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罗永春:座位
妻公出,我的早餐只好自讨方便。
街边有个刘记包子铺,在小城很有名气,包子皮薄馅大,荤素都有,还有好多样可口的小咸菜。包子从热气腾腾的蒸屉里夹出来,放嘴一咬,淌出来的包子汁满口留香。
小城没人不知道刘记包子铺,吃包子的人经常排起长队,能坐下来慢慢吃的,也就十几个常客,常客中总会看见一个穿着夹克衫的大哥,大家都戏谑地称他为夹克衫。
夹克衫总是自备一套碗筷,从不用包子铺的,挺怪。
啧啧,假干净又来了。
碗筷可是消了毒的,他还嫌弃包子铺不卫生,真是穷装。
每见如此,食客们私下议论开来。
隔路,你看他那熊样,还不合群呢。
夹克衫一走出包子铺,穿厚衣服的磕巴食客,就没好言语地嘟哝了一大阵子,他的嘟哝声翻炒起满屋子里的阵阵嘲笑声。
夹克衫每次都独自坐门口那张小桌子,仿佛那个座位就是他的。夹克衫吃完饭,一抹嘴,就悄悄地走了。不像我们碰着熟人就吆五喝六,嘻嘻哈哈的。
说实话,那个座位并不很惹眼,一开门冷风飕飕的。别人宁可站着吃,也不愿意去那里坐着吃。
夹克衫总是一个人来,专坐在那张小桌子旁,就像一只懒猫总趴在一个地方睡觉一样。
看面相夹克衫也就五十八九的岁数,长相也很端正,穿着十分得体,还很富态,只是面部像棵落秧的黄瓜种,缺少血色。
有一天,我们恰好碰到一起买包子,出于好奇,我一直想要问一问他咋回事儿。
我说,大哥这的包子真香啊!
夹克衫说,可不咋的,两天吃不着就馋得慌。
咱们坐一块吃吧,我指指里边的空位。
夹克衫仍然指着那张小桌子说,我就坐那儿吃。
我说,客气啥,一块儿吃吧。
夹克衫已经坐到了那个桌子旁,说道,谢谢兄弟,我习惯一个人吃。
这不明显挤兑我嘛。你不过来,我过去。我端着蒸屉就同他面对着坐在那个靠门口的桌子吃起来。
夹克衫默不作声,他把吃的东西,向自己那边悄悄地移动了一下,又挪动了一下,差不多都快要挨桌沿了,就像我要抢吃他东西似的。我感觉出他很不自然。
实际上我们在这里吃包子已有一段时间了,算不得生人。他咋怎么这么隔路呢,靠近他无非是想边吃边聊天嘛。
我忍不住问他一句,大哥你为啥自己总是自带饭盒和筷子呀?饭店里面不是有吗,这多不方便啊。
夹克衫回答说,我就这个坏习惯。
我继续发问,你有洁癖。
夹克衫很不自然地说,算是吧,看不惯是吧。
我无法回答,发誓不再搭理他。
一次,我随单位的同事到医院体检,在化验单领取处,意外地遇见了那个有洁癖的夹克衫,他先我拿到了自己的化验单。
他的目光与我交汇时,夹克衫局促地绽放了他那干瘪的笑容,脸上的褶皱像塌陷的峡谷。他抖抖那张印着医生填上的数据盖着红章的白纸。
我问道,大哥啥毛病呀?
夹克衫局促不安地告诉我,得的是乙肝。
我一下子想起了包子铺的情形,想起那个蹩脚的座位,夹克衫一直避让的不只是我,而是在那里就餐的所有人。顷刻间,座位上那位孤独的身影,让我心里只觉得发热。
后来我再去刘记包子铺,那个座位空着,夹克衫好像有几天没来了。
好长一段时间,夹克衫还是没有来。
转年春天,丁香花开遍街巷,门口那个座位已换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
这时,我真的很想念夹克衫大哥了。
罗永春, 笔名:泳春,苏城听雪。黑龙江省巴彦县人,县政协常委、县行政审批中心主任。中华诗词学会、中国诗歌学会、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曾在《诗刊》《诗林》《北方文学》《岁月》《春风文艺》《章回小说》《小说林》《微型小说选刊》《新文学》《天池》等刊物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80多万字,曾获哈尔滨天鹅文艺大奖,出版了诗集《寒窗听雪》(线装书局)、短篇小说集《榛子熟了》(中国文联出版社),有作品集被国家图书馆和黑龙江省图书馆收藏,与人合著有电影剧本《国车红旗》,微信平台: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萧红文学院第16期作家班学员。
责任编辑:曹春雷
编 辑:邢光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