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鱼联文】良辰吉日
秋夜游
本篇组别：A五湖鱼
（S四海鲸、A五湖鱼、B桃花鱼、C溪流水）
盲选组
（指在主题公布前就报名参加本场联文，并接受他人指定限定词的文章作者）
书鱼联文第27场-A02【盲选组】
良辰吉日
by 舍鸥
限定词：愤世嫉俗
北方的秋天是透彻干净的钢蓝色，云丝儿绕在风里，映得天空是明晃晃的一片蓝，看久了，见什么都是蓝的。
陶斯年在北方的金秋里尽情舒展着他江南的身子，肺腑间发出类似水气蒸发的嗤嗤声，末了腰背挺直一抖，便把江南连绵的水汽化在了凌冽的秋风里。
又是一个好天气，陶斯年看了看窗外，起身收拾整顿，一转头见床头上空荡荡的，忙下楼去找小旅馆的伙计，伙计正懒洋洋地窝在漆黑油腻的柜台后面打盹儿，陶斯年敲了敲柜台，伙计支起半拉眼皮瞅了瞅他。
“伙计，我昨天托你洗的西服呢？怎么没挂在屋子里?”那是陶斯年唯一的一套体面衣服，也是他此次谋差事的门面，今天事到临头了，这衣服可不能出了岔子。
“那么厚的料子，一天哪能晾的干！湿哒哒的，还滴着水呢”伙计说到一半，连眼皮都懒得抬了，索性闭着眼睛应付陶斯年。
陶斯年心下着急，忙问衣服晾在哪，伙计一指后院便又翻个身接着睡了。他径直去了后院，见自己的衣服一团泡在污水里，倒像是比没洗前更脏了。一时心头火窜起，捞起衣服冲到柜台前就对着伙计大喊：
“你说句没洗也就是了，好歹干衣服我能去穿了见人，现在这湿乎乎的一团成心恶心人！还有那屋里的床板上一整晚都是跳蚤，昨晚的菜里还掺着肉虫，你这是人住的地方?！房钱再便宜，我也是交了钱的，你们就这么糊弄我！都是因为你们这群人，这世道才成了今天这样！”
陶斯年一直积压的火气终于借着衣服的由头发了出来，仿佛他颠沛流离，丢了教书匠的工作，又厚颜来求人谋差事这一系列事由都是因为眼前这油滑的小伙计引起的，连着这含糊不清的世道都因为这小旅馆更加黑暗了似的。
一通火气发完，不等被骂的人反应过来，陶斯年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小伙计大张着嘴一时想不起反驳的话来。
日头已渐渐的高了，再不去怕是要晚了。陶斯年只得挑拣了身干净衣服换上，拿着推荐信和昨天买好的点心就去了梁先生的宅子，一路上他又把待会要说的客套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减了些刻意讨好的话，使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落魄，反叫人瞧不起。
梁家是很好找的，丰宁胡同里最气派的就是他家，陶斯年刚一进胡同口，身后一队人便敲锣打鼓的涌了进去，他急忙让到一边，看着眼前一队队人马抬着朱红木箱走过，风一吹，箱口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打着旋儿的落在泥地上，后来的人也不看，一脚又一脚的把它踩得稀烂，染的那块泥地也成了血一样的红，喜字却褪成了泛黄的白。
陶斯年跟在后面，见锣鼓队敲敲打打去的竟和他是同一家宅子，心下顿时松了松，想着自己来求人办事，正逢上人家家里办喜事心情好，成事的机会总会多些。
边想边举步走去，到得梁宅门口，大门正敞开着，陶斯年探头向里看去。只见梁先生正负手站在院里，和身旁一个麻杆样的瘦高男人说着什么，想是那男人声音太低，梁先生将胖大脑袋扭过一半侧向他，箍在身上的黑西装也随之绷紧，全身的重量似乎都靠在手里那根文明杖上，以至于陶斯年似乎都能听到那木棍内里轻微的碎裂声。
见二人聊的热切，陶斯年也不便上前打扰，只好缩回身子在门边等着，一转身，却看见胡同里几户人家正探头探脑的朝这边望来，有半大的孩子奶声奶气的仰头问着。
“妈，啥时候有喜饼吃啊？新媳妇啥时候才来啊？”一旁正探头看着的妇人悄声回着。
“得入了夜才能来呢，哎！你们听见赵半仙又和梁先生说啥没？”妇人向趴在梁家墙头的几个孩子小声问着。
“说是要等到今晚亥时以后子时之前，才是良辰吉时，那时候办事儿以后全族都能无病无灾，好运亨通。”小孩们边听边回着话，却见梁先生和那赵半仙突然转过身走向大门来，忙惊得跌下墙来一溜烟儿跑了。
“梁先生，照我嘱咐你的时辰办事迎亲，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不然好事变了坏事，从此家宅不宁。”赵半仙临走时又不放心的转过身向梁先生叮嘱了一遍。
梁先生连声说好，送走了赵半仙，回转身才看见门前的陶斯年。
陶斯年等的久了，突然间看见梁先生站在他面前，刚才脑袋里排好的说辞却一句都想不起来了，还是梁先生看见他手上捏着的推荐信问他。
“你是宁兄推荐来的那位?”陶斯年这才回过神来，忙点头称是。
“最近仗打得紧啊，县城里的几家学校早都空了，原本要你去的那家学校也关了门，关的突然，本想去信给你，但算算日子你当时也该在半路上了，终是通知不到就想着不如等你到了，再商量着找个别的差事吧。”陶斯年听了这话，心里知道这也是意料之中。
梁先生大概也觉得自己承了人家人情却又没办成事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说道。
“你来的正巧，晚上家里办喜宴，我有几位门路广的朋友或许能帮你找个事做。”陶斯年心想总归也能省顿饭钱，便应了他的邀请。
说话间天色也暗了下来，陶斯年随梁先生进了宅邸，正厅的自鸣钟刚好响到第七声，震得墙上并排挂着的两幅黑框相片轻轻相撞，因着中间绑着的那根红线的牵扯，才没掉下来。陶斯年仔细看了看，见相上一男一女，男的脸色苍白，眼睛斜昵着避开镜头，女的显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眼睛呆滞低垂着不敢看镜头。
来赴宴的客人不多，人们嬉笑吵闹着，新郎官却始终没有露面，只有几个老仆沉默的备着菜。锣鼓班的吹打手正大口嚼着几块白颤颤的肥肉，梁先生高声说着。
“兄弟们吃饱喝足了，待会儿把动静弄得响响的，让街坊四邻都好好看看。”几个吹打手连忙答应着，沾着油腥的嘴动的更快了。
陶斯年坐在席边心里一边担心着没着落的差事，一边又忙着把山珍海味往嘴里塞，月光撒下来，映在每个人脸上都是纸一样的苍白。
吃喝完毕，自鸣钟已响到了第九声，吹打手们吹吹打打地出了宅门，轿夫抬起大红的喜轿紧跟在后，梁先生及一众宾客跟在后面，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像每个人凭空长出的尾巴。
队伍一路向西，竟越走越荒凉，陶斯年心里奇怪，接新媳妇怎么跑到这么个地儿?再走可就要到坟地了。他又四下望了望，只见四周有看热闹的街坊，也有梁家的亲朋好友，却唯独少了这场婚礼的主人公。
队伍还在走着，成片的土馒头渐渐露了出来，青灰墓碑在夜里发出幽暗的光，队伍行进到此就停了下来，只见这碑上刻着梁氏博英之墓几个大字，坟包早已被掘了开，有人往墓坑里泼进一桶清水，又扔进两个苹果，却正是下午陶斯年见过的赵半仙。
有一妇人撩开喜轿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张用红线绑在一起的黑框相片，正是先前正厅里挂着的两张，她小心的捧在胸前，静静的等着。
“起灵！合骨！”赵半仙尖细的声音划在夜色里，几个壮实汉子将一旁一口稍小一点的棺材抬起放进了梁家少爷的墓里，一大一小两口棺材并排躺着，梁家的仆人们打开那几口封着大红喜字的木箱子，将里面成堆的花红纸钱撒进墓坑，它们像血红的飞蛾般扑向棺材，一层又一层的叠在冰冷的棺材上，很快就遮过了棺材。
汉子们开始铲土填坑了，陶斯年挤在人群边缘看着土一点点把棺材遮住，好像有极细微的女子哭叫声从坑里传来，再一听，果然有声音，陶斯年忙大喊“人还没死呢！还没死呢！”
可是没人理他，宾客们道喜的声音，梁先生和女方父母大哭着道喜的声音远比他大的多，陶斯年看着墓坑被渐渐填平，耳朵里不再听到哭喊声，于是就又开始担心他那没着没落的差事了。
★★★★★
评阅语
A，本周最佳候选，文笔简洁、优美、精当，描摹旧社会场景让人心起悲凉。
本期主题介绍：
End
书鱼联文第28场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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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书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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