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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述《置身事内》影响至今的分税制改革到底怎么回事儿?

兰小欢 晓书童频道 2022-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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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我是晓书童。

我的付费专辑转述《置身事内》已经在喜马拉雅上线啦。这绝对是最近几年来围绕国家经济政策,解读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变迁最好的一本书。

这本书的主角是中国政府和经济政策。我们国家,政府不仅影响蛋糕的分配,也直接参与到蛋糕的生产,所以想要读懂中国经济,必须要读懂中国政府。

当你通过这本书,了解了改革开放以来,政府在各个经济阶段所发挥的积极作用,从分税制改革到土地财政、土地金融、招商引资,到如何推进城市化与工业化,再到如何应对外部影响和金融危机。

你会对中国政治经济30多年的发展变化和底层逻辑有一个深刻的了解,能体会到决策者的理性选择,明白一系列经济政策的合理性与连续性,进而和我一样由衷的对中国经济多一分理解与同情,甚至是敬畏与赞叹。

这本书能帮助我们理解身边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从热闹的财经新闻中看出些门道,从严肃的政府文件中察觉出些许机会,争取改善一下生活。对于我们来说,生活过得好一点,比大多数的宏伟,都要宏伟!

这期音频,我选择专辑中的一期节目与同学们分享,聊聊发生在1994年,对之后整个中国经济都影响深远的分税制改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分税制改革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说自己很喜欢两部国产电视剧,一部是《大明王朝1566》,一部是《走向共和》。这两部剧有个共同点:开场第一集中,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们,一出场都在做着世上最乏味的事——算账。

大明的阁老们在算国库的亏空和来年的预算,李鸿章、慈禧和光绪在为建设海军和修颐和园的费用伤透脑筋。然而算着算着,就有了刀光剑影,所有的政见冲突和人事谋略,都隐藏在这一两一两银子的账目之中。

要真正理解政府行为,必然要了解财税。道理很朴素:办事就要花钱,如果没钱,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要想把握政府的真实意图,不能光读文件,还要看政府资金的流向和数量,所以财政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问题。党的十八届三中全就明确了:“财政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支柱,科学的财税体制是优化资源配置、维护市场统一、促进社会公平、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的制度保障。”

之前的四期节目我们介绍了政府的事权划分。而事权如果没有相应的财力支持,事情就没法办。所以从花钱的角度看,事权要与财力匹配,这是没有争议的。但从收入的角度看,地方政府是不是也应该有收钱的权力呢?这个问题争议就大了。

实际情况是从1994年分税制以来,地方财政预算支出就一直高于收入,入不敷出的部分要通过中央转移支付来填补。

1994年分税制改革对政府行为和经济发展影响深远。我们首先就要了解这次改革的背景和过程,加深我们对央地关系的理解。

之后,分析改革对地方经济发展方式的影响,介绍地方政府为了应对财政压力而发展出的“土地财政”,这是理解城市化和债务问题的基础。

最后讨论分税制造成的基层财政压力与地区间不平衡,并介绍相关改革。

这三部分就是之后三期节目的内容。

“财政包干”及后果:1985—1993年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20世纪80年代中国经济的特点,就是两个字——承包:农村搞土地承包,城市搞企业承包,政府搞财政承包。改革开放之初,很多人一时还无法立刻接受“私有”的观念,毕竟之前搞了几十年的计划经济和公有制。我国的基本国策决定了不能对所有权做出根本性变革,只能对使用权和经营权实行承包制,以提高工作积极性。

财政承包始于1980年,中央与省级财政之间对收入和支出进行包干,地方可以留下一部分增收。1980—1984年是财政包干体制的实验阶段,1985年以后全面推行,建立了“分灶吃饭”的财政体制。既然是承包,当然要根据地方实际来确定承包形式和分账比例,所以财政包干形式五花八门,各地不同。比较流行的一种是“收入递增包干”。比方说1988年的北京,是以上一年的财政收入为基数,设定一个4%的增长率,超过4%的增收部分都归北京,没超过的部分与中央五五分成。假如北京1987年收入100亿元,1988年收入110亿元,增长10%,那超过了4%增长的6亿元都归北京,其余104亿元和中央五五分成。

广东的包干形式更简单,1988年上交中央14亿元,以后每年在此基础上递增9%,剩余的都归自己。1988年,广东预算收入108亿元,上缴的14亿元不过只占13%。而且广东预算收入的增长速度远高于9%,1989年就增长了27%,上缴负担实际上越来越轻,正因如此,广东对后来的分税制改革一开始是反对的。相比之下,上海的负担就重多了。上海实行“定额上缴”,每年雷打不动上缴中央105亿元。1988年,上海的预算收入是162亿元,上缴105亿元,占比65%,财政压力很大。

财政承包制下,交完了中央的,剩下的都是地方自己的,因此地方有动力扩大税收来源,大力发展经济。一种做法就是大力兴办乡镇企业。乡镇企业可以为地方政府贡献两类收入。第一是交给县政府的增值税。企业只要开工生产,不管盈利与否都得交增值税,规模越大缴税越多,所以县政府有很强的动力做大、做多乡镇企业。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乡镇企业数量和规模迅速扩大,纳税总额也急速增长。在其发展鼎盛期的1995年,乡镇企业雇工人数超过6000万。

贡献的第二类收入是上缴的利润,主要交给乡镇政府和村集体作为预算外收入。当时乡镇企业享受税收优惠,所得税和利润税都很低,1980年的利润税仅为6%,1986年上升到20%,所以企业税后利润可观,给基层政府创造了不少收入。

20世纪80年代是改革开放的起步时期,很多根本性制度尚未建立、观念也尚未完全转变,这个时候各类承包制有利于调动全社会的积极性,走出僵化的计划经济,让人们切实感受到收入增长,逐渐转变观念。但也正是因为改革转型的特殊性,就注定了很多承包制,包括财政包干制是不能持久的。财政包干造成了“两个比重”不断降低:一个是中央财政收入占全国财政总收入的比重越来越低,同时全国财政总收入占GDP的比重也越来越低。所以不仅中央变得越来越穷,财政整体也越来越穷。

中央占比降低很容易理解。地方经济增长快,20世纪80年代物价涨得也快,所以地方财政收入相比于跟中央约定的固定分成比例增长更快,中央收入占比自然不断下降。至于财政总收入占GDP比重不断降低,原因则比较复杂。一方面,这跟承包制本身的不稳定有关。央地分成比例每隔几年就要重新谈判一次,若地方税收收入增长很快,下次谈判时可能会处于不利地位,落得一个更高的上缴基数和更吃亏的分成比例。所以地方政府有意不让预算收入增长太快。

另一方面,这也跟当时盛行的预算外收入有关。虽然地方预算内的税收收入要和中央分成,但预算外收入则可以独享。如果给企业减免税,“藏富于企业”,再通过其他诸如行政收费、集资、摊派、赞助等手段收一些回来,就可以避免和中央分成,变成可以完全自由支配的预算外收入。地方政府因此经常给本地企业违规减税,企业偷税漏税也非常普遍,税收收入自然上不去,但预算外收入却迅猛增长。

1982—1992年,地方预算外收入年均增长30%,远超过预算内收入年均19%的增速。1992年,地方预算外收入达到了预算内收入的86%,相当于“第二财政”了。

“两个比重”的下降严重削弱了国家财政能力。经济改革让很多人的利益受损,中央必须有足够的财力去补偿,才能保障改革的推行,比如国企改革后的职工安置、裁军后的退伍军人转业等。而且像我们这样的大国,改革后的地区间发展差异很大像是东中西部差异、和城乡差异等,要创造平稳的环境,就需要缩小地区间基本公共服务差异,也需要中央财政的大量投入,否则连推行和保障义务教育都有困难。如果中央没钱,甚至要向地方借钱,那也就谈不上宏观调控的能力。正如时任财政部部长的刘仲藜所言:

毛主席说,“手里没把米,叫鸡都不来”。中央财政要是这样的状态,从政治上来说这是不利的,当时的财税体制是非改不可了。

分税制改革与央地博弈


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把税收分为三类:中央税(如关税)、地方税(如营业税)、共享税(如增值税)。同时分设国税、地税两套机构,与地方财政部门脱钩,省以下税务机关以垂直管理为主,由上级税务机构负责管理人员和工资。这种设置可以减少地方政府对税收的干扰,保障中央税收收入,但缺点也很明显:两套机构导致税务系统人员激增,提高了税收征管成本,而且企业需要应付两套人马和审查,纳税成本也高。2018年,分立了24年的国税与地税再次开始合并。

分税制改革中最重要的税种是增值税,占全国税收收入的1/4。改革之前,增值税也就是之前的产品税,是最大的地方税,改革后中央拿走75%,留给地方25%。假如改革前的1993年,地方增值税收入为100亿元,1994年改革后增长为110亿元,那么按照新税制,地方拿25%,收入一下就从1993年的100亿元下降到了27.5亿元。为防止地方收入急剧下跌,中央设立了“税收返还”机制:保证改革后地方增值税收入与改革前一样,新增部分才和中央分。1994年,地方可以拿到102.5亿元,而不是27.5亿元。因此改革后增值税占地方税收收入的比重没有急速下跌,而是缓慢地逐年下跌。

分税制改革,地方阻力很大。比如在财政包干制下过得很舒服的广东省,就明确表示不同意分税制。与广东的谈判能否成功,关系到改革能否顺利推行。当时的博弈非常激烈:

分税制的实施远比制定方案要复杂,因为它涉及地方的利益。分税制的改革,必须要有领导的支持。为了这项改革的展开,朱镕基总理亲自带队,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先后走了十几个省,面对面地算账,深入细致地做思想工作……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要由一个中央常委、国务院常务副总理带队,一个省一个省去谈呢?因为只有朱总理去才能够和第一把手省委书记、省长面对面地交谈,交换意见。有的时候,书记、省长都拿不了主意的,后面还有很多老同志、老省长、老省委书记啊。如果只是中央财政部长去,可能连面都见不上。

当时的财政部长刘仲藜回忆说:与地方谈的时候气氛很紧张。在广东谈时,省委书记谢非同志不说话,其他的同志说一条,朱总理立即给驳回去。当时的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符睿就说:“朱总理啊,你这样说我们就没法谈了,您是总理,我们没法说什么。”朱总理就说:“没错,我就得这样,不然,你们谢飞同志是政治局委员,他一说话,那刘仲藜他们说什么啊,他们有话说吗?!就得我来讲。”一下就给驳回去了。这个场面紧张生动,最后应该说谢飞同志不错,广东还是服从了大局。

说到这里可能很多同学们不太理解为何谈判如此艰难:只要中央做了决策,地方不就只有照办的份儿吗?现代的年轻人确实会有这样的疑问。一方面,经过分税制改革后多年的发展,今天的中央政府确实要比当年更加强势;另一方面,公众所接触的信息和看到的现象,大都已经是博弈后的结果,而缺少社会阅历的年轻学生容易把博弈结果错当成博弈过程。其实即使在今天,中央重大政策出台的背后,也要经过很多轮的征求意见、协商、修改,否则很难落地。成功的政策背后是成功的协商和妥协,而不是机械的命令与执行,所以理解利益冲突,理解协调和解决机制,是理解政策的基础。

广东当年提的要求中有一条,“以1993年为基数”。这条看似不起眼,实则大有文章。地方能从“税收返还”中收到多少钱,取决于它在“基年”的增值税收入,所以这个“基年”究竟应该是哪一年,差别很大。中央与广东的谈判是在1993年9月,所以财政部很自然地想把“基年”定为1992年。时光不能倒流,地方做不了假。可一旦把“基年”定在1993年,那到年底还有三个多月,地方可能突击收税,甚至把明年的税都挪到今年来收,大大抬高税收基数,以增加未来的税收返还。所以财政部不同意广东的要求。但为了改革顺利推行,中央最终做了妥协,决定在全国范围内用1993年做基年。这个决定立刻引发了第四季度的收税狂潮。

这让1994年的财政陷入了困境,中央承诺的税收返还因为数额剧增而无法到位,预算迟迟做不出来。这些问题又经过了很多协商和妥协才解决。

当2001年推行所得税分成改革时,突击征税现象再次出现。企业所得税是我国的第二大税种,2018年占全国税收收入的23%。2002年改革之前,企业所得税按行政隶属关系上缴:中央企业交中央,地方企业交地方。地方企业比中央企业多,所以六成以上的所得税交给了地方。地方政府自然就有动力创办价高利大的企业,比如烟厂和酒厂,这些都是创税大户。20世纪90年代,各地烟厂、酒厂越办越多,很多地方只抽本地牌子的烟、喝本地牌子的啤酒,这种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不利于形成全国统一市场,也不利于缩小地区间的经济差距。在2002年的所得税改革中,除一些特殊央企的所得税归中央外,所有企业的所得税中央和地方六四分成。

为防止地方收入下降,同样也设置了税收返还机制,并把2001年的所得税收入定为返还基数。所以2001年的最后两个月,地方集中征税做大基数。

财政部和国务院办公厅不得不强调“2002年1月国务院有关部门将组织专项检查,严厉查处作假账和人为抬高基数的行为。对虚增基数的地方,相应扣减中央对地方的基数返还,追究当地主要领导和有关责任人的责任。”

分税制是20世纪90年代推行的根本性改革之一,也是最为成功的改革之一。改革扭转了“两个比重”不断下滑的趋势:中央占全国预算收入的比重从改革前的22%一跃变成55%,并长期稳定在这一水平;国家预算收入占GDP的比重也从改革前的11%逐渐增加到了20%以上。

这大大增强了中央的宏观调控能力,为之后应付一系列重大冲击奠定了基础,像是之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汶川地震等,也保障了一系列重大改革,比如说国企改革,以及国家重点建设项目的顺利实施。分税制也从根本上改变了地方政府发展经济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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