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鱼联文】你都忘了你有多美……
美狄亚
本篇组别：A五湖鱼
（S四海鲸、A五湖鱼、B桃花鱼、C溪流水）
盲选组
（指在主题公布前就报名参加本场联文，并接受他人指定限定词的文章作者）
书鱼联文第26场-A04【盲选组】
回忆马车 就要离去
by Frejya
限定词：不要忘了你有多美
两个女人坐在车里。她们裹着厚厚的头巾，藏在层层叠叠裙下的珠宝随着马车的颠簸发出规律的叮当声，如果车夫是个歹人，大约此刻已经为了这些悦耳的财宝将两人抛尸荒野，不过还好他是个好人，平时的兴趣也并不在金银财宝。
上车前他偷偷观察过两位夫人，其中有一个看上去不是本地人，另一个又太过年轻，让人很难猜测两人的具体关系。也许是年轻贵妇和她的女奴，也可能是外邦贵妇和她的伴游。不过就两人赶着宵禁前来租车，又将贵重物品都随身携带的情况来看，这大约不是一次有计划的旅行，更像是逃命。她们说要去东方，又提到了埃及和越过地中海。她们还没商量好目的地，于是只好笼统地说“东方”。
人们都说城里最近不太安稳，国王更是下令宵禁，在出城的所有关口都多调配了一倍的人手，也不知是在筛查什么。
总不可能找是两个女人。
车夫有点侥幸心理。就算真的犯了事被抓起来，他朋友多路子广，肯定有办法脱身的。
女人们出城前安静得像雕塑一样，在车上连幅度过大的动作都没有，等城墙已经看不见了，两人才舒展筋骨，调换了舒适的坐姿。过一会儿路上坎坷了起来，车轮声音一变大，两人更是压低声音说起了小话。
“……所以维吉尔是个傻逼。”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引起了车夫的好奇心。说话的应该是那个外邦女子，听得出带一些口音。
“谁是维吉尔？”那位皮肤白皙的年轻小姐问道。
“一个罗马人。诗人。不过要在我们去世后很多年才出生。”
“他写了什么啊？”
“一则模仿荷马笔触的拙劣小诗。埃涅阿斯纪。”
那位本地女子赞叹啊了一声，与此同时车夫也在心中小小地啊了一声。怎么几百年后有个人模仿荷马写诗了。也对，特洛伊的衍生故事是讲不完的，这场战争带给所有剧作者和诗人的灵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车夫心里想着文学的伟大，那位外邦女子却响亮地擤了下鼻子表示不屑。
“你说说，合理吗？维吉尔说，罗马和迦太基几个世纪的争斗都是因为一个男的离开了一个女的，她悲愤之下把自己烧了，你敢信？不过要我说，维吉尔在这首诗里唯一做对的事就是让人们能与迦太基人共情，好让人相信战争的内核是浪漫的……呸，这么一说我还是鄙夷他。”外邦女为着这位还未出生就让她恼火不已的诗人啐了一口，车夫不满地想，女人果然都莫名其妙。
“罗马，迦太基，听上去都好遥远啊。”年轻女人感叹道。
“更遥远一点的也有。你知道诗人后来成了王室豢养的宠物吗？”
“当然不知道。”
“那些宫廷诗人爱惨了我们这个时代，他们可以从任何一个无名小卒的故事出发编纂一段凄美的故事，只要套上那些伟大城邦的名字，故事就可以流芳百世。不过他们往往也是有目的的。讲故事给贵妇们显然另有深意。”
“故事难道不是就是故事吗？”
“你真天真呀，我的黄鹂鸟。故事自古以来就是另一种东西。它可不是什么娱乐项目，实际上它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可恶。它是一门课程。你讨厌你的教习课吗？”
“讨厌至极。但又逃避不了。”年轻女人嫌弃地说。
“故事就狡猾得多了。它们是一种过去经验的总结，它往往用一些反叛的、刺激的典型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却将现实的道德标杆和要求埋藏其下。这样我们就难以分辨究竟哪些是鼓励我们去模仿，哪些又是教导我们的法条。”
车夫忽然发现，外邦女人的话好像另有深意，他可从没见过说话能让他仔细思考的女性呢。
外邦女子又说道：“其实世界上最可恨的人是诗人。这些诗人里有好人有坏人，但往往是好人的诗留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它富有教育意义。就像小时候我们在神庙里听的那些故事，祭司们只让我们记住那些具有批评意义的，至于真正的精怪故事，那些荒诞不经的，真正称得上浪漫瑰丽的异闻，他们又总教导我们不要当回事，听了就罢。我们就这样被诗人们筛选的故事规训。当他们认为三位女神聚在一起的时候只会相互嫉妒争风吃醋，就要不禁叹气，摸着胡子为这副想象中的画面而痛惜，将本来是长几把的人导致的战争归结到女神们的头上。”
“哦！”年轻女人似乎很高兴她终于遇到能插上话的话题了，“你说的又是特洛伊。”
“当人们回顾历史，这一段总是被演绎最多的。”
“我总觉得你有些偏激。”年轻女人叹了口气，“你看什么都不顺眼，你对浪漫主义和任何形式的自我牺牲自我毁灭都不屑一顾，你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
“我亲爱的百灵鸟，保持敏感，我们才能保持清醒。别忘了，这才是我们活到今天的原因。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会变成我们的主人；但是，如果不去购买丈夫，那又是更可悲的事。而最重要的后果还要看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好丈夫，还是一个坏家伙，因为离婚对于我们女人事不名誉的事，我们又不能把我们的丈夫轰出去。*”
大逆不道啊。车夫感叹道。怎么世上会有女人这样思考呢？女人又有何不幸，她们不必劳作就能穿金戴银，只需生育就能在家庭里获得一席之地，甚至依靠嫁人还能改变自身的阶层，她们才是最幸运的一类人呀。
外邦女立刻又道：“他们男人反说我们安处于家中，全然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却要拿着长矛上阵，这说法真是荒谬，我宁愿提着盾牌打三次仗，也不愿生一次孩子。*”
真是荒谬。车夫想到。不过不是男人们的说法，而是女人提着盾牌打仗这事。只有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这样的女武神才有和男人相匹敌的力量和智慧，普通的家庭妇女又怎么能在战场上生存呢。生孩子难道不比打仗安全？可他突然又想到，城里几乎每隔几天都有女人难产而死，反倒是战争少见，上战场更是少之又少。这么一来好像外邦女的话又有了些道理。
“生孩子真的那么痛苦吗？”看样子年轻女人还从未生育过。于是外邦女又端着教训的语气说道：
“我的一部分生命被他们带走了，当然痛苦万分。孩子是你养在子宫里十个月的大型寄生虫，明白吗。人在出生前都是怪物，靠蚕食母体活着。”
这个话题结束后，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车夫也借着这个功夫静下来仔细琢磨起了那位外邦女子的话。马车轻灵地滑过树林后带他们来到了开阔的海港附近，那里停着几艘明早要出发的商船。
“如果从那个方向看，”外邦女人突然说道，“你就能看到欧罗巴大陆。有一个勇敢的腓尼基女人因为拒绝了宙斯而有了为这片新大陆命名的权利。人人都说是因为宙斯她才能升格女神，实际上完成这一提拔的其实是神后赫拉。而后来那些国王为了粘上欧罗巴的英勇名号才腆着脸声称自己是她的后代。大言不惭的米诺斯就是其中之一。”
年轻女人格格笑了两声，应该是把她的话当笑话了。
“有很多女人都因为拒绝宙斯而出名，所以你明白了吗，他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想想，一个操了他所有姐妹，只用几把思考的男人，除了从脑子里生出一个雅典娜女神以外还干过什么伟大的事迹吗？他闹完家庭矛盾之后就全心全意投入操更多女人这件事上了。你听出我话里话外的所指了吗，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众神之王是，你我的丈夫也是。”
原来这是一对抛弃了丈夫逃亡的妇人。如果是外邦女人开口前车夫会想她们为何如此离经叛道，不过现在他想的是到底这两人的丈夫们做了什么才导致她们不得不逃离？
“你和我说这些前，我还总不愿相信他是个绝情的人。”年轻女人叹了口气，“我总想着这世界上还是有负责的英雄的。”
外邦女人嘁了一声，“我再问你，如果宙斯管得住他的几把，海伦还会降生吗？人们都说特洛伊之战是海伦的过错，如果传说是真的，那这个错误的本源不就是那个老头管不住几把嘛。同样的道理，你说为什么三位女神要争金苹果？不就是因为拿着金苹果的是个男人吗。”
“你和女人们生活过吗，格劳刻，你和你的姐妹、侍女们平时如何相处？我经常和陪床的侍女为彼此梳头，夸赞对方的美貌。如果金苹果在我和她的面前，我会把金苹果给她，她也会把金苹果让给我。这才是女人们的相处方式。我们欣赏彼此，就像那些有胆识的英雄互相肯定彼此的功绩一样。”
“的确，我从小与侍女们一同长大，我想的不是如何打压她们，而是如何利用我的身份让她们也过得更好一点。因为我爱她们啊。”年轻女人感叹道，“你说得没错，人们总想着你要嫉妒我，杀了我，可真正该死的是我们那个朝三暮四的丈夫。他抢走了你的功名，骗取了你的魔法和爱心，最后又要抛弃你。谁知道他会不会也对我如此。哦，美狄亚，你真勇敢，真聪明，如果我有金苹果，我也一定会把它让给你！”
“是的，亲爱的。不要忘了我们总因为彼此而更强大、更美。如果有人贬低你的能力，苛责你的容貌，那他一定是要害你，要你万劫不复呢。”外邦女人恶狠狠地说。
啊呀！车夫猛地惊醒。车上的人居然是臭名昭著的毒妇美狄亚和那个被她害死的公主格劳刻！可是她们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吗，为何两人还都活着？伊阿宋呢，难道夺取金羊毛大英雄其实并非遭到阿芙洛狄忒的诅咒而死，而是被这两人联手害死了吗？那么那两个孩子呢，美狄亚真的亲手杀了他们吗。
他情急之下停下马车，回头去看车上想要一探究竟，却发现后面的座位上行李和两位妇人都像蒸发了一样消失了，只剩一颗色泽诱人的青苹果躺在正中。
FIN
*处直接引用欧里庇得斯《美狄亚》剧本原台词。
★★★★★
评阅语
A，通过美狄亚之口，从两性关系、女权主义角度上去重新解构希腊神话，虽然有一定故事性，但说教意味也浓。
本期主题介绍：
End
书鱼联文第27场预告
我言秋日胜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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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书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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