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者说｜Donatella Versace 的偶像图像学

「我不喜欢『潮流』这个词，因为我认为在奢侈品行业，当人们决定投资某件单品，这件单品应该能陪伴你一生。」Donatella Versace 说，「我最喜欢的 Versace 单品都是穿了很多年也依然入时的。」

时尚是一个矛盾的产业，它以年为单位，迫使链条上的每个人不断推出新东西、消费新东西。常规来说，每年两季的发布，穿插两次季中发布，以及星罗棋布的胶囊系列和特别款 —— 这绝非标准意义上健康的节奏。而在金字塔尖睥睨这一苦役的，则是标志性单品，它们是品牌的现金牛，众人追捧的对象，成败不受时尚循环的制约。

当然，不是所有品牌都能创造出这样的标志性单品。它们如同一串可以破译社会、文化、经济的密码，兼备特殊性和普适性。在与《T》中文版的对话中，Donatella 表示，她希望通过品牌今年推出的「Icons」系列，定义这一串密码 —— 以 Versace 的方式。

Versace「Icons 系列」手绘稿

在她眼中，一套标志性系列需要包括优雅的黑色西装裤，完美的小黑裙，以及精致的手袋。「我认为，这一系列（Icons）淋漓尽致地凸显了典型的 Versace 风格 —— 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剪裁。没有任何单品能比 Versace 的夹克或裙装更服帖，而这种技术得益于我们的工坊。」

当然，「Icon」一词不能简单被拆解为几件时尚单品。「我使用『Icon』这个词是因为我认为人们应该重新思考它的意义 ——『Icon』这一形象不是非黑即白的 —— 成为一个偶像需要坚持自我、活出自己、保持自信。」Donatella 这样解释她的灵感。

「Icons」系列背后是 Versace 这一品牌创立 40 余年的精华所在。这一由 Donatella 的兄长 Gianni Versace 在米兰建立的品牌，如今仍然与 Versace 家族紧紧相连。仅这一点在当今的奢侈品行业已属罕见。随着整个产业不断发展，大集团彼此整合，品牌与其背后的家族，乃至与创始设计师的联结愈发淡薄，而意大利是家族品牌为数不多的乐土。

Gianni 是 Versace 品牌历史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在他的麾下，Versace 成为一个制造偶像、也与偶像同行的品牌。谈及 Versace，你很难不想到 Liz Hurley 亮相《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首映礼时的别针落地长裙，戴安娜王妃到访阿根廷时的纯白套装，以及 Cindy Crawford 在 1991 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的一袭低胸露背正红色长裙。

Liz Hurley 身穿 Versace 别针落地长裙

亮相电影首映礼（左）；

Cindy Crawford 身穿低胸露背正红色长裙

出席 1991 年奥斯卡颁奖典礼（右）

20 世纪 90 年代是 Versace 大放异彩的年代，品牌与红毯、明星、超模、显贵等所有日常生活之外的元素紧密相连，人人都愿意为了 Versace「着盛装」。在那样一个舆论仍然被杂志、报纸等传统媒体所掌握和引导的时期，Versace 制造的社会话题如果放在今天，其势能难以想象。

Versace 的成功以大胆甚至可谓挑衅的廓形和剪裁为基础。在 20 世纪 80 年代，高级时装尚未走下神坛，是金钱与权力的象征。在当时的米兰时尚界，Giorgio Armani 稳坐第一把交椅，意大利时尚也被视为品味好、社会地位高的代名词。

Gianni 不想呼应这一共识 —— 裸露的肌肤、非常规的材料（例如单宁）以及繁复的印花构成了 Versace 这一品牌的初印象。而设计中对于性感的运用，也与 Giorgio Armani 的作品分落米兰时装业的两极。这是一场关于高级时装赋权的斗争 —— 持续了 10 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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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ace 2003 春夏系列、2004 秋冬系列、

2011 春夏系列、

2012 春夏系列、2014 春夏系列秀场‍‍

在当今的语境下，化用性元素的服饰屡见不鲜，但在当时，「有品味」和「没品味」的辩论却与 Versace 伴行。2002 年，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举办了展览「Versace at the V&A」，这是该博物馆首次围绕单个设计师策划的展览。毫无疑问，这场在 Gianni 逝世后 5 年举办的展览，也是对他最好的正名 —— 它详细拆解了 Versace 重塑时装行业的方法论。

面对曾经被批评过于「卖弄性感」的设计，这场展览的策展人，20 世纪时装史学者 Claire Wilcox 表示：「与其称 Gianni 是一个逐性者，不如说他是一个追崇感官刺激的人。当你把那些衣服从广告中抽离出来，它们是那样细腻且制作精良。」Wilcox 还谈及 Versace 的精神意义 —— 她感叹于品牌代表的无惧和对盛装意识的推动。这些衣服是为「女人」打造的，而不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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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ace「Icons 系列」绗缝托特包、皮质长外套、

缎面紧身胸衣及高跟鞋

这一延承至今的品牌形象也与现任创意总监 Donatella 息息相关。Gianni 在世时，Donatella 曾就任公司副总裁一职，而 Gianni 逝世后，她挑起了更重的担子：延续整个商业帝国的血脉。

她曾在自己的 Instagram 页面写道 ——「Blonde, Bold & Bossy」—— 没人比她更会概括自己。她不仅是一位女企业家，Versace 家族的传承人，同时也是这一品牌最好的代言人。她向我们如此解释「Bold」（大胆）一词：「我最大胆的决定，并不是我主动做出的决定：接棒 Versace 并带领它走到今天。我最大胆的决定是永不放弃，并持续维护 Versace 品牌和我的家族。」

采访中，Donatella 屡屡提及「Fight」（战斗）。不同于任何一个走马上任的新创意总监，Donatella 不仅要延续品牌的精神遗产，让品牌「如常」发展，同时也要面对种种不为外人道的痛苦。这种痛苦也许可以理解为：当一个人获得了普世意义上的成功，关于这个人的解读就将在一定程度上失效 —— 你丧失了一部分解释自己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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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ace 2018 春夏系列、2020 秋冬系列、

2022 春夏系列、

2022 秋冬系列、2023 秋冬系列秀场

但在 Donatella 眼中，服装本身就是一种赋权。「或许最佳状态不总是意味着『战斗』，而是关于内心的力量，关于良好的自我感受。我也希望 Versace 能给人带来这种感觉。」

2000 年，Donatella 用一条裙子证明她有能力延续品牌的辉煌，重新占据话题中心。

在第 42 届格莱美奖颁奖典礼上，Jennifer Lopez 与 David Duchovny 共同颁发最佳节奏蓝调专辑奖。Lopez 身着一条绿色雪纺 Versace 长裙。正是这条长裙，启发了当时仅成立两年的 Google 开发图片搜索功能。

Google 意大利资深营销总监 Vincenzo Riili 表示：「在 2000 年，搜索结果不过是一列蓝色的链接。当搜索团队意识到他们无法直接展示人们想要的结果 —— Jennifer 的那条长裙的图片 —— 他们开发了 Google Images。」如今，这张图片已经成为时尚史的一个重要节点，相似的搜索条目仍不断活跃在互联网上，同样活跃的还有 Google Images 页面。

这条裙子在 Donatella 心中也有极高的分量。「我最为骄傲的系列永远是明天将要发布的系列，而不是我曾经做过的系列。但我同样骄傲于那些能够被流行文化记录的设计，比如 Jennifer 的那条『Jungle Dress』。」

19 年后，在 Versace 2020 年春夏女装秀的最后，环绕伸展台的 LED 上突然出现 Google Assistant 的界面，以及 Donatella 的声音：「好的，Google，向我展示 Versace 的『Jungle Dress』。」随后，屏幕上浮现了大量 Lopez 当年的照片。Donatella 继续道：「好的，Google，向我展示真正的『Jungle Dress』。」Lopez 随即走上伸展台，身着复刻的「Jungle Dress」为大秀闭幕。

第 42 届格莱美奖颁奖典礼上，

Jennifer Lopez 身着绿色雪纺 Versace 长裙（左）；‍

Versace 2020 年春夏女装秀最后，

Lopez 走上伸展台，身着复刻的「Jungle Dress」

为大秀闭幕（右）‍

Versace 一直善于借助时尚媒介打造最为标志性的时刻，而这类时刻已超越时尚本身，成为品牌的图像志。在 1991 秋冬大秀上，Naomi Campbell、Cindy Crawford、Linda Evangelista 及 Christy Turlington 踩着 George Michael 的《Freedom! ’90》闭幕，让所有人见证了黄金 90 年代的伊始。

那是一个平面模特走向伸展台模特的时代，也是让 Campbell、Evangelista 这些已经在杂志和广告领域声名鹊起的模特走向现实世界，成为「超级模特」的时代。20 世纪 90 年初，Michael 邀请这 4 位模特出演《Freedom! ’90》音乐录像带，由 David Fincher 执导。此举象征着原本只活跃于时尚界的模特正在打破流行文化领域间的壁垒，他们将出现在更为广阔的舞台 —— 大银幕、小荧幕，甚至你的随身听中。而 Versace 抓住了这一机遇，在自己的秀场复现了流行文化的精髓。

时尚界将 20 世纪 90 年代末定义为奢侈品「走下神坛」（Sortie du Temple）的时期 —— 这当然不是贬义。它意味着消费者、门店数量、市场规模的量化，也意味着奢侈品开始与更广泛的大众以及其他文化浪潮交汇，并不可避免地被它们影响。

Donatella 拥抱这种交汇。早在 1988 年，Versace 便推出了 Versace Jeans Couture 系列，主打单宁服饰。「我希望我们的顾客可以用剪裁精良的西服套装搭配一双运动鞋。我认为街头风格是快乐且充满能量的，也喜欢它们和 Versace 经典造型之间碰撞出的火花。我一直都在关注年轻人，从他们身上获得灵感。」Donatella 说。

滑动查看 Versace「Icons 系列」广告大片

在如今这个「高级时装」概念已经被重新定义的年代，与其说 Versace 在顺应当下的潮流，不如说品牌仍在坚持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的实践。今年夏天，Dua Lipa 与 Donatella 共同设计了「La Vacanza」系列，并于 5 月在法国戛纳发布。设计师与流行歌手的联姻，不由让人想起 Gianni 曾为 Elton John 打造的那些华服。

用 Donatella 的话形容，如果有「Versace 精神」，那么它将作用于「坚强、善良、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人 —— 无论他们是什么性别，无论他们的身份几何。」又或者，一个像她这样的「Icon」，最重要的品质之一是诚实：爱憎分明，相信这个世界，但也时刻保持着怀疑。

Versace 用偶像定义偶像的方法论仍在延续，而任何一个标志性的时刻都是不可预知的。当被问到时尚的哪个部分最动人心弦，Donatella 说：「下个部分 ——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