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让我恨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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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詹姆斯的歌
疫情在家每天刷抖音,偶然之间刷到了英国流行歌手“上尉诗人”詹姆斯·布朗特(James Blunt)的一首歌《怪物》(《Monsters》)的一小段视频,瞬间泪奔!
这首歌是詹姆斯的专辑《Once Upon A Mind》中最重要的单曲,写给他罹患IV期慢性肾病弥留的父亲,讲述了因为父亲的疾病导致了父子关系的改变。
现今46岁的詹姆斯邀请父亲一同出镜,在视频中他与父亲同框而坐,泪流满面。满目的神情透露着对父亲深深的爱,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歌中的詹姆斯像是在用小时候父亲对自己说话的口吻在给父亲讲故事。我脑海里有一个画面,还是小男孩儿的詹姆斯临睡前依偎在爸爸的身旁,那一刻他感到温暖又有力量,爸爸给小詹姆斯讲的故事里总有一句话,“孩子,别怕,我来帮你把怪物打跑……”父爱的力量传递到了小男孩儿的内心,伴随他一天天长大,带着那份深切的爱与力量,他在歌中对父亲说:
I’ll tell you goodnight, close the door.
我会像以前那样对你说了晚安再关上门离开
Tell you I love you once more.
再倾诉一遍我对你的爱意
……
Yes, and breath a last word.
在你生命最后的时刻
You can feel my hand on your arm.
您可以感觉到我的手在您的手臂上
I will be the last one, so I’ll leave a light on.
我将是最后一个,但我会为你留一盏灯
Let there be no darkness in your heart.
就让它照亮你的心
歌中的詹姆斯也像是在用朋友的口吻与父亲告别,那一瞬间的眼神里饱含着每一个孩子对父母都有的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他对父亲说:
I’m not your son.
无关乎人子
You’re not my father,
无关乎人父
We’re just two grown men saying goodbye.
我们只是两个道别的成年人
No need to forgive.
不必勉强去原谅
No need to forget.
也不必假装忘记
I know your mistakes and you know mine.我们都知道彼此犯过的错不得不说,James Blunt的这首歌之所以深刻和扎心,正是因为它非常真实地呈现了父母和孩子的情感的复杂。因为敢于直面恨意和痛苦的存在,让爱与阳光的那一面更有份量也更珍贵。一如日本词曲作者秋天竑所说:“为了描写最浓烈的希望,就必须先描写深层的黑暗。”
看见父母和孩子关系中爱恨交织,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和诸多的感恩文化,让我们都只愿意相信和看到与他们的爱,而不愿意看到或承认其中的“恨”。
似乎恨是糟糕的事情。然而正是因为不能对恨意觉察,伤害才会在亲子关系里一再的上演。
而孩子在这种功能不良的关系中,很可能体验到的不是爱,而是来自父母的“恨”。而这份“恨”,未经觉察时是破坏关系的元凶,但若能有所觉察,它就可以转化成促进分化的资源,把孩子从父母身边推开。
爱会留在孩子的心里,“恨”可以推动他们去发展自己,但有时候也会固着在内心成为一份敌意。由于这份敌意指向的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尤其会导致我们内心深处与父母强烈的爱恨冲突。
敌意与冲突本身不是问题,如何看待和理解它们才是问题。
2.
说说敌意与冲突
敌意是我们对待人或事物的一种态度,我们持有这种态度,往往是这种态度深层次的原因没有能被我们意识化。如果我们将这种敌意的态度付诸行动,那么对他人往往会是主观恶意的伤害。
试想一下,孩子在这些情境下的体验该是多么的焦虑不安,孩子们的内心充满了困惑和恐惧,他们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摸索着要如何应对这个充满威胁的世界,慢慢地在无意识中他们形成了自己的策略。卡伦·霍妮认为,人的内心冲突,是由相互矛盾的、个体为了降低焦虑的三种适应策略——亲近他人、对抗他人、回避他人这三种态度的无法调和互不相容所致,它会造成人们精力的巨大浪费甚至是人格的萎缩。
一个人亲近他人,他其实无意识地认同了自己无助。他可能很容易对别人形成依赖,于是他总是不自觉地扮演讨好或是屈从的角色,而且容易招致别人的利用。
一个人对抗他人,他其实无意识地认同了周围的敌意。他会将外部的世界体验为充满威胁和不安全的,当沉浸在自己的体验中他是浑然不觉的,所以他很可能容易愤怒,并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要战斗。当别人对他表现友好时,他要么认为别人软弱、愚蠢而对此充满了嫌弃,要么认为别人是对自己别有用心或有所企图。
一个人回避他人,他既不会跟随,也不会战斗,他总是会在关系中逃离,尤其会从亲密关系中逃离。当别人对他表现友好时,他会感觉到威胁甚至是入侵。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同类,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一个人能够真正懂他、理解他的人,他的内心会感到很孤独。
由于这三种适应策略的不相容,我们可以从中得知,陷入其中的人,在成年之后,将饱受折磨,因为他们难以享受关系的中的蜜糖,反而总是体验到伤害或疏离。那种真正的亲密,是一种无法触碰的痛。
3.
回避他人的小Z
朋友小Z和我说,她对自己突然有个发现,她发现自己很难和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即便一开始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好像也总是会做点儿什么破坏掉这个关系,让这个关系断掉。
我很好奇的问她,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以及她觉得这个状况是怎么发生的。她对我说了下面的故事。
小Z小的时候总喜欢和弟弟在床上打闹玩耍,尤其是夏天床上支了蚊帐,小Z会和弟弟在蚊账里外玩得不亦乐乎,妈妈也经常会在这个时候坐在床边,每当这时小Z看到妈妈的后背,就会开心地扑到妈妈的背上,想和妈妈亲昵,也很想抚弄一下妈妈的头发,但是妈妈每次都会烦躁地把她推搡开。小Z说每当那个时候她的眼泪都会在眼睛里打转转,心里很伤心和委屈,她感觉自己那样做是被妈妈讨厌和嫌弃的。这时候小Z也不会哭,因为哭会遭到妈妈更严厉的训斥,所以自己就会识趣地跑开,继续去和弟弟玩儿。直到有一天,她和弟弟在床上玩儿,看到妈妈依然坐在床边,她很想再想扑上去,她在妈妈后面迟疑了很久,最终忍住了……
从那以后,她一直忍住了自己,于是不愿再进入亲密关系,即使与别人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好像也总是会做点儿什么破坏掉这个关系,让这个关系断掉,因为害怕像小时候那样被别人嫌弃地推开。因为她相信只要与别人保持安全的距离,就不必被这些所困扰。但是,人很难在这个世界上不与他人建立关系,人也不可能在真空中在成长和发展。
表面上,小Z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对别人很包容、接纳的人,其实这是在以回避的方式来对待自己内心的渴望。因为小Z的包容和接纳,是以隐藏自己的真实需要,避免暴露自己的渴望来实现的。她通过把注意力关注在他人的需要上,从而回避了关注自己,一旦当人注意到她并希望了解她的需要时,她就会避开这样的贴近。所有在她和其他人的关系里,她总是像一个隐形的服务者。
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亲近他人”——与他人连接、亲密的渴望一直都在,所以当她进入到亲密关系里或是某些特殊情境下,她内在的这些状态就会暴露无疑,亲密的关系必然需要两个人都呈现出自己深层的渴望,然而暴露深层渴望对她而言就会激活早年的被拒绝和羞辱与痛苦之感,这是极其令人恐惧的体验。于是,呈现自己的渴望和对被伤害的恐惧,这在她的无意识中形成了冲突,只要这个内在的冲突一直在那里,那么她的内心就不可能真正地感受到平静与满足。
4.
成长的目标
或许你会问,那如果我们早年不幸经历了小Z那样的养育过程,形成了和她一样的或是另外两种适应策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如何能够有机会像James Blunt那样,去整合自己的爱恨,以成人的姿态重新有力的面对父母和未来的亲密关系呢?
这取决于我们如何去理解和处理我们内心的敌意。
敌意的缓和依赖于无助感的减少。一个人的内在的力量越是强大,他就越少感受到来自别人的威胁。
对于小Z来说,她需要在一段足够安全的关系中,尝试打开自己。这个过程我想不亚于James Blunt在歌中所唱的chase the monster away。因为常年郁积的痛苦和敌意,会形成非常强大的破坏力,而只有在足够安全和稳定的关系的容器中,去承受这种破坏力的释放和冲击,其下隐藏的强烈的对爱的渴求,才能在没有被袭倒和粉碎的关系里,一点点被呈现。
这个过程,本质上就是对早年未能获得的爱的一种哀悼。面对丧失,我们有多强烈的改写欲望,我们就有多沉痛的丧失感需要去消化和接纳。
当丧失被充分哀悼,而好的关系仍然存在,小Z就可以在这之上,去一点点重新构建和发展自己的新的情感模式。这个过程不亚于婴儿学步,那种新的模式的发生和成型,就如同在废墟上初初冒头的新芽,需要足够的呵护和浇灌,最终才能内化成小Z内心里较为稳定的新体验。
就此,体验亲密的通道被重塑,获得内心安宁并享受关系的过程成为了可能。
这个过程,可以发生在一段高质量的亲密关系里,比如遇见了安全型且极富同理心的伴侣,或者发生在我们和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之间。
如果我们愿意去走这样的一条路,探索并修通我们自己内在冲突的深层次原因,释放禁锢自己的那部分能量,从恐惧走向敢于面对,那么无论是小Z还是其他受困的人,都可以有能力去爱并拥有不害怕被拒绝的能力,我们也就自然有了可以和他人亲密的能力!
当我们可以为自己的需求和渴望承担责任,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不再被动的依赖他人来给予我们满足,而是能够为自己主动做出决定;
这将同步帮助我们充分地对自己认同,真正地获得稳定的自我与内心的独立,这意味着我们不再逃避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并愿意为此而努力;
如果我们可以发展我们内在丰富的情感,无需再那样隔离和压抑,我们能够体验到爱,也能够允许自己体验恨;
我们能够体验到快乐,也能够允许自己体验痛苦,许多人以为和痛苦在一起会让自己变得更痛苦,其实一个人如果有勇气和痛苦在一起的话,他的内在其实是很有力量的,痛苦会因为我们的耐受和持续的反思,最终转化成滋养我们的养料,它将成为一把打开新世界的钥匙,促进我们的成熟和对世界的理解,并且形成我们内部世界的砖瓦,为我们构建和扩大内心的容器,而这个空间,也是储存幸福的空间。
如果可以做到这些,那么可以说我们从根本上改变了自己。
卡伦·霍妮说:“我们相信人格是可以改变的。不仅仅是年幼的孩子具有可塑性;只要我们活着,所有人都有能力改变自己,甚至是从根本上改变自己。”
成长的目标是接受父母也是人,我们需要在人性的层次而非角色的层次上与他们相遇。不在于现实层面你与父母如何相处,而在于你自己的内心是否不再感到有敌意与冲突。到那个时候,或许我们能像James Blunt所做的那样,对年迈的他们说:“现在由我来为你赶走怪物。”
当我们能够走到这里,我们将有能力与世界和其他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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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击性不被祝福,不仅会影响我们的人际关系,同时也会影响我们的社会功能。一种没办法觉察到自己的需要,另一种长期自我压抑,没办法自我确认自己的需要。不敢亮明观点,让自己在关系里,变成永远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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