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怕不怕没法保研？

本文原发于地球日报

精神异常的Nicholas Cruz携带AR-15突击步枪，在情人节的下午血洗了佛罗里达州的Parkland高中，17名学生倒在血泊之中。

这是自2018年以来第30次大规模枪击事件[1]。

枪击案生还者Emma Gonzalez和Cameron Kasky 等五名高中生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留给他们的烂摊子，他们决定把大规模枪击案的历史终结在Parkland的2018年2月14日。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离开了应该用来“好好学习”的校园，掀起了在美国史无前例的#NeverAgain青少年控枪运动。

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泰勒展开傅立叶变换按在地上摩擦的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些高中生不好好学习，这样出来搞事，怕不怕未来学校不给推荐免试保研？怕不怕母校不给放行档案？怕不怕没有学校和单位敢录取？

美国社会面对参与公共事务的学生

成年人的世界里，似乎属于“孩子们”的时光应该充满了天真和快乐，远离政治斗争和勾心斗角。上文提到的五位年轻人，除了Emma Gonzalez已经成年以外，其余四位未成年人在美国甚至没法投票、买烟酒，考驾照还要上额外的培训课程。但就是这样五位还没有完全褪去稚嫩的年轻人，掀起了近年全美最大的控枪运动。

同时，美国社会给了喜欢“搞事”的学生们最大的宽容和支持。这些“支持”不是简单的来自朋友圈或者脸书推特上的转发，而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支持：

● CNN举办了一次控枪讨论会，邀请几名年轻人以枪击案幸存者及逝者亲友的身份正面对话国会立法者、警方和美国步枪协会的代表。

● 卫报北美版直接把编辑权限让给Parkland高中校报编辑，并且刊登了他们真诚的控枪宣言。

● 学生们在众筹网站GoFundMe上的筹款项目获得了四十万美元的捐赠。

● 乔治克鲁尼、斯皮尔伯格、奥普拉等名人也另外捐赠了上百万美元。

● 来自好莱坞的一家一线公关公司为学生团体提供了无偿的发布支持。

● 前纽约市长、富翁Michael Bloomberg通过旗下控枪改革机构提供了一百万美元的支持。

● 《时代》周刊为五名少年的事迹撰写特稿并且推上了封面故事。

成年人们毫不吝惜地提供自己愿意分享的资源给这些控枪失败的受害者、同时也是控枪改革的年轻活动家们。无论是出于对自己世代无法完成变革的悔恨，还是寄托于年轻人后浪追前浪的可能性，这些实实在在的资源才是对“祖国的花朵”的尊重。

无法保研、失去荐优资格、记入校园档案？

当希望推动变革的学生们从举牌上街喊口号到真正卷入利益纷争的复杂局面时，推荐入学和找工作的意义已经变得非常渺小。来自反对势力的威胁，并没有喝茶约谈这么简单。Emma和Cameron等人的办公室，需要敲门三声并且自报家门之后才能被允许进入，因为他们曾经收到过死亡威胁。除此之外，共和党的众议院候选人蔑称Emma为“skinhead lesbian”，保守派电台主持Laura Ingraham嘲讽Hoggs拿到的高校申请拒信，阴谋论家污蔑你为纳粹，反对者给你寄来的匿名粗口，都成了你在推动变革时需要处理的日常事务。与这些烦心事比起来，保研或推荐与否就成了实在无暇顾及的事情。

甚至，读书本身也可能成为需要暂缓的事情。媒体报道，学生活动者David Hoggs申请了数所加州学校的新闻专业，在被大家熟知的UCLA，UCSD发了拒信之后陆续收到了CalPoly等学校的录取通知书[2][3]。当记者问起他的读书选择时，他说他甚至没有想好是马上去上学还是先Gap一年，“毕竟组织游行，推动控枪的事情已经忙不过来了”。

是的。当你看到不平，揭竿而起，在沉睡的人们中发出呐喊。而懂你的人纷纷给你送来捐款、资源、人力和舞台，等着看你实现你的宏伟目标。此时，你就是你自己的老板，推动变革就是你的工作，一起奋斗的同学们就是你的同事，每天讨论计划的饭馆或者宿舍就是你的公司。做了一次众筹，你可能就已经发布了商业策划书、实现了融资目标，在众多的创业者中脱颖而出。你还要担心什么找工作呢？

学校施舍的荐优资格

值得注意的是，Parkland校方本身也是错误体制的受害方，根本没有理由去威胁加害这些同为受害人的青年。另外， Parkland高中历史老师 Diane Wolk Rogers与学生们并肩作战，在CNN的讨论会上质问美国步枪协会站不住脚的持枪权言论，也侧面展示了校方对学生活动的支持[4]。美国步枪协会发言人面对Diane给出的答案，也在之后被网友指出了事实错误，成为压制步枪协会，推动控枪法案变革的动力之一。当同校老师也成了战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保研和推荐作为学校给予学生的荣誉，通常都是择优发放。但在保研策略的另外一面，保研名额的供需关系也是需要考量的一面。笔者当年所在的院系内成绩排名前列的优秀同学临近毕业，纷纷决定出走国外留学或者申请更好的研究生院，根本看不起保研本校的机会。学工辅导员倒要给同学打电话劝说大家申请保研本校，甚至挂了一两科的同学也被建议申请保研。供求关系变成这样，颇有一种“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报复性喜悦。

Parkland高中和笔者母校的情况当然不能随意推广，但毋庸置疑的是——优秀之人自有伯乐来求。既然你已经成为了被荐优的目标，那你一定是一名优秀的人了。那没有了保研资格之后，你就不再优秀了吗？换句话说，如果最终校方因为你的斗争而剥夺了你应得的权益、利用你学术上的成就来威胁你在公共事务上的参与，甚至到了被众多优秀校友宣布#NotMyUniversity的地步，那你拼死争取一张印着校名的毕业证书又有什么意义呢？

成年人的游戏规则之下

时代杂志探访Emma和Cameron等人的工作室时有个小细节很值得探讨：这是一场年轻人的运动。除了有两名大学生以Parkland高中毕业生的身份来帮忙做一些法律不允许未成年人做的事（如签合同等），整个运动没有辅导教师、也没有年轻人们的父母坐镇。对于之后定于3月24日的全国控枪游行，这些高中生们也决定只接收24岁以下的年轻艺术家提供的宣传海报，并且希望更多年轻人来到华盛顿参加国会旁边的游行。

就是靠着这样的年轻草根阵容，年轻的#NeverAgain还是获得了大范围的支持。Parkland枪击案一个月后的3月14日，全国上百万的青少年响应号召离开校园和课堂，走上街头抗议现有的控枪失败。公众对于美国步枪协会的支持率创了新低。而佛罗里达州则在同月迅速通过了控枪法案，其中包括禁止了枪托（Bump Stock），提高合法购买枪支的年龄限制等。

放眼全世界，但凡是一个正常的用人单位都有这种觉悟。笔者就职过的机构曾发过这样一封拒信——虽然申请人能力素质还不错，但在面试最后提到“能不能来贵司工作需要参考下家里老人的意见。”作为非常需要年轻职员的创造力和跳出思维定势思考的当代机构之一，这种对家长的依赖性和墨守成规在求职时反而是减分项。严格来说，高中生或大学生从度过18岁生日之后就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有权也有义务对自己的选择和相应的后果负责。无视法律规定，动不动就要请家长的Boss们才是一股巨婴心态。

如果你听说过来自“万恶的旧社会”的连坐制，那么你一定会欣赏美国的成年人放手让高中生打拼天下，为自己负责的这种环境和勇气。

面对早晨的太阳，该做什么？

#NeverAgain运动的初步成功，有Parkland枪击案本身伤亡惨重的惨痛背景，有多年控枪失败的历史积累，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Emma Gonzalez和Cameron Kasky这些年轻人没有迅速地从好友丧命的伤痛中恢复，这场惨案很可能又会变成伤亡统计数字上的一行。而我们则在所谓“中年危机”的养老摇椅上看，懦弱地看年轻人替我们冲锋陷阵。

在历史的烂摊子上的我们这些成年人，可能错过了成为Emma、成为Cameron的机会，但在面对这些替我们站出来抗争不公的年轻人时，至少应该倾囊相助，在朋友圈转发文章之外把该有的援助送到位，不吝惜于微信打赏，不吝惜于就业推荐信，不吝惜于帮他们甩掉一纸文凭的限制，不吝惜于给他/她们更大的舞台，不吝惜于公开与他们站队与旧制度反抗。

毕竟下面这两句话，美国人在GoFundMe上大概稍微做得更到位一点：

为众人抱薪者 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自由开路者 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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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素材整理自《时代》杂志近期的封面故事，原文可见于 http://time.com/longform/never-again-movement/

[1]http://www.gunviolencearchive.org/mass-shooting?page=1

[2]http://www.sanluisobispo.com/news/local/education/article207367639.html

[3]https://www.nytimes.com/2018/03/29/us/parkland-students-college-admission.html

[4]http://aplus.com/a/history-teacher-dana-loesch-nra-cnn-town-hall-diane-wolk-rog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