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版川普、人气精英、跛脚老将、赤营黑马，谁将赢得法国的心？

引

2017年春，法兰西风云涌动。

全球化大潮中，巴黎内城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各大城郊贫民区却沦为被遗忘之地。在破落的工业区和农村，失语者们已厌倦了政权更迭。恐怖主义的威胁下，军方警方将如何保卫人民安全？执法机关和少数族裔间的冲突又该如何解决？在北非、中东的军事行动大显身手的法国，是否能重回世界中央舞台？川普掌权、英国脱欧、普京强势、极右抬头……法兰西在自由主义和多元化道路上还能走多远？

法国大选第二次电视辩论实况

今天，法国人民将投下历史性的一票。从布塔尼沙滩到蔚蓝海岸，从铁塔香街到圭亚那雨林，6700万人的生活，将从此改变。法兰西的何去何从，不仅将决定欧盟的未来，也会左右世界的走向。

本次法国大选有11位候选人。如无意外，第一轮大选无人会超过半数，得票最多的两人进入第二轮，于5月7日进行终极对决。

随着现执政党成员、左派候选人阿蒙（Benoît Hamon）的没落，极左领导人梅郎雄（Jean-Luc Mélenchon）的异军突起，原本在极右翼候选人勒庞（Marine Le Pen）和独立候选人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两人间的对决转变为“四足鼎立”的局面。

昨晚，最后一次民调显示，不打算投票的人数创历史新高，近四分之一的选民其心未定。接踵而至的恐袭也给选情增加了无穷变数，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前景从未如此扑朔迷离。

四足鼎立 顺时针：

勒庞 极右翼国民阵线

菲永 右翼共和党

马克龙 中间派，"前进！”运动领导人

梅朗雄 极左翼，“法国不屈”领导人

目前处于“第一梯队”，民调支持率在22-23%左右的候选人有两位，勒庞和马克龙。

马琳·勒庞 Marine Le Pen

政党：国民阵线 le Front nationale; FN

无论是出身还是执政主张，勒庞都与川普颇为相似。勒庞的身世，可说是007电影里大反派的人设[1][2]。马琳·勒庞的父亲老勒庞（Jean-Marie Le Pen）是臭名昭著的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的主心骨。“国民阵线”成员普遍是白人天主教徒、极端保守派，党内更不乏新纳粹分子与种族主义者。他们反犹太人、反移民、反文化多样性，与法国主流社会格格不入。曾公开抵赖犹太人大屠杀（Holocaust）的老勒庞，更是法国人心中的“社会毒瘤”。

老勒庞夫妻钟情于政治、社交、以及富豪间的风花雪月，很少过问放养在巴黎西郊豪宅里的三个女儿。马琳·勒庞8岁时，一次针对其父的炸弹袭击差点夺去她和姐姐们的性命。16岁那年，勒庞的母亲和家庭传记作家私奔而去。气急败坏的老勒庞报复性打压其妻，后者一气之下全裸上了《花花公子》。除了要面对父亲的政治阴影、同学的疏离敌意，还要躲避追踪丑闻的八卦小报，马琳·勒庞与父亲的隔阂越闹越大了。

老勒庞（有没有种熟悉的感觉？）

90年代起，在老勒庞的操作下，国民阵线的支持率逐步上升。2002年，老勒庞破天荒地进入了总统大选第二轮，与希拉克对决。全国哗然中，未能进入第二轮的左派号召大家投票给希拉克。最终，希拉克以82%比17%的比例大胜老勒庞。左右联合的“共和战线（front républicain）”，得以把极右毒瘤扼杀在摇篮中，法国人民也松了口气。然而，被“共和战线”狙击的经历，也成为了勒庞阵营的政治资本之一。

在父亲的提拔下，马琳·勒庞逐步接手国民阵线。2011年，成为主席的她开始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所谓“去妖魔化改革（dédiabolisation）”。勒庞清算了党内聒躁而公开的种族主义者、新纳粹，给国民阵线来了一次颜面工程。然而，她的改革遭到了包括其父亲在内的元老的强烈抵触。2015年，羽翼丰满的勒庞，一气之下开除了老勒庞的党籍。踢走父亲后，马琳·勒庞独揽大权。

国民阵线里的种族主义、反犹主义等妖魔真的被去除了吗？纵观勒庞的言行和竞选纲领，这些妖魔鬼怪只是藏得更深了而已。最近，勒庞就宣称二战时巴黎的迫害犹太人行动（Rafle du Vélodrome d’Hiver）与法国人无关，参与拘捕的法国警察也是受害者[3]。勒庞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无论合法还是非法移民的鄙夷甚至憎恨[4]。与所有极右翼一样，勒庞的苗头当然最准了穆斯林民众。她不仅时刻高呼关闭国界，排查国内穆斯林；就连昨晚恐袭后，她也立刻大放厥词，不错过任何一个利用惨剧拉票的机会。

《查理周刊》封面图：小勒庞嘴里含着老勒庞。

标题：口舌之战

然而，在大选辩论中面对梅郎雄和马克龙的质疑，对煽动仇恨头头是道的勒庞却说不出多少建设性意见。辩论结束后，勒庞的支持率下滑到低于马克龙。究竟她会像川普一样荣登宝座，还是像荷兰极右领导人Geert Wilders一样被选民碾压，就要看法国人民的心思了。

2016年，法国失业率达到了9.9%，国债占GDP的比例高达的121% (德国78%，希腊181.6%)，GDP增长只有1.7%[10], 数百万人在贫困线下挣扎。

打个简单粗暴的比方，法国国内的面包已经不够吃了。如果你觉得自己面包是被移民和难民抢走了，当官的却不问人民死活，请投勒庞。如果你觉得金字塔顶端的人吃掉了大部分面包，面包应该按需分配给人民，请投硬派左翼梅郎雄。如果你觉得面包并非特别短缺，大家可以和欧盟邻居一起做大做好，请投独立候选人马克龙。如果你觉得来吃面包的外人越少越好，远方的美国、中国会挤压面包生产，请投右派菲永。

勒庞的支持者中有大量生活在贫困工业区和农村的年轻人，其中低学历、低收入者占绝大多数。历任法国总统的更迭并没有对他们的生活做出任何改善，他们是全球化自大潮中被遗忘的人，自由主义经济阴影下的失语者。号称要赶走移民、粉碎建制派、向伊斯兰主义开战的勒庞，是他们眼里的大救星。

勒庞主张退出欧盟、退出申根区、摒除欧元、提高关税、打贸易战、杜绝一切非法移民，将合法移民数量削减到至每年1万人。绝大部分的专家和政府人员，都认为勒庞会的举措会给法国经济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

马琳·勒庞展示竞选宣言（是不是又有点眼熟？）

勒庞多次承认自己是普京的“粉丝”。推特治国的川普也隔空为勒庞造势。推特和脸书上，许多根本不会法语的川普支持者、英国脱欧派、极右翼拥趸也在高呼“勒庞必胜！”“法国第一！”“白人优先！”。曾经成功狙击老勒庞的“共和阵线”，这一次还能拦住来势汹汹的小勒庞吗？

民调显示，如果勒庞和马克龙进入第二轮，马克龙获胜。如果勒庞和菲永，或是和梅郎雄进入第二轮，变数就大了。

马克龙 Emmanuel Macron

中间派，“前进! (En Marche!)”运动领导人

如果说，投给勒庞一票的是愤怒、悲观的一票，给马克龙的就是对法兰西充满信心的一票。现年39岁的马克龙曾任奥朗德政府经济顾问、经济部长。他毕业于大名鼎鼎的亨利第四世高中（Lycée Henri-IV，巴黎拉丁区先贤祠旁，中国游客必合影处）、巴黎第十大学、和巴黎政治学院（Sciences Po，二战后七位法国总统中五位都就读于此）。他是法国精英公务员体制培养出的典型人才：聪明、锐利、仕途顺、人脉广。不到四十岁的马克龙，就担任过奥朗德政府金融顾问和经济部长。

马克龙自称是“既不左也不右的独立候选人”，实际上他的经济立场右倾，支持自由主义与欧盟财政一体化；他的社会立场左倾，支持民族融合、世俗主义（Laïcité）、文化多样化、同性恋平权和女权运动。面对恐怖主义，他希望立刻组建“反ISIS特工队(task-force anti-Daesh)”，整合法国情报机构，而不是单纯排斥难民和移民[5]。

马克龙与妻子

近年，奥朗德支持率跌至冰点，法国民众对现状严重不满，左派社会党和右派共和党均陷入分裂僵局。马克龙深知奥朗德政府并非高枝可栖，在参考了数百名专家、学者、社会人士的意见后，他决定另起炉灶、放手一搏。2016年四月，法国社会党进一步分裂，马克龙向奥朗德辞职，成立了属于自己的En March!前进！运动（又称政治生活革新协会，Association pour le renouvellement de la vie politique）。

刚开始时，马克龙被社会党人（Parti socialiste）讽为叛徒、被右派讥为绣花枕头。然而，掌握时代脉搏、深入群众当中的马克龙，在半年内晋升为法国总统的最有力竞争者，被视为击败极右狂潮的唯一希望。在英国脱欧后，巴黎有望接管欧盟金融中心、成为欧盟创新之都。马克龙也是此次法国大选唯一一位坚定的欧盟拥护者。他的理念可以概括为：法国就像是进步、开放的Startup企业，让我们把创业的激情投给国家！近日，巴黎Bercy站体育馆的万人集会上，马赛曲高昂，民众欢呼声震耳欲聋，马克龙如摇滚明星般登场，大有当年奥巴马之势。

马克龙集会照片

既有体制背景、工作经验，又拥抱了民粹主义的时代心声，马克龙会像结合了华山派剑宗奥妙和气宗真谛的令狐冲，剑指江湖、所向披靡……吗？

在许多人看来，马克龙不过是新瓶装旧酒。他给出的信息是：现状没问题，改良一点点。然而，法国民生愈加艰难、经济每况愈下，欧盟陷入新自由主义的钳控、世界格局全面右转。法国甚至欧盟如果不作出相应的改变，前景均十分黑暗。负面例子就在眼前：脱离现实的法国社会党已经玩完了。

马克龙最大的问题，无疑是他的精英身份，这和希拉里何其相似！虽然针对马克龙的假新闻和谣言没有被法国人民买账。但绝大多数法国人都记得一点：这个曾经的罗斯柴尔德银行家，2014年强行推行了对企业有利却对劳工不利的“商业改革法案（又称马克龙法案）”。光在巴黎，14年爆发出的全城大游行，就会让不少政治家望而却步。曾经的法国总理Manuel Valls，到现在都人人喊打，在巴黎出个门都担惊受怕……

马克龙与支持者

所有民调均显示，马克龙是最有可能成为法国总统的人。这位敢为天下先的青年才俊，能走到最后吗？

法国法律规定，投票前两天所有拉票活动必须停止，留给民众思考（或是喘息）的空间。周五晚8点，所有En Marche!的志愿者和关注者，无论国籍、信仰、是否到投票年龄，都收到了马克龙的手书：

现在，一切交到您手里了。

Maintenant, 

tout est entre vos mains.

处于“第二梯队”，民调支持率在20%平起平坐的是以下两位。

菲永 François Fillon

政党：共和党 Les Républicains

如果说马克龙是体制内外的新宠小鲜肉，菲永无疑是在法国政坛拼杀多年的老江湖。菲永的政治履历是让人信服的：高教与科研部部长、社会事务部长、法国前总理。然而，与左派社会党一样，法国右派共和党也陷入分裂当中。温和派的右翼主张拥抱欧盟、改良现况，另外一派则愈加强硬，甚至向勒庞的国民阵线靠拢。菲永就是后者的中坚力量，他排斥移民、主张退出申根区、宣扬天主教传统价值观[6][7]。

菲永和妻子

菲永曾被视为本次大选的最有力竞争者。不料，法国讽刺和政治评论《鸭鸣报》（Le Canard enchaîné）的爆料给了他当头一棒：自诩为“道德标杆”的菲永，利用公权给妻子Penelope Fillon吃政府空饷，还给她在朋友的文学评论杂志安排工作。菲永不仅接受了“朋友送的”一系列价名牌西装，甚至还收钱安排富豪与政客的会面[8]。目前，菲永妻子已被法国检方正式起诉，“伪君子”菲永的支持率一直下滑，执政有望的共和党功亏一篑。就连菲永深恶痛绝的“法共分子”梅郎雄，都被认为是更适合当总统的料。

《鸭鸣报》（Le Canard enchaîné）菲永丑闻头版[9]

“政坛老狐狸”菲永，栽在了一只鸭子手里，还是一只被捆绑（ enchaîné）的鸭子。

菲永的总统梦结束了吗？很难说。就在几天前，温和派共和党人朱佩（Alain Juppé)和菲永握手言和，号召右派团结。菲永在天主教信徒、法国富裕阶级、中老年人群中有雷打不动的支持者。按照菲永的话，“人孰无过？四个人中只有我有执政经验。请给我机会。” 菲永是值得抱紧的中流砥柱，还是汪洋大海中的断桅残帆呢？

梅朗雄 Jean-Luc Mélonchon

党派：法国不屈 La France Insoumise

“我们的运动被妖魔化了，只有梅朗雄能拯救左派。” 塞纳河左岸，法国不屈的志愿者们在进行最后的拉票，过路的市民和游客停下享用酒水、小吃，在音乐声中和志愿者们谈天说地。这些梅朗雄的支持者们温顺和蔼，会说三四种语言，不少是巴黎大学的师生。他们与许多人心目中的“激进左翼分子”大相径庭。

梅朗雄的志愿者（左：巴黎；右：里昂）

梅朗雄的崛起，是总统大选辩论后开始的。身着“社会主义夹克衫”的梅朗雄，语言幽默、富有激情，在其他候选人都顾左右而言他的情况下，他有一说一、锋芒毕露。自称“连勒庞名字都不想说”的梅朗雄，是唯一个与勒庞针锋相对、并且成功吊打她的选手。梅朗雄看勒庞的表情，总有一种“你TM的在逗我？！”的感觉，因此催生了一些列#MelenchonReaction的表情包，在网上广为流传。不少人对梅朗雄瞬间路转粉，马克龙和勒庞的选票也开始流向他。

梅朗雄是一位突破了“次元壁”的选手，发视频、玩自黑、发推特、65岁的梅朗雄是众多候选人中玩得最溜的，聚集了大量年轻粉丝。他的支持者绘制了漫画书（BD, bande dessinee,在法国的流行度不亚于漫画在日本），还制作了“棒打金融危机元凶”的网游，把“反资本主义斗争”二次元化。梅朗雄演讲的时候，会让听众360度环绕在自己周围，甚至动用了全息投影，在数个会场同时开讲，十分“炫酷”。

在广大的贫民郊区、落后工业区和农村，随处可见“法国不屈”的海报。在这些被巴黎精英遗忘多年的地区，梅朗雄是唯一能与勒庞抗衡的人。梅郎雄的支持者和勒庞的支持者一旦见面，那才是真正的剑拔弩张。

“法国不屈”的集会

梅朗雄的政策包括提高政府开支、退出北约（NATO）、2050年全面退出核能、全面投入新能源和产业升级、积极应对全球变暖。政府改善民生的钱从哪里来呢？梅朗雄：劫富济贫，年薪超过36万欧元的人（法国平均薪水的20倍）对超出部分征收百分百税。

和拥抱欧盟的马克龙截然相反，梅朗雄反对德国主导的欧盟财政紧缩，如果欧盟不改革则发起退欧公投。不少人认为他和勒庞，两人均是欧盟终结者。有另一种声音认为[11]，左派牵头发起对欧盟的攻击是十分必要的。不顾各国国情，由欧盟中央银行制定统一汇率、把持财政大权，只会让制造大国德国长期获利，法国的制造业和农业一直在遭遇不公竞争，希腊等国的财政危机也在所难免。在经济危机和安全问题上，右翼总能便利把移民、难民、和欧盟打为罪魁祸首。这样的套路让他们得到了大量低收入选民。左派如果不撼动欧盟、不为各国底层劳动人民说话、而是顽固地在新自由主义道路上一路走到黑，后果非常可怕。

梅郎雄的政策显得有些“很傻很天真”，但他不是所谓的“圣母左派”，他主张控制国界，反对无差别接受难民：“逃难的医生可以留下，一波又一波的难民就算了”。他认为美国牵头的霸权主义、资本主义是难民潮的根源，欧盟必须从根源上解决对中东和非洲人民的经济剥削。梅郎雄对俄罗斯的态度也很暧昧，他主张和普京合作共赢，而不是一味排斥。

然而，在国债漫天时还扩张政府开支，何尝不是极左主义的天方夜谭？对批评者来说，强行迈进“法兰西第六共和国”、大规模修宪、挟持欧盟的举动，更像是“为革命而革命”。

梅朗雄展示黑自己的《查理周刊》

结语

1958年，戴高乐创立了法兰西第五共和国 (Ve République)。议会的权力被削弱，总统拥有新宪法赋予的实权，甚至可以解散议会。为了防止极端民粹主义者夺权，戴高乐设置了两轮总统选举制。第一轮，选民可以按心投票。第二轮，大家就要理智地想一想法兰西的前途了。

法国人民心属何方？答案即将揭晓。

 插播一则轶事 

某次组会，笔者弱问：“如果梅郎雄和勒庞进第二轮咋办？” 小伙伴们纷纷表示，宁当共产主义接班人，不给极右毒瘤一张票。

又问：“那要是菲永和勒庞进第二轮呢？” 沉默中，老板转过头来，背后是铁塔夕阳，眼眸道尽法兰西的惆怅……“你们中国还缺教授吗？说法语，能发《Science》的那种？”

作者简介：牛津大学博士（狗），现潦倒于巴黎

1.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7/apr/14/is-france-finally-ready-to-choose-marine-le-pen-as-president-front-national

2.La Politique malgré elle La jeunesse cachée de Marine Le Pen par David Doucet et Mathieu Dejean

3.http://www.lemonde.fr/marine-le-pen/

4.http://www.lefigaro.fr/elections/presidentielles/2017/04/22/35003-20170422ARTFIG00081-la-presidentielle-vue-de-l-etranger-marine-le-pen-au-centre-des-attentions.php

5.http://www.lemonde.fr/emmanuel-macron/

6.http://www.lemonde.fr/affaire-penelope-fillon/

7.http://www.lefigaro.fr/elections/presidentielles/2017/04/19/35003-20170419ARTFIG00334-les-autres-candidats-que-fillon-proposent-des-contes-de-fees.php

8.http://www.lemonde.fr/jean-luc-melenchon/

9. http://www.lecanardenchaine.fr/tag/francois-fillon/

10. https://data.oecd.org/

11.http://www.monde-diplomatique.f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