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梅耶：一个摄影天才如何度过当保姆的一生 | 谷雨影像
编者按
2007年，美国芝加哥的跳蚤市场上出现了一批老照片和底片，拍摄内容很丰富，有人文肖像、街头抓拍、社会热点、儿童生活、抽象光影等。拍摄手法娴熟，堪称经典之作。随着更多资料的出现，“薇薇安·梅耶”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她拥有和梵高一样的经历，一生以保姆为职，身后留下17万张底片，直到去世才被世人发现。美国摄影评论家大卫·邓禄普评价薇薇安·梅耶是“美国最深邃的街头摄影家之一”。
被遗忘的芝加哥街头摄影
作者：薇薇安·梅耶
01 20 薇薇安·梅耶很是周到地用照相机记录了广泛的社会生态景象，这无疑属于重要的社会纪实摄影的报道范畴，即使是同时代的芝加哥专业摄影工作者，也未必拍摄到这位业余摄影爱好者镜头下的时代特点与人民生活的纵横幅度。所以，有评论认为薇薇安的摄影使“我们得到了一个世纪的美国生活缩影”。
03 20 从薇薇安的影像记录中，我们看到了20 世纪50 年代—60 年代初期芝加哥唐人街的华人生活情景。那时在唐人街活动的儿童、青年、妇女的实际形象，如果没有这些影像的记录，我们无法在记忆里重建当时的细节情形。
04 20 薇薇安一定漫步游走过芝加哥的所有重要的和有代表性的街道社区。她也给我们华人留下了一系列的芝加哥唐人街的往昔光景，看在华人移民眼里，格外亲切珍贵。
05 20 保姆视角其实是薇薇安·梅耶影像的最重要的特征。她用照相机记载了自己处身的富裕家庭中的儿童生活，也顾及贫困阶层的儿童生活情形。在她一视同仁的影像取景里，可以更多感受到她身为女性所天性使然的柔情与悲悯。
06 20 从薇薇安摄取的家庭生活影像里，传统的人道主义情怀若隐若现地存在，这成为她独到的保姆视角之基调。
07 20 后人理应庆幸，在保姆阶层里意外地存在着这么一个拍摄量不亚于职业摄影师的业余拍照人，她以其个人职业身份，为纪实摄影史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保姆视角。
09 20 芝加哥的马克斯韦尔街区（Maxwell street），是下层贫民所在地区的一条旧货地摊集中的商业街。在这条嘈杂凌乱的街道上，混杂着各色人等，沿街兜售旧货和小商品的商贩们，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10 20 薇薇安遗留下的胶卷，最早冲印出的照片就是芝加哥的街头场景。在蔚为大观的20 世纪街头摄影洪流里，薇薇安拍摄的大量都市影像，横空出世，令人眼前一亮。
11 20 舆论对薇薇安影像的评价，大多聚焦于她随机漫游的街头摄影成绩。最早加诸于她的标签就是“街拍摄影师”，最初展示的其拍摄的照片是芝加哥街头景象，最先出版的其图书还是街拍照片集。
12 20 她不经意间拍摄的漫无主题、层出不穷的都市景象，将世间百态描摹得酣畅淋漓、栩栩如生，从一道另类的视角，扫描出芝加哥的都市肌理和时代质感。
13 20 《纽约时报》的镜头专栏评论道：“显然是美国最富有洞察力的街拍摄影家之一的薇薇安·梅耶，终于被发掘出来了。每一张在网上新发表的作品，都在她日益增长的粉丝群中造成轰动。
14 20 薇薇安·梅耶的街拍作品，同时抓住给了这个城市富有生气的值得回味的地方特点和不可思议的瞬间。薇薇安·梅耶镜头中的人物既保持了他们的尊严，也表现出他们的无助、高贵、失败、骄傲、脆弱、亲切，同时还很有趣。”
15 20 美国摄影评论家大卫·邓禄普则评价薇薇安·梅耶是“美国最深邃的街头摄影家之一”。
16 20 中国摄影评论家顾铮撰文《薇薇安·梅耶，摄影史的搅局者？》，他置评道：“在数码摄影时代，只要愿意，手持手机与相机上街‘扫街’已经成为稀松平常的事。街头摄影，似乎也已经翻不出什么新花样，而街头摄影史，似乎也已经穷尽了大师出现的可能性。就在这个当口，在美国，这个街头摄影的老巢，又出现一位将会改写摄影史的无名者：薇薇安·梅耶。”
17 20 作为摄影史尤其是街头摄影史研究专家的顾铮，一把就将薇薇安托上了“将会改写摄影史”的学术高度。他述及“在梅耶女士最为频繁出没街头的20世纪50—60 年代，也是街头摄影的黄金时代。”
18 20 “女性手持照相机走上街头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当时女摄影家不多，能够以街头为剧场和影室的女摄影家更少。”
19 20 比较了薇薇安跟世界街头摄影诸多经典名家们的风格，顾铮论道：“身在芝加哥的梅耶女士与这些在纽约这个更大地方搏杀的摄影英雌们也有所不同。她定下心来长时期拍摄，一拍就是几十年。她集腋成裘地大量拍摄，通过量的积累实现一种观看的质量。而这量的累积又需要漫长的时间跨度来加以保障。因此，她的摄影，可以说是在以时间来换取在摄影史上的历史空间。”
20 20 “对于梅耶女士来说，加入到这个人性舞台上去，也许需要照相机的鼓舞与壮胆。当然，最吸引她的也许就是原本那么精彩的街头舞台本身。行走街头作为一种创作方式与态度，在她也许就是她的日常的一部分。”
一个保姆一生的视觉日记
文/ 童加涵
薇薇安·梅耶的海量摄影作品被发现
2011年，美国摄影界最火的话题，同时也是任何一个关心摄影，尤其是关心纪实摄影的人不能不知道的话题就是：芝加哥保姆薇薇安·梅耶（Vivian Maier），和她的海量摄影作品是如何被发现的。
时间退回到2007年，地产经纪人约翰·马洛夫（John Maloof）为介绍当地一处公园，需要找一些旧照片。马洛夫平时就喜欢淘一些旧物件，他在旧家具拍卖场（RPN Sales） 花400美元买下了一箱老照片和旧底片。据说拍卖品是一间民用仓库因收不到租金，将库中许多旧家具及杂物拿出抵卖的。
马洛夫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照片。不懂摄影的他刚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处置这批底片和照片，他闲暇时间仔细整理后发现，东西的主人叫薇薇安·梅耶。慢慢地马洛夫也喜欢上了摄影，并且开始有意识地在跳蚤市场收集薇薇安·梅耶的照片、底片。
马洛夫哥哥的朋友罗恩·斯莱特里（Ron Slattery）一直在收集旧照片。斯莱特里在2007年同一次拍卖时也买下了一批薇薇安·梅耶的胶卷。他曾在2008年7月将梅耶的照片发布到自己的旧照片网站上。那时候没有人知道薇薇安·梅耶是谁。斯莱特里后来将手中的薇薇安·梅耶胶卷的大部分，以1美元1卷的价格，共1000卷卖给了马洛夫。
马洛夫一共收集到10万多张底片，2000多卷还没有冲洗的胶卷，3000张照片和许多8毫米影片。时间跨度大约是20世纪50—90年代。
杰夫·戈尔茨坦（Jeff Goldstein），从跳蚤市场听说了马洛夫收集薇薇安·梅耶照片的事情，也加入了收集的行列。他先从斯莱特里手里得到57张照片，并了解到2007年拍卖时有位叫兰迪·普诺（Randy Prow）的人也买下了另外一批薇薇安·梅耶的底片。功夫不负有心人，戈尔茨坦最后找到普诺并买下了那些底片。目前戈尔茨坦收集到1.2万张底片，700张照片，20部影片和许多反转底片。时间跨度大约是20世纪50—70年代。
就这样，薇薇安·梅耶的摄影开始慢慢浮出水面。其规模、质量、时间跨度令人震撼。
▲拍卖薇薇安物品的二手家具店拍卖行（RPN Sales and Auction House）。
薇薇安·梅耶的生平故事碎片
那么，薇薇安·梅耶又是谁呢？有过怎样的人生？她在哪里学的摄影？为什么拍了一辈子的照片又不冲洗出来看？是什么支持她不停地拍摄？
2009年4月的一天，马洛夫在其中一个盒子里找到一个装胶卷的信封，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Vivian Maier。马洛夫赶紧再次在网上查找，惊奇地发现Vivian Maier的名字出现在《芝加哥论坛报》的讣告栏里，前几天刚刚过世。发讣告的是约翰、莱恩和马修。他们留下的地址和电话都不准确，马洛夫试图通过《芝加哥论坛报》与他们联系也失败了。线索断了。
2009年5月18日马洛夫专门建立了一个薇薇安·梅耶博客，并开始逐步上传薇薇安的作品。2009年10月9日马洛夫在Flickr发了一个专题“我该如何处理这批照片”，反应很热烈，马洛夫也得到许多热心的建议，这都增加了他整理这批照片的动力。
马洛夫随后在另外一个盒子底部发现一个高地公园地区的地址，上面的名字是阿夫龙·根斯堡（Avron Gensburg）。仔细调查之后发现阿夫龙·根斯堡的确住在这个地址，而且他的三个儿子的名字是约翰、莱恩和马修，正是在《芝加哥论坛报》发讣告的那三位。就这样，从根斯堡家开始，马洛夫总算找到一些了解薇薇安·梅耶的人。
1956年，根斯堡在报纸上刊登找保姆的广告，薇薇安应征到他们家照顾根斯堡的三个儿子。这一做就是十六七年，一直到1972年孩子们长大成人薇薇安才离开根斯堡家。薇薇安不太愿意提起自己的过去，谁也不知她怎么会来芝加哥做保姆。但薇薇安很直爽，从不隐瞒自己的见解和观点，尤其喜欢对政治和电影发表评论。在根斯堡太太南希的印象中，薇薇安对做保姆兴趣不大，她只是不知道还可以做其他什么。根斯堡太太觉得薇薇安是很有品位和教养的女士，而且看上去像法国人。
尽管她有浓重的法国口音，但薇薇安·梅耶并不是法国人。根据从根斯堡家找到的薇薇安的出生证，薇薇安·梅耶1926年2月1日出生于纽约，母亲是法国人玛丽·若索·梅耶（Maria Jaussaud Maier），父亲是奥地利人查尔斯·梅耶（Charles Maier）。薇薇安4岁时，父亲就不再和她们在一起了，原因也无从查起。在1930年的人口普查中，薇薇安和她母亲的名字出现过，但那时户主名字是49岁的法国妇女珍妮·贝特朗（Jeanne Bertrand）。珍妮·贝特朗是小有名气并得过奖的人像摄影家，也认识纽约惠特尼博物馆的创立者格特鲁德·范德比尔特·惠特尼（Gertrude Vanderbilt Whitney）。但是没有人知道珍妮和薇薇安母女的故事。
▲约1960 年的薇薇安·梅耶，拍摄于法国。
薇薇安母女后来去了法国并在那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可以说薇薇安是在法国长大的。但是她们在法国具体生活在哪里，有什么经历，薇薇安又是怎么喜欢上摄影的，目前还不清楚。我们知道的是薇薇安于1951年4月16日只身从法国港口勒阿弗尔登上了去美国的轮船。10天后她抵达了纽约，那年薇薇安只有25岁。没有人知道薇薇安在纽约的最初5年间做过什么，只有马洛夫手上的一些纽约的照片表明，薇薇安已经开始她的摄影生涯了。
从1956年到1972年在根斯堡家做保姆的日子是薇薇安最安稳的17年，根斯堡夫妇尊重她，孩子们喜欢她。薇薇安将专门留给她的厕所改成了暗房。“她不让我们进她的暗房，”阿夫龙·根斯堡先生回忆说，“尽管我们也没想过要进去。”他从来没听说薇薇安约朋友见面，也没有男朋友，更不用说丈夫了。在薇薇安不用工作的日子里，她要不去看电影，要不就将自己锁在暗房里，但是她最常做的就是到处去拍照片。脖子上吊着禄莱福莱相机成了薇薇安的经典形象。
1959年到1960年中有6个月，薇薇安一个人去周游了世界。尽管薇薇安不怎么聊起自己的家庭，但根斯堡先生记得薇薇安继承了一小笔遗产：法国阿尔萨斯（Alsace）的一个小农场。薇薇安回法国将农场卖给了邻居，并用这笔钱去了洛杉矶、马尼拉、曼谷、埃及、意大利、法国，再回到纽约。“如果她想好去哪里，她就会去，”根斯堡太太南希回忆说，“你也完全不必去问她会去哪里。当然你可以问……可是，薇薇安是很注意自己隐私的人。”
▲薇薇安拍摄的照片，据推测拍摄于澳门。
薇薇安也会给他们看她拍的根斯堡家孩子的照片，但从不会送他们这些照片。“如果你喜欢一张照片，你就得花钱买。” 南希说。但是她相信薇薇安并不是想靠照片谋利的人。“就像画家不舍得出卖自己的画一样，薇薇安非常喜欢自己拍的每一张照片。”
薇薇安1972年离开根斯堡家时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只字未提她去哪里做保姆。后来，她时不时回根斯堡家看望孩子们，也从来没有提过她在哪里工作。薇薇安的故事还不完整，但看来她一直在芝加哥的北岸地区做保姆。
其中一家是著名电视主持人、制片人菲尔·丹纳休（Phil Donahue）。丹纳休1974年将他的电视节目搬到芝加哥后就和妻子分居并离婚。薇薇安在丹纳休家照顾他的4个孩子不到一年。和根斯堡家不同，这家的孩子不怎么喜欢薇薇安。他们觉得她是古怪的法国女人，总带他们去奇怪的地方，做的三明治很难吃。丹纳休当时12岁的小儿子詹姆斯记得薇薇安经常在附近拍照片，一身装束有点像玛丽亚·川普（《音乐之声》中保姆的原型）。丹纳休也记得薇薇安经常拍照，但却不记得见过照片。“有一次见到她在拍垃圾桶的里面。从来没有想过她做的事有什么艺术价值。” 丹纳休说。
1987年，薇薇安到扎尔曼·尤西斯金（Zalman Usiskin）家工作时，随身带着30年的摄影积累。扎尔曼是芝加哥大学的数学教授，太太凯伦（Karen Usiskin）是教科书编辑。他们记得面试薇薇安时，后者就清楚地表明：“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我会带着我的一生来，而我的一生就在一个个盒子里。” 尤西斯金告诉她没问题，他们家有个大车库。“可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的是，薇薇安真的带来了200多个大盒子。”他们将她的盒子放在仓库里。她在他们家做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没有人碰过这些盒子。尤西斯金记得她对孩子们很好，但对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了。凯伦感觉她不喜欢买贵重的东西，“我想薇薇安将自己定位成穷人，并为此自豪。”
从1989年到1993年， 薇薇安在费德里科·贝里德 （Federico Bayleander） 家照顾他有残疾的女儿。贝里德对薇薇安的印象和以前的几家差不多：薇薇安对他女儿很好；她在地下室堆了几百个盒子；她喜欢评论电影，对政治话题的讨论也很有兴趣。
贝里德家之后，薇薇安还在橡树公园（Oak Park）一个家庭工作过。最后搬到了西塞罗（Cicero）的廉租公寓。根斯堡家的老二莱恩和老三马修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又重新联系上薇薇安，他们执意将薇薇安安置在罗杰斯公园（Rogers Park）很好的公寓里。莱恩说：“知道她在那里我们会安心点。”他相信薇薇安在他们帮助她之前靠社安退休金生活。但似乎薇薇安也有其他收入，马洛夫有时会在薇薇安的盒子里发现一些股票单据、还未兑现的财政部寄回的退税支票，有些都超过1000美元。
根斯堡家的人常为薇薇安担心。薇薇安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怕，经常很晚了还在芝加哥治安不太好的地区到处走，和高架桥下的无业游民说话，还教他们怎么去庇护所。
大约2008年圣诞节的时候，薇薇安在市区滑了一跤并伤到头部，被送进了急诊室。莱恩说：“我们以为她会彻底康复。” 根斯堡家的人找了最好的医生为薇薇安治疗，后来将薇薇安安置在罗杰斯公园地区的一个疗养院，以便他们下班可以去看她。一次莱恩和马修接了妈妈南希一起去看薇薇安，并和南希开玩笑说：“你有没有带《纽约时报》给薇薇安？要不要带点咖啡冰淇淋给她？她最喜欢咖啡冰淇淋了。”南希叹道：“孩子们实在太了解薇薇安了。她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人。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薇薇安2009年4月20日在罗杰斯公园的疗养院过世。根斯堡家的孩子们将薇薇安的骨灰撒在他们小时候与薇薇安一起采野草莓、共同度过许多快乐时光的树林里。
这就是目前我们知道的薇薇安的一些故事。也许我们有机会知道更多她的生平故事。但也许薇薇安·梅耶将永远是个谜。她给我们留下的，只是她的摄影作品，让人惊叹的摄影作品。
对薇薇安·梅耶摄影作品的评论
到2011年6月，薇薇安·梅耶的作品已经在丹麦和挪威展出，更有不计其数的国家在各种媒体上报道过发现薇薇安作品的经过。芝加哥文化中心于2011年1月7日—4月3日举办了美国第一个薇薇安·梅耶的摄影作品展。芝加哥罗素·鲍曼画廊（Russell Bowman Art Advisory）也于4月15日—6月15日举办了薇薇安·梅耶的摄影作品展。
《纽约时报》镜头专栏评论：“显然是美国最富有洞察力的街拍摄影家之一的薇薇安·梅耶终于被发掘出来了。每一张在网上新发表的作品都在她日益增长的粉丝群中造成轰动。薇薇安·梅耶的街景作品抓住了这个城市富有生气的值得回味的地方特点和不可思议的瞬间。薇薇安镜头中的人物既保持了他们的尊严，也表现出他们的无助、高贵、失败、骄傲、脆弱、亲切，有时还很有趣。哈利·卡拉汉是人们拿来和薇薇安·梅耶比较的众多摄影大师之一。”
《芝加哥太阳报》引用芝加哥文化中心的策展人兰尼·西尔弗曼（Lanny Silverman）的评论说：“五六十年代没有多少女性在街拍，所以这事非常有意义也值得关注。除了她的生平故事相当传奇之外，我认为她本身也是非常好的摄影家。” 西尔弗曼在薇薇安·梅耶作品里注意到其他摄影大师对她的影响，从哈利·卡拉汉和阿伦·西斯金德，到黛安·阿勃丝、莉塞特·莫德尔、海伦·莱维特。西尔弗曼坚信薇薇安·梅耶的作品和任何人比都是顶尖的。她拍人文肖像，拍街头生活，拍小孩，拍抽象构成。她用一种彻底了解摄影史的风格来拍摄所有的一切。薇薇安非常有先见之明，西尔弗曼举例说：“她的一些作品让我想起黛安·阿勃丝的作品，但薇薇安作品又远在黛安·阿勃丝之前。薇薇安·梅耶做的许多事远远超越了她的时代。”
街拍摄影大师，《街拍的历史》一书的作者乔尔·迈耶罗维茨（Joel Meyerowitz）说第一次看到薇薇安作品的时候，还以为是男人拍的。“它们朴实、刚毅、坚韧。” 他说，“在那些破旧不堪、治安不好的地方转悠拍片，作为女性的薇薇安实在是勇敢得不可思议，同时她也很容易受到伤害。那个时代没有人认为女人应该是这样的。” 但薇薇安也有温柔的一面，迈耶罗维茨在一张“从敞篷跑车的后座上伸出一朵雏菊”的作品里看到了薇薇安的诗意。有时薇薇安也很幽默，一张照片中有一个男人站在广告牌边，广告牌上歪站着的女人看上去像在吻他一样。“她对所有人这种清新而无邪的接受，让人很难不喜欢她的作品。”
曾买过一些薇薇安的底片的美国摄影家艾伦·塞库拉（Allan Sekula）看到了这些作品的感染力，力劝马洛夫不要再出售照片了，应该全力推广薇薇安的作品。在加州艺术学院任教的塞库拉认为：“她对是什么组成了美国有很直接、很全面、很根本的概念，而这种概念却被五六十年代的摄影家们疏忽了。”“既有街头生活的多元性，又有街头生活那种特殊的平民的活力。她用一种特别的办法通过相机将她自己和街头生活结合起来，由此给了她很有魅力的现场感。她有本事让别人接受她，或至少忍受她、忽略她，所以她拍到的人表现得都很自然。”
也有评论家对薇薇安作品的评价不高，比如芝加哥艺术学院的摄影策展人、美国街头摄影的首席专家之一科林·韦斯特巴克（Colin Westerbeck）认为薇薇安·梅耶的发现很有意思，“但是回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街拍摄影水准，她并不突出。薇薇安的作品缺乏她同时代摄影家如哈利·卡拉汉或石元泰博所具有的那种讽刺和机智。”韦斯特巴克承认他理解薇薇安·梅耶作品的吸引力。“她有点神秘。她的照片非常引人注目的地方是抓住了芝加哥过去几十年的地域性特质。”
还有人甚至认为薇薇安作品的发现可能是一场商业炒作。但是更多的媒体和评论家仍然肯定这些照片的价值，为如此众多的历史照片的发现而欣喜不已。
但是直到现在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薇薇安有那么多胶卷没有冲洗出来，难道她只是喜欢拍摄，喜欢快门的声音而不在意自己拍得怎么样吗？到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薇薇安人生的全部，只能通过目前已经知道的线索，猜想也许薇薇安真的是没有条件将自己的片子洗印出来。她让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对摄影的执着和坚持，增加了其作品的吸引力和价值。
从目前公布出来的作品看，薇薇安的作品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强烈的时代感和地方特色。也许这就是薇薇安作品可以打动这么多人的最根本的原因。不可否认，薇薇安是有远见的。在她那个年代摄影是一种奢侈的爱好，愿意花钱玩摄影的人不算太多，而且最多也就是给家人留影。用摄影全方位地、长时间地、事无巨细地去记录一个时代真的不多，能够这样完整地保留下来的更少，愈加显得薇薇安作品的珍贵。
目前面世的薇薇安作品还有一个特点是摄影技艺上的成熟。构图、影调、景深的运用，对瞬间的捕捉，无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历史上出色的纪实摄影家都具有许多共同的才能和心理素质：人道主义的价值观；善于发现身边平凡事件中的时代特性和地方特色；平民的视角；一双对细节、影调、光线和构图敏锐的眼睛；对时机无懈可击的准确掌握；对摄影孜孜不倦的追求。从薇薇安·梅耶的作品里，我们发现她拥有这一切。没有理由薇薇安·梅耶不能在摄影历史上占她应有的一席之地。为此，我们期待薇薇安所有的作品尽早面世。
此文于2011年3月发布，2011年6月发表于《中国摄影》，2016年4月修订。
关于薇薇安·梅耶
薇薇安·梅耶（1926-2009），美国芝加哥保姆。薇薇安喜欢在休息日拿着她的禄来福来相机到处走到处拍，但未同别人分享她的照片，有一大部分照片因为没有冲洗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看到过。2007年其作品和底片被偶然发现，此后渐为人知，并受到广泛关注。
编著：童加涵
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 2016年0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