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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朋克在中国:此时此刻,一种标签

张一童 城市OurCity 2021-06-03



消失的革命和渴望证明自由的新一代。


作者 | 张一童


赛博朋克在中国的“全盛”其实也不过是近三年里才发生的事情。


2017年,《银翼杀手2049》和《攻壳机动队》在内地院线上映,这个此前只活跃于硬核科幻迷和二次元爱好者中的亚文化被更多普通大众所熟知。


作为科幻下的一个垂类,赛博朋克在中国的兴起和本土科幻市场的加速发展直接相关,刘慈欣的《三体》在2015年走红互联网,《流浪地球》在2019年春节档上映,票房超过46亿。


这也是中国青年文化受到最多关注,并在商业层面迅速成长的三年。按照吴晓波在2017年出版的《激荡十年,水大鱼大》一书中所写到的:在这个“小时代”里,百年以来的第一批没有饥饿感和缺乏苦难意识的中产阶级子女成长起来了,他们是天生的互联网一代,是无可厚非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宏大叙事已经消失,出身于真正意义上的赛博时代,“标签一代”在无数基于消费和娱乐产生的垂直圈层间划分“我”与“他者”的区别,也擅于借用那些已有的范式解释周遭发生的一切。


赛博朋克如此受到他们的青睐,特别是当资本市场和商业力量更频繁地运作于他们所熟悉的娱乐和消费领域,在对更明确也更安全的“庞然大物”的想象中,对赛博朋克的借用变得频繁,尽管并不一定全部正确,也很少指向真的反抗。


吴晓波认为,中国的公共社会将进入一段“漫长的、繁华喧嚣而无比平庸的中产崛起时期”,这一进程中,有些东西已经死去很久,比如“摇滚和它所代表的反叛精神”。


革命也许会进一步走向“消亡”,因为“劳动的人”的概念的消失。《科学》杂志指出,到2045年,全球50%的工作岗位将被人工智能取代。未来学家口中那个“95%的人消费,5%的人劳动”的新阶段似乎近在眼前,我们将重新定义何为生产者和生产资料,也包括新的生产关系和分配机制。


那个曾经有着完整体系,被视为未来社会改良方案的赛博朋克不得不被拆解,也只能被拆解,成为一种标签下无数细分的碎片。但中国的年轻人们的确以前所未有的表达欲和好胜心强调着“我”的独特性,强调着作为个体的自由。


他们的消费价值观主导着商业的潮流。于是,在视觉符号的使用,或者说滥用下,从动漫游戏、短视频到街头潮牌、线下展会,以简易可复制的方式,与消费主义结合,新的赛博朋克浪潮在中国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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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进行时


上世纪90年代未开始的互联网创业潮持续至今,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社会。


2015年5月,中央考察中关村,前往位于中关村创业大街的3W咖啡馆,提出全社会要积极创造条件,促进众创空间蓬勃兴起,推动各类创新要素融合互动,让一代“创客”的奋斗形象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升级,成为创新中国、智慧经济的重要标识。


中关村3W咖啡馆


移动智能硬件的普及和发展,资本在一级市场的活跃,也包括一批高学历创意人才的成熟,过去五年,中国的移动互联网高速发展,创造了全球最大的“线上世界”。


80年代初的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刚刚提出“第三次浪潮”的概念,站在信息时代的入口,嬉皮士们相信新技术将成为推翻陈腐上层建筑的武器,于是有了美式赛博朋克故事中的孤胆骇客;90年代的日本,御宅族对赛博的认知来源于电子游戏和动漫作品等娱乐产品创造的虚拟世界,于是他们在其中寻找现实世界之外的避难所。


我们正处在完全不同的阶段。2019年,中国数字经济总体规模达到35.8万亿元,占GDP比重达到36.2%,占比同比提升1.4%。如果以平均每周使用互联网至少1小时为标准,截止2020年12月,中国的网民规模达到9.89亿,其中手机网民规模达到9.86亿,互联网普及率达到70.4%。


科幻小说作家们幻想中,虚拟和现实之间曾经固若金汤的那堵墙也已经被打破。2017年6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正式实施,对多个网上行为设立实名认证。


在中国,赛博不是未来时,也无法成为避难所,它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我们离《头号玩家》中所描绘的“绿洲”如此之近。


3月10日,腾讯参与投资的美国在线游戏创作平台Roblox在纽交所挂牌上市,市值超过400亿美金。在Roblox的招股书中记录了其CEO David Baszucki的一句话。


“Metaverse(元宇宙)是科幻作家和未来主义者构想了超过30年的事情。现在,拥有强大算力的设备进一步普及,网络带宽进一步提升,实现Metaverse的时机已经趋于成熟。”


ROBLOX


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个出自赛博朋克小说《雪崩》中的名词已经成为全球互联网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4月12日的英伟达GTC大会上,英伟达创始人兼CEO黄仁勋宣布英伟达将建立Omniverse。《堡垒之夜》的开发商Epic在4月13日宣布完成10亿美元融资,CEO TimSweeney称,融资将用于打造游戏中的社交体验,完成其“元宇宙愿景”。去年4月,知名歌手Travis Scott在《堡垒之夜》中举办了一场虚拟演唱会,超过1200万人同时观看。


《堡垒之夜》和Travis Scott举办虚拟演唱会


在新的一轮腾讯PCG人事调整中,腾讯副总裁、互动娱乐事业群(IEG)天美工作室群总裁姚晓光将兼任PCG社交平台业务负责人,主管QQ,在此之前,他所主导下的《王者荣耀》已经在游戏社交领域收获丰盛;字节跳动也投资了国内元宇宙概念公司代码乾坤。


代码乾坤产品《重启世界》


从生产到消费,赛博深入每一个具体的社会环节中。新的“领袖”已经诞生——作为近10年来最精彩的商业传记电影之一,大卫·芬奇在2010年上映的电影《社交网络》中记录了Facebook的诞生,他试图塑造一个时代典型,“让如今的年轻人体会到自己在世界里的地位。”


弹幕视频社区bilibili在2018年3月提交招股书,以“Z世代”(Generation Z)标记其主要用户。这个源于欧美的词汇指1995年到2010年间,出生和成长在互联网大潮里的“网络原住民”们,他们有着新的消费观念和消费行为,并且已经成为消费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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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流文化元年


当大众传媒由电视转向互联网,成长的,展现出消费能力的年轻一代接管了话语权,并得到了市场的积极反馈。


赛博朋克在全球回潮的2017年,也被很多人视为中国潮流文化元年。


这一年夏天,综艺《中国有嘻哈》在爱奇艺上线,成为绝对的爆款。此后爱奇艺在青年文化领域持续发力,又推出以机甲、街舞为题材的综艺节目,优酷也紧随其后推出《这就是街舞》等综艺节目。


这些节目的播出效果有好有坏,但借力综艺的流量效应,说唱、街舞等街头文化迅速进入大众市场,作为一种衍生,潮流消费市场飞速成长起来。2017年后,NIKE001、UPAR、YOUHOISTORE等不同级别和体验的潮流店铺先后在线下商圈落地,一批以设计师为核心的本土潮牌也逐渐找到自己的受众。


《中国有嘻哈》


尽管Y2K被视为赛博朋克在时尚领域的一种延伸,但其在中国的流行却与赛博朋克文化本身并无太大关联。首先受到流行音乐明星,特别是韩国偶像团体的青睐,从而辐射到更广义的大众,流行于中国互联网上的Y2K穿搭中的大部分,或是在复古主义下对千禧年时尚浪潮的回溯,或是在日式潮流下对原宿街头辣妹风格的模仿。


韩国女团Blackpink在2020年带火了Y2K概念


一些知名潮牌的设计理念确实与赛博朋克紧密相关。


2011年,活跃于东京里原宿的日本设计师Sk8thing推出了自己的潮牌Cav Empt。上世纪90年代,他曾经因为与藤原浩合作推出日本第一个街头服饰品牌Goodenough而名噪一时,此后又主导了潮牌Bape的设计,让猿人头像的LOGO成为潮流文化里的经典元素。


Cav Empt印花


在菲利普迪克的小说《Ubik》中获得灵感,Cav Empt极具赛博朋克美学风格的印花设计为其迅速赢得了街头潮人们的青睐,也将蒸汽波推向全世界年轻人。


潮流时尚崛起的背后,以Z世代为核心,中国消费者的美学追求意识和个性化表达需求逐渐觉醒。2018年,体育品牌李宁在纽约时装周亮相,此后通过设计的革新,这个沉寂多年的老牌国产品牌重新在年轻消费者中收获人气。


2020年12月,泡泡玛特在港股上市,市值超过千亿。四年前,放弃了已经经营了五年的潮流百货买手店定位,泡泡玛特全面转向潮流玩具。到2020年,相关咨询机构研究报告显示,我国目前已有超过800家潮玩相关企业,零售市场规模近300亿。


设计不断受到重视,通过联名、跨界等多种形式,现代艺术和消费主义以前所未有的程度紧密结合在一起,背后的设计师和艺术风格也走出小圈子,越来越多被普通消费者关注和参与。


身处赛博时代,使用新的工具,以科技与未来为主题,他们其中的很多在创作理念上与赛博朋克有着天然重合,也更受到品牌的青睐。


2015年,大悲宇宙的主理人林皓琨放弃绘画和玉雕,开始使用电脑3D描绘佛像和佛。在他的创作理念中,科学与宗教有着诸多相似之处,科技发展,人与机器将走向融合,这种“补完”也将让人最终变成我们所崇仰的佛。


大悲宇宙


2018年,摩登天空牵头下,大悲宇宙与李诞合作推出了装置艺术展“太空度”。此前,他还曾为吴亦凡设计机械臂,与Nike合作创意短片。


太空度


以未来主义和科幻主义为主要创作题材的另一位数码艺术家乐毅则曾经和福特、科颜氏、阿迪达斯等多个品牌合作,这其中也包括TAKA ORIGINAL这样的潮流品牌。


taka original和乐毅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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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波和滤镜时代


2019年夏天,说唱歌手宝石Gem登上《中国新说唱》的舞台,演唱了《野狼disco》,这首他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完成创作的快餐作品一炮而红,成为年尾所有晚会的座上宾。


《野狼disco》创作于2017年,收录于专辑《你的老舅》中,是宝石Gem第一次尝试蒸汽波。从长春举家搬迁至成都,在与成都音乐圈子的接触中,宝石Gem在蒸汽波中找到新的创作灵感。


《野狼disco》


起源于2000年代中期,包括David Grellier、Kavinsky和Justice在内的法国艺术家掀起了早期的合成浪潮音乐风潮。受到上世纪80年代的电影原声带和电子游戏配乐的启发,采样了那些经典80年代流行元素,艺术家们通过电子鼓、合成器等多种器乐的编入,创造了风格独特的音乐作品。


电影《Drive》在2011年上映,在配乐中大量使用合成浪潮音乐,更多艺术家涌入,并对这一类型音乐进行更细分的创作,蒸汽波正是其中之一。2010年,美国电子音乐人Chunk Person发行了一张专辑,开启了属于蒸汽波的时代。


大多采样于80年代的日本city-pop,有着包括回声、慢速、失真等在内的固定处理方法,蒸汽波音乐的创作一定程度上可以被视为滤镜在声音层面的使用。


2015年前后,一批活跃于网易云的国内制作人开始上传他们的蒸汽波作品,开始有以蒸汽波为核心的独立厂牌出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位于成都的NFA霓虹未来协会。因为独特的氛围感和适合跳舞的节奏,蒸汽波在酒吧和livehouse表演中大受欢迎,并伴随线下业态的兴起在年轻人中引起热潮。


NFA霓虹未来协会


社交网络让垂直化的艺术创作变成了被更广泛参与的文化风潮。蒸汽波在2014年达到顶峰,并在音乐基础上,衍生出包括图像设计在内的一系列衍生文化产品。


参与门槛的降低得益于滤镜这一概念的推出,其背后推动者是在2010年10月正式上线的图片分享社区Instagram。滤镜和贴纸简化了图片的处理过程,掌握了雕塑、日文拼贴、Windows背景这些常见元素,人人都可以迅速炮制出一张具有蒸汽波风格的设计图来。


蒸汽波


在《中国新说唱》之前,以手势舞的形式,《野狼disco》已经在抖音成为风潮。短视频平台在移动硬件发展到一定阶段时出现,也将创作门槛进一步拉低,不仅是图片,通过那些平台自带的滤镜和特效,你甚至可以在手机上迅速完成一个蒸汽波风格视频的创作。


一加手机在2020年11月联名《赛博朋克2077》推出新款一加8T,内置赛博朋克滤镜,并支持在视频模式下使用,可以直接拍摄出具有色彩故障动效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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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允许的混淆


作为一种标准化手段,滤镜的出现和使用本质上源于赛博朋克突出的视觉元素和美学特征。


可能会让原教旨主义者跳脚,但一种混淆确实在中国得到允许,甚至被刻意使用。一定程度上,赛博朋克美学的形成本身就是对多种艺术元素的糅杂——塞德 ·米德所定义的复古未来主义、诞生于数字时代的故障艺术、提取自朋克文化的机械元素。


被视为更容易理解和传播的标签,并已经作为一种典型文化被大众所了解,更多复杂和本应该垂直细分的艺术风格被统一划归到赛博朋克的标签下。


追光制作的动画电影《新神榜:哪吒重生》在今年春节期间上映。将封神故事搬到近代,导演组试图创造一种属于中国的“东方朋克”风格,但片中对大量朋克元素和art deco等风格的使用不可避免的让片子被贴上了赛博朋克的标签。


“管道和钢索其实是朋克风格的元素,但是赛博朋克被知道的最多,所以大家一看也会觉得这是赛博朋克。”


《新神榜:哪吒重生》中的富人区图景采用了art deco风格


又比如在中国被视为赛博朋克代表的空山基,这位今年已经74岁的日本插画家与其说是对科技乌托邦感兴趣,不如说是对sexy robot感兴趣。有日本“情色大师”之称,他不过是借机械和金属展现女性身体魅力。但当2019年,Dior联名空山基的巨大装置艺术在成都太古里展出,小红书的种草笔记里,“赛博朋克”是最常被提到的关键词。


空山基作品


线下网红展览的泛滥对赛博朋克这一标签的推广功不可没,尽管那些视觉元素的滥用可能早已偏离其本意。


2017年5月,Teamlab落地北京798,是其在中国的首次大型个展。这个来自日本的数字艺术团队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于线下艺术展览的认知。在以沉浸式的光影体验吸引更多受众的同时,Teamlab也为转型阶段的中国商业地产提供了灵感。


在招揽追求新鲜感和体验感的年轻消费者们这件事上,“展”突然就成了最有效的方法。抖音在2018年的春节大放异彩,短视频重新定义了“展”在中国的形态。以拍照和打卡为核心目的的消费方式下,“展”被从艺术属性中剥离,用易于复制的简易场景搭建划分进一个个具体的风格中。


赛博朋克正是其中之一,并且因为突出的视觉元素,成了易于实现的那一个。从各种举办于艺术中心和美术馆的新媒体展览,到那些遍布于购物中心的体验型场景,赛博朋克开始变得无处不在。


线下赛博朋克网红打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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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然大物是谁


有趣的是,尽管美学元素随处可见,但近年来,中国年轻人真正能够消费的赛博朋克内容,特别是本土内容寥寥无几。


《赛博朋克2077》在2020年的未发先火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大众对这一题材的饥渴。除了那些部分借用了赛博朋克元素的影视游戏,中国的赛博朋克创作至今仍多见于网文以至于同人文学的创作中。


科幻作家杨平在1998年创作了小说《MUD-黑客事件》,可以被视为中国最早的赛博朋克文学作品。在这部探讨虚拟和现实关系的小说中,杨平的创作部分继承了赛博朋克内核中的悲观色彩,“对于科幻小说作家来说,思考一个科技的美好前景远远不如思考它可能带来的危害有意思。”


在当下的中国,这样带有畅想性质的“颓废主义”或许已经不太适用。让我们再次回到赛博朋克诞生的美国,糟糕的国内经济和国际环境下,嬉皮士们不相信大公司,不相信国家系统,也不相信资本主义经济体制。


一定程度上,赛博朋克能够在2020年在中国的年轻群体中掀起讨论热潮,与外部社会环境的动荡有着直接关联。


以2020年1月底疫情的爆发为开端,曾经主导中国年轻人舆论场的政治冷感被打破。过去一年,在永居条例、女权、996等多个公共议题上,他们都保持着极高的讨论热情。


内卷成为2020年最出圈的学术词汇,背后隐含着全社会的焦虑情绪,当经济发展速度放缓,这来自对上升通道堵塞的担忧。与此同时,尽管新技术已经介入,但生产关系和组织模式的改革并没有马上发生,看似提高的管理效率之外,技术成为了困住人的新系统。


对互联网公司数据垄断和盗用行为的讨伐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从谷歌、亚马逊、苹果到Facebook,新科技巨头们先后接受反垄断调查。剑桥分析丑闻中,Facebook被曝光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非法抓取约8000万用户的数据,Mark Zukerberg多次接受美国国会质询。


2019年,大悲宇宙发表“反人脸识别方案”,以“反监控”为主题,一群来自祂世界的蝇女拥有篡改算法、永恒逃离捕捉的可视化动态面具。


大悲宇宙《反人脸识别方案》


以劳动者和消费者两个视角展开的对互联网及数据公司的不满在2020年进入了同一条轨道,并在外卖骑手、996等事件中集中爆发。


作为市场化程度最充分,政策管理又相对宽松的领域,互联网创造了可被看见的巨头,也承接了年轻人们对“庞然大物”的想象。这也与它们在消费娱乐领域的深度参与有关,从227之后对肖战及其背后势力的讨伐,到阅文合同事件中网文作者的权益维护,资本被作为明确的反派放在公众对立面。


尽管他们对于这一概念的界定常常是含糊不清的,对关系的整理也只限于对天眼查上企业信息的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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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主义和解构


相较于更复杂严谨的政治经济学理论,更为具体和通俗的赛博朋克成为经常被使用的模型,用以去解释那些正在发生的事情,就像越来越多出现在B站评论区的《毛选》和《共产者宣言》选段。


在微博博主“陶阿狗君”分享的名为“赛博朋克2020”的视频中,她罗列了信息盗用、无底线逐利等互联网公司的诸多罪状。


但不同于失望之下,美国赛博朋克对资本主义的全然否认,出生和成长于中国经济和国际地位飞速发展的20年,并且在政治和消费层面都得到充分引导和反馈,自信和优越几乎成为了这一代年轻人的底色。当然,身处一个大政府国家,赛博朋克中所展现的无政府状态向来不是中国的主流。


对于中国的大部分年轻人而言,批判和权力的争取都首先建立在对国家体制和上层建筑的信赖之上,在赛博朋克这样一个涉及“阶级”的议题上,这一点变得更加明显。


2019年的一个小型论坛上,刘慈欣认为,赛博朋克在中国完全可以以一种乐观的色彩出现,可以变成“正面主旋律的东西”。三和大神注定不会成为中国赛博时代的主流。


至少在过去一段时间,以数据垄断公司为共同目标,大众与政府完成共谋,年轻人们获得了自己想得到的回应。2021年两会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国家支持平台企业创新发展、增强国际竞争力,同时要依法规范发展。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坚决维护公平竞争市场环境。


今年2月,市场监管总局以涉嫌不正当竞争名义对唯品会作出300万元的处罚;今年3月,包括腾讯、百度、滴滴、美团、京东、字节跳动在内的12家企业因为违反《反垄断法》均被开出50万元罚单;4月10日,阿里巴巴被罚182亿元。


这一共识并不能弥补学者、从业者、管理者和消费者之间存在的不同程度的认知鸿沟。面对复杂的经济政治问题,和有着更高理解门槛的技术讨论,这样简单化的批判并不具备未来视角,而成了对当下具体事件的一种即时性解释。


赛博朋克曾经建立的或许不够严谨,但内部互相勾连的完整体系被拆分成不同的标签,讨论最终成为了无数个点对点、事件对事件的碎片,成为具有强烈时效性的某种谈资,便很难沉淀出真正涉及根本的内容。


另一种本土化则体现为对赛博朋克概念的解构和挪用,并带动了更多人的参与。


2018年,一组中国赛博朋克组图在社交网络流行,提取了赛博朋克中“high tech low life”的特征,特别是《银翼杀手》中那些具有复古感的机械设施,在滤镜加持下,那些包括老式电视机在内的旧物件通通被打上了赛博朋克的标签。社交网络的助推下,重庆接替香港和东京成为新一代的赛博朋克之都。


重庆


当时间来到2020年,伴随着游戏《赛博朋克2077》的上市,特别是其标志性logo的出现,以梗的形式,一场狂欢在社交网络上演。被印上“Cyberpunk2077”的logo,任何事物都可以被刻上赛博朋克的标签,包括但不限于充斥巨大楼宇广告的外滩,停在路边的废弃电动车,以至于手持不锈钢风车的手工耿和头塞进办公椅扶手里的药水哥。


手工耿


药水哥


我们终于迎来了那个万物皆可赛博朋克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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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逼和赛博格


2019年,新专辑《塑胶天堂Plastic》中,朱婧汐试图以Akini Jing的赛博格视角反观人类,觉知自我,以在内向的探寻中构建心灵宇宙。2020年,在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中,她独特的赛博格装扮在社交网络引发关注,背后的搭配师之一正是自称“赛博哥特”的后苏联少年。


朱婧汐


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达成统一性的民族和国家议题之外,在性别、兴趣、文化等更多属性上,中国的年轻人正在重新寻找那个关于“我”的身份认同。


1985年,哈拉维发表了《赛博格宣言:20世纪晚期的科学、技术和社会主义的女性主义》。在这篇晦涩难懂的文章中,她认为,赛博格社会中,两性区别没有意义,男女界限也将模糊,人们不会对不完整的身份认同和矛盾立场的永久持续而感到恐惧。亲和不是靠血缘关联,而是靠选择关联,靠化学核小组的吸引力和渴望关联。


从对潮流穿搭风格的劣质模仿开始,曾经被一定程度“污名化”的亚逼们反向寻找着他们的文化来源,赛博格成为他们新的自我解释方式。


尚且不够开放的社会环境下,这种自我认知的追寻具有一定的叛逆性,但并非抗争性的,它们往往是去政治的,甚至非公共的。


但这样的追问又不同于日本失落一代的迷惘,抱有对未来的乐观,带着强烈的自我表达欲望,甚至带着一定的炫耀感。互联网帮助他们完成了共识的寻找和自我的明确,作为一个并不焦虑于“忒修斯之船”的“后人类”,这种自我展示从线上来到线下,成为那些独具风格的穿搭。


在赛博朋克流散于中国的诸多碎片中,亚逼和中式赛博格的诞生可能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他来源于的潮流文化是消费主义的产物,在对赛博朋克概念的借用中获得内核,成为一种新的身份标签,最终又再次以消费的形式呈现。


甚至这样的趋势也很难说是长久的,在人口增长的转折点上,基于巨大年轻群体产生的青年文化在中国社会或许也只是惊鸿一瞥。


只是在这个瞬间,在那些漂亮服装的包裹下,在喧嚣绚烂的舞池里,我们以为自己成为了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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