雨势绵密不绝，落地化成腾腾烟气，分不清是雾是雨。一时间气氛凝滞，时光似裹足不前。
“这种情形下换作是我，也宁愿淋雨，不与陌生男子共伞同行。”他理解女子顾虑，脚下微动，却不忍心迈步离去。
女子脸上表情几经变幻，好似终于下定决心，怯生生轻启朱唇，却似自言自语，“雨很大呢……”
他立即会意，“如果您不嫌弃……”
“怎么会呢，只是怕麻烦了您。”女子轻轻摇头，探身出了船舱，已被雨伞罩住头顶。
“不麻烦，烟屿上只有一个住处，我们顺路。”他瞥见女子手中行李箱，想来她也是住在岛上的游客。谁知话音刚落，两人间立即生出肉眼可见的尴尬，女子身子一缩，几欲避出伞去。
他自知失言，让女子多心，只好缄默不语，不易察觉地将伞往她的方向偏移几分。
一路无话。
“上次和姑娘同撑一把伞，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细细回想，脑海中似有筛子滤过记忆，“好像只在小时候有过。”
身旁的女子气质澄澈，不染纤尘，唯独沾了雨的气息。或许她不撑伞走入雨中，便会消融在这雨帘中吧。他这般想着，只觉胸中悸动，却分毫不敢造次，如同学生时代偷望校花，心潮翻涌，自惭形秽。
一路上水榭楼台，颇有古意，绿树如云，点缀其间，一股初夏韵味，一片化不开的浓绿。只是他此时心猿意马，也顾不上了，只愿脚下路途再长一些，莫要仓促走到尽头。
天不遂人愿，目的地转眼已至。为免女子误会，他在旅馆门口默默等候片刻，待她登记入住完毕，才缓步走入室内。只见女子将发丝拢至耳后，向他微笑颔首，欠身致谢，随后上楼离去。
他来到自己房间，见房内陈设简单清爽，一扇窗正对湖面，水光湛湛，绿影盈盈，不由心旷神怡。他在窗边案前坐下，心中忘情，一时难以平复，便取出一本笔记一支铅笔来。
依照残存记忆，他在笔记本上细细描摹。初时下笔生涩，当忆起她一笑一颦，笔尖忽有神助，行云流水般在纸上跃动，佳人轮廓已显现大半。他不由奇怪，自己远非丹青圣手，今日作画竟熟极而流，好似也描摹多遍。这一分神再看，画上之人神韵全无，成了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子。他意兴阑珊，将这一页从本子撕下，揉成团投入纸篓之中。
谁知这一投，让他觉出异样。纸篓中躺着数十个纸团，纸张色泽竟与他本子上一致，好似系出同源。他想拾起一团，摊平来看，忽觉得不甚卫生，只索罢了，便用脚将纸篓推到一旁。这一闹，他再无情绪作画，只好合上笔记，站在窗边看雨，任思绪发散，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
他平日工作枯燥，薪资微薄，似一头蒙了眼绑在磨上的驴，不得解脱。前几日，他终于忍无可忍，辞职离去，仿佛卸了磨般复归自由。至于日后如何过活，还是离开烟屿，回归凡尘后再做考虑吧。只是他衷心希望，归期越晚到来越好，若能在此间安度余生，那更是求之不得。
活了半世，形单影只，蹉跎已久。在此地好生蹉跎几日，又有何妨？
暮色四合，雨却不止，天地万物沉浸其间。雨声如天籁濯洗心田，比陈酒更馥郁醇厚。
饭后他绕湖漫步一周，踱入旅馆小茶室。这茶室如同一座半岛，一半凌空延伸至湖面之上，只见里头灯火昏黄，人客稀少，轻柔乐曲萦绕耳畔，恰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他挑一处靠窗位置坐下，点一壶香茗，目光随意四顾，却见着个倩丽剪影。这般不期而遇，叫他心头突突直跳。正想举杯掩过，谁知手腕一颤，杯子在壶上一磕，清脆声响绽了开来，在这静室中十分突兀。
女子也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惶，眼神游移，如雌鹿在林间闪躲。但片刻过后，她已经复归平静，向他点头致意。
这番神情变幻，他看得真切分明，彻底打消心中最后一丝结识佳人的奢望。他对着女子歉然一笑，仿佛自证清白一般，目光再也不敢落在她身上。夜色如墨，细雨如织，光阴渐次流漏，他眼角余光再按捺不住，渐往女子所在处偏移，心中却是做贼心虚，唯恐被人抓个正着。
女子倚靠窗槛，目光久久停留湖上，再未顾及别处，神态静谧淡泊，直如画中人般。他的视线初时还不敢逗留，久而久之竟看得有几分痴了，只恨纸笔未曾随身，不能将这惊鸿之影留存。
雨声，水声，时光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茶室内竟有座钟鸣响，搅碎岑寂。十声过后，那女子已站起身来，抚平裙摆，便要归去。她施施而行，经过他身旁，又向他微笑道别。
他胸中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记点头，目送女子消失在视野尽处。一瞬间，落寞化成困乏，惆怅变作疲倦，霎时涌遍周身，叫他眼皮沉重，四肢脱力，几乎就要睡去。
待他闭目养神半晌，又睁开眼时，茶室中陡然变得光晕漫漶，人影散乱，一切仿佛高度近视者丢了眼镜。他大吃一惊，好似置身于海市蜃楼，定睛分辩，眼前人影足有二十重之多。十名男子，在各个方位徘徊踌躇，止步不前；十名女子，倚窗而坐，毫无察觉，仿佛遗世独立。
自己一定是困了，才会如此眼花。在这烟屿之上，睡魔格外猖狂。桌案似有无穷引力，他再抵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睡意，倒头伏案睡去。
小舟行将抵岸。
他悠悠醒转，也不知睡去多久，也不知何时起雨。抬头去看，窗边女子背影如画。不远处岸边泊着十一艘小舟，随着水波载沉载浮。
★★★★★
评阅语
A，精致华丽，如诗似画，文字意境无一不美。
本期主题介绍：
End
书鱼联文第20场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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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书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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