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可能是近年来中文语境下最火也最「救不回来」的科幻亚类型,没有之一 —— 自信一点的话,可以把前面这个「可能」也去掉。毕竟连 William Gibso 这位奠定了赛博朋克流派,写就经典作品《神经浪游者》(Neuromancer)的作者,早在上世纪 90 年代初就不得不承认,作为一种文学的和思想的运动,赛博朋克也已终结。当初那群愤怒且敏锐的年轻人,在 1980 年代呼吁人们警惕的,是那些在当时尚且充满未来感的一系列灾难:大公司对人类脑容量和注意力的入侵、由商品定义的文化圈子、城市对郊野和绿地的吞噬,当然,最终还有启蒙运动和工业化大生产所应许的、关于全球平等而共通的生活这一现代神话。到了今天,已经没有人把这些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商品逻辑当成一种坏东西了,连同先辈们对这些无处不在也无法逃遁的辛迪加、托拉斯或者康采恩的朋克式反抗,也已经被当成一种名为「朋克风格」的商品放在货架和荧屏上售卖了。 电视剧《上载新生》剧照 《上载新生》的高妙之处,是在 Gibso 们的废墟上往前推进了一步:与人类在《黑客帝国》(The Matrix)中被当成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的凄惨遭遇相比,更可怕也更有现实可能的,是被赋予永恒的消费者身份。此时沦为技术和资本的奴隶的,不仅仅是或生或死的个体,还有试图极力挽留这些个体的家庭;而压迫则来自普通甚至相对善良、同样也被雇佣和剥削的现实员工们。在这一层面,《上载新生》实际上将 Philip K. Dick 这个被莫名其妙指认为赛博朋克先驱的瘾君子也一并进行了嘲讽。Dick 在《安卓会梦想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常见译名为《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中认为,未来世界里如果只能依靠记忆和情感来定义人类,那么这种东西是靠不住的;而《上载新生》说的是,如果情感和记忆对人类是有意义的,那么它一定会被打上价签、反复推销、当成广告、提供套餐,最终被限流和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