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琉璃颜如晶
第五季《奇葩说》决赛，陈铭拿了BB King，也算是众望所归了。这一季他的实力明显碾压众人，每场都发挥稳定，总能力挽狂澜，他拿冠军我是服气的。
可我最想写的还是颜如晶，第五次与冠军擦肩而过的颜如晶。《奇葩说》所有的辩手里，一直以来我最感兴趣的都是她。
陈铭嘛，就是学霸，辩论能力一流，有风度有涵养成熟稳重热爱家庭关心社会胸怀天下，是最能代表主流标准的那种好男人。你可能会羡慕他，崇拜他，但不会想要去探究他。《奇葩说》里，他是最不奇葩的那一个。
很多人说肖骁是最符合《奇葩说》特质的人，我也不觉得，妩媚妖娆犀利毒舌的男孩子，我也见太多了，完全不觉得他有什么奇怪。
我觉得颜如晶才是《奇葩说》的象征，是真正的又奇葩又会说。从人的角度，她最值得探究，身上的戏剧张力最大。这在第一季《奇葩说》海选时就相当明显了。一个专业辩手，竟然会是这么一副呆头呆脑有人际交往障碍的样子，反应总比别人慢一拍，目光总是朝下不敢直视对方。
可是一旦开启辩论模式，她就像梦游之中忽然回魂，纵横捭阖火力全开。马东说这是进入了表演状态，高晓松说这是为辩论而生的人。
后来我知道，颜如晶从小就有自闭倾向。一个自闭的辩手，就像一个抑郁的喜剧演员，一个有听力障碍的音乐家，总是会让人好奇，并且惊叹人的丰富与神奇。
颜如晶身上的戏剧性还不止这些。她在《奇葩说》辩手里看起来最没有攻击性，懵懂纯真，可是胜负心又极强，总把“想赢”挂在嘴边；
她的辩论发言总是角度清奇又很生活化，总能让人开心，可以算作《奇葩说》首席萌物了，可她又是《奇葩说》五季以来最悲情的辩手，尤其在最近这两季，她哭了很多次，也让观众哭了很多次。
身上集合了这么多矛盾冲突，自然让我想要探究她，这其中大概也有部分原因来自于我自己吧。我也有一定程度的自闭倾向，习惯躲避人群。我探究她可能也是为了更了解我自己。以下就是我一些粗浅的探究结果。
一度我也怀疑过，颜如晶这种台上台下呈现巨大反差的状态，会不会是为了节目效果刻意设计出来的。后来我有机会作为媒体代表受邀去参加了一次米未组织的聚餐，正好肖骁和我同桌，我就让他去把颜如晶叫过来，坐到我边上，我想跟她聊聊，近距离观察一下她的私下状态。
听到肖骁喊，颜如晶先是一懵，然后很听话地慢慢走过来，全程都低着头，坐到我旁边后也不打招呼，目光碰到我就赶紧避开，眼神躲躲闪闪，此后就一直埋头吃菜，我跟她说了几句话，她还是不抬头，答话都极其简略。
我就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负罪感：你凭什么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随意支使别人呢？
后来我就只是凭借一些间接的手段去了解颜如晶。颜如晶从小自闭，但并不知道这是问题，直到小学转中学，她去了一家寄宿学校，这才发现自己需要和很多人交流。当时她住进了学校里最大的一个房间，大概有10个人，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沟通技巧非常差。刚上初一的整个下半年，她都没怎么跟室友说过话，父母知道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让她转校，去了她姐姐所在的那所走读学校，让姐姐照应她。她姐姐参加了学校辩论社，觉得辩论或许会帮她锻炼一些沟通技巧，于是她也试着加入了辩论社。
这一试，结果正中下怀，让她爱上了辩论这种沟通方式。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辩论是有规则的，在开始之前，你就大致准备好了自己的发言内容，也大致知道对方可能会说什么，对话会严格按照一个题目展开，会以逻辑说理为标准，甚至连每个人说多久都规定好了。这让颜如晶有了安全感。她之前之所以不敢跟人说话，就是因为应付不了那种不确定感，不知道你会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会说多久，害怕你会说出让我不知所措的内容，而我又毫无准备。
这种心理，我完全能够理解。有些人就是天然地喜欢秩序，害怕失控。颜如晶说过，如果没有辩论的话，她应该会去当警察，“因为不用说太多话，我喜欢那种稳定的生活，按规矩来，不用害怕有太多的突变。”
不过辩论已经改变她的生活了。后来她遇到了胡渐彪，马来西亚华语辩论圈的大神级人物。他觉得颜如晶是个可造之材，收她为徒，甚至在生活上也尽力去照顾她。胡渐彪是不婚主义者，他说过很多次，自己没孩子，于是就把颜如晶当女儿一样看待。
第四季《奇葩说》有一集的辩题是“我没有上进心，有错吗？”正反双方的三辩恰好分别是胡渐彪和颜如晶，其中就说到了很多他们相处的细节。刚认识的时候，颜如晶是个完全没有上进心的孩子，不管学习还是生活都是得过且过。是胡渐彪鼓励颜如晶去参加各种辩论比赛，让她把辩论当成人生目标去追求，慢慢才带出了颜如晶的上进心、胜负心、得失心。
颜如晶的辩论能力越来越强，但生活中的人际交往能力呢？其实并没有同向发展。她在马来西亚精英大学读的是法律系，按照惯例，最后一年去了英国。据说留学的那一年，颜如晶除了上课以外几乎没有走出过房间，要买东西就靠室友出门带。偶尔一次她自己出门买鱼，因为不想和鱼贩多说话，她付了钱拿了鱼就走，尽管室友此前一再强调要她记得让鱼贩清理鱼鳞内脏。
这种人在生活中其实还挺多的，这并不是自闭症，而是更常见的社交恐惧症。跟熟悉信任的人，他们可能会聊得超嗨，但是一碰到陌生人就秒怂。颜如晶只是轻微自闭，但绝对是重度社恐。
2014年年末，胡渐彪推荐她去参加《奇葩说》第一季海选，到北京后她就一直待在酒店房间等着海选通知，因为不想见外卖小哥连外卖也不点，就靠着之前在澳门打比赛时买的一盒点心撑过了两三天。后来到了海选现场她立刻傻眼，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有道士有小丑有穿得很性感的女人也有肖骁那样的男人。本来她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电视辩论比赛，这时候一下子害怕起来了。所以她在节目上呈现的都是真实反应，当然后期剪辑肯定会放大戏剧效果，但她确实也是真懵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社恐心态呢？一个最常见的原因是出于自卑和敏感。颜如晶2016年上过一次《天天向上》，和好几个女明星在一起，那期嘉宾还有刘昊然。有个环节是主持人问刘昊然，他觉得这一排女明星中谁最难嫁出去？（这是什么狗屁问题）刘昊然面露难色不好回答，这时候颜如晶就在角落里笑着拍拍自己肚子，示意刘昊然选自己。
刘昊然领会到了，但他特别善良，这时候的反应是走到颜如晶身边，说自己有个朋友和如晶长得很像，而且特别爱吃，待会儿可以让如晶加一下他微信。
社恐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心思过分细腻。马薇薇在文章里这么写过颜如晶：
两届星辩，我跟如晶私下说话应该不超过二十句，绝大多数交流通过眼神完成。至我离婚时，我们正在录制奇葩说，我夜里失眠刷朋友圈，如晶突然微信我：“薇薇姐，我陪你聊天好不好。”我不太记得我们说了什么，基本是我在胡扯，她嗯嗯啊啊的听着，说到一半，她突然说：“等等，我去拿纸巾。”过了一会儿发来一条信息：“你哭不出来，我替你哭。”
如晶讨喜，并不用力，她对世界的感情通过漫长而曲折的信号传来，微弱却直扣心门。
马薇薇那篇文章结尾是这么一句：心如琉璃，颜如晶。我喜欢这个说法，偷来当了我自己文章的标题。
看上去，只有在那个辩论的圈子里，和一众同好在一起，颜如晶才能感到安全。出了这个圈子，面对其他比较混乱的人事规则，她就会故态复萌。
有了以上信息，颜如晶在《奇葩说》中的很多表现就可以得到解释了。比如第一季总决赛，她和马薇薇对阵时发挥失常，整段垮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里面当然有紧张的原因，不过还有一个原因被大家忽略了：那次决赛1V1的赛制非常奇怪，两个人被要求持同一个论点，而不再是对战双方，然后你说一个点我说一个点。
信奉规则的颜如晶没能及时调整，她平时打辩论根本没遇到过这种赛制。马东在事后也指出了这一点：
《奇葩说》是个辩论节目，更是个综艺节目，规则经常变，这对于颜如晶是很严峻的挑战。和马薇薇那次决赛的表现给她内心造成非常大的阴影，不但当场痛哭，那段视频后来她一直都不敢看。
第三季《奇葩说》，所有辩手被分成大紧队和肉松队，两个队在复赛阶段要对阵三轮，前两轮1:1平，最后各组成员投票选一个人进决赛，结果分别是姜思达和黄执中。颜如晶和姜思达在一个队，她只比姜思达少一票。还记得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吗：“我没有投给自己，因为我怕，怕输。”
胜负心太强，太怕输，这是颜如晶一直以来给大家的印象。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辩论不只是她的兴趣爱好，还是她生活的全部，是支撑她活着，给她存在感的那个支点啊。她也说过，除了辩论，别的她什么也不会。小时候曾经想过当警察，可是现在她近视都到1400度了，眼镜片厚厚的像汽水瓶底，还能当得了警察吗？
前几季《奇葩说》颜如晶发挥一直都很好，每次都能走到最后阶段，可又一次次和冠军擦肩而过。这里面当然有运气的因素，也有规则的因素，但最影响她的我觉得是心态，她有心魔。
还是那道“我没有上进心，有错吗？”的辩题，颜如晶的发言有一部分就是她内心的展示：
别的辩手得不到冠军都不要紧的，他们要么有别的工作要做，要么可以转头去拍电影上其他综艺，只有颜如晶，把它当成了全部，这里面错位就产生了：《奇葩说》实际上只是披着辩论外衣的娱乐节目，它承受不住颜如晶那么重的执念和寄托。
之前颜如晶一向都是《奇葩说》中仅有的无黑点辩手，她不撕X不站队不咆哮不骂街，也不搞煽动情绪那一套，永远都萌态可掬宛如哆啦A梦。可是这一季，连她都被网友骂了，说她得失心太重，说她动不动卖惨，说她总是一副“欠我一个BB King”的嘴脸。可是“想赢”到底能有什么错呢？你们这么骂她，会不会太残忍了点？要骂也该骂节目这种故意制造戏剧性的剪辑有问题吧。
其实节目里每个人都想赢，颜如晶的单纯天真就在于她不但把“想赢”写在脸上，还要直接说出来。别的人呢，要么偷偷努力，要么背后搞小动作。马薇薇一开始组战队就用尽各种办法到处拉拢自己心仪的队员，要么从精神上去说通，要么就用物质利诱（借衣服给詹青云就是一例）。而黄执中和颜如晶就没办法来这一套，只能眼看着好队员都被抢走默默吃闷亏。《吐槽大会》的池子和庞博来搅局那集，肖骁看庞博的稿子不满意就能直接让他重写，另一边池子的稿子就算稀烂也还是被黄执中颜如晶碍于人情放过了。
再次证明，颜如晶只能适应正规的辩论比赛那一套。《奇葩说》这种野生辩论赛，她玩不转。离了辩论场，她就还是那个重度社恐患者。
说这些并不是为比赛结果感到惋惜。一开始我就说了，这一季陈铭的表现是碾压级别的。而颜如晶，部分是因为心态过于紧张，部分是因为连续几季审美疲劳不进则退，整体表现并不算亮眼。
我只是试图理解这个人而已。
让我欣喜的是，这次决赛，如晶很反常地竟然没有掉链子，心态没崩，甚至可以当成本季最佳表现。打“我不合群，我要改吗”这个辩题，如晶那段说得多好啊，只是在说“不合群是表面孤独，合群了是内心孤独”这个金句时小小地混乱了一下（看这段时真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后来就都很顺，不论立意还是论证都让几个导师赞不绝口。
决赛最后和陈铭1V1，辩题非常荒谬：“我死了之后伴侣找到让TA幸福的人，我祝不祝福。”她有权选持方，结果选的是明显不好辩的那一方：不祝福。她的理由是这样能说得特别一点，但实际上是自讨苦吃，因为无论怎么说都像是强词夺理，能说成她那样已经非常难得了。这一轮，她一个磕巴都没打，简直完美。反倒是陈铭，罕见地紧张起来了。
最后颜如晶虽然以两票之差输了，但姿态很漂亮，她甚至没有哭，而是微笑着面对结果。
她记得蔡康永教过她的话：如果要输的话，最好就输成49:51。甚至在肖骁过去抱着她大哭的时候，她还笑着说“没事”。
这是多么巨大的飞跃，她应该是终于克服“怕输”的心魔了吧。
这是更加难得的胜利，因为她战胜的是自己。
我看过颜如晶的一次线上直播。她竟然也会直播，一开始我很惊讶。后来想想也能理解，直播和辩论一样，也是有规则的交流。你看到网友的各种话，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置之不理，操控权都在自己手中，不会失控的。
在那场直播里，有人问颜如晶，她喜欢林丹还是李宗伟。她有感而发，说了特别长的一段：
喜欢林丹还是李宗伟？你说呢？你觉得呢？作为一个马来西亚人，当然是喜欢李宗伟啊。林丹是特别厉害，但李宗伟也太可怜了。我觉得他应该拿一个奖你知道吗？他多老了，都还在打。今年不打，我们马来西亚肯定又要让他再打一届，马来西亚除了李宗伟没有人了你知道吗？如果李宗伟拿了冠军全国都会放假。每个人当天都在等，结果就是林丹拿了。三届了，都没有命啊，没有冠军命。真的太可怜了，看李宗伟的脸，都快凹进去了，成了苦瓜脸。总觉得他特别苦命。李宗伟是无冕之王？李宗伟想当真正的王，而不是无冕之王。
她是在李宗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悲剧命运吧。可是换个角度想想，这真的是悲剧吗？如果你真的热爱一件事情，把它当成你人生的支撑点，然后一直都在向顶峰攀登的过程中，这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如果哪天你真的到达了顶峰，然后呢？你接下来的奋斗目标是什么？是不是就没了？所有成功登顶的人，他们紧接着要面对的就是下坡路，就是离自己的目标渐行渐远。而你一直在接近的过程中，这是喜剧，不是悲剧啊。
希望颜如晶能明白这个道理。明年的《奇葩说》，咱们再来。而那些已经上岸的老奇葩们，谁还关心他们呢？
▼ ▼ ▼
PS：
还是好想吐槽这季莫名其妙的赛制，又搞出一个BB Team。我还一直以为BB Team和BB King是连在一起的，可昨天才知道原来得了BB Team并不意味着直接拿BB King，过后还要再来一轮，那之前怎么还一直渲染颜如晶那个队的队员要帮她拿冠军呢？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如晶宝贝这季真的被骂得好惨好冤，之前还一直有人造谣说她是这季冠军，导致陈铭的支持者都去骂她，说她是米未亲女儿有黑幕。昨天决赛过后以为骂声会消停一点吧，结果也没有，好多人又觉得陈铭得冠军后现场肖骁他们却都在抱着如晶安慰痛哭，冷落了陈铭，不尊重陈铭。这些人真的是道德标兵……大家平时就喜欢如晶，了解如晶的心态，这时候当然会心疼她了，这能有什么错？如晶又有什么错？你们这么骂让他们多尴尬，陈铭本来没什么也要尴尬了吧。
想了想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如晶呢？除了因为她可爱，还因为她够真吧，是真实的有缺点的人，是有内心各种缠斗的人，是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的人，而不像其他那些辩论大魔王神秘莫测难以接近。
分享一个如晶吃鸡现场：
对了，颜如晶在那次直播里推荐了马来西亚的一处景点，叫仙本那，是个岛屿群，据说美若仙境。正好我查了最近到马来西亚的机票超便宜，于是我就决定和日日去仙本那旅行一趟，明天就出发！
END
你还可以继续阅读肖浑的文章：
一个够销魂的
轻文艺公众号
肖
浑
长按右侧二维码关注肖浑
公众号：wohenxiaohun
微博&豆瓣：肖浑
商务合作：请加微信“beibeijia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