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室友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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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始人挽救太阳

秘鲁的森西人有一种传统巫术，当日食出现的时候他们会将点燃的长矛拼命扔向空中为太阳助燃，他们认为通过这样的方法可以帮助太阳打败黑暗。不出所料的是，他们的方法奏效了，太阳在他们的努力下再一次明亮起来、普照大地，孕育万物的太阳被挽救回来了。

初次看到这一记载，我觉得十分好笑，心想所谓“没文化、真可怕”说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原始人不知道日食是月亮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中间出现的自然现象，也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做太阳依然会恢复光明，更不会提老携幼地来到大街上兴趣盎然的观看这一天文奇观。

与面对日食气定神闲的现代人相反，原始人在慌乱之中使出洪荒之力将长矛点燃抛向空中，当时的场面一定非常紧张和激烈，太阳被黑暗笼罩的速度如此之快，整个部落的男人们相互配合、努力挽救太阳，身后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天地一片灰暗。

这一场景以现代人的角度看来极其荒诞可笑，一根根点燃的小木棍在被扔高之后从天而降，想必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实质上却帮不上太阳一点忙、更与太阳的阴晴沾不上半点关系。

2.

大学室友“强迫神”

可是这个原始人挽救太阳的场景不能细想，想到后来竟觉得笑意全无，心中满是悲伤。这场面复原起来虽然可以撑起一场后现代派荒诞话剧，但是只要稍稍感受一下，不难体会到原始人看到太阳被黑暗吞噬时的恐惧，要是太阳从此黯淡下去，自己的生命与万物都将不复存在，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别说向天空扔燃烧的木头，就是扔外星人也不足为奇。

森西人的这种行为让我想起大学时代的一个室友，大家背地里都叫她“强迫神”，她每晚都会起夜上厕所，上完厕所回来则先要把宿舍的门一开一合上几十次，这个时候你会听到很多失眠或是被惊醒的室友表示不满的叹气声甚至咒骂声，她不回嘴也不停下手里的动作，就这样默默地完成这个雷打不动的仪式，当你苦中作乐还可以在炎热的夏天体会到门的开合带来的一阵凉凉的风。

接下来，她会转移到窗口，将窗帘一开一合，一开一合，这个流程有的时候比较短暂，以至于像是窗帘被风吹动很难被人发现，但是期末临近的时候流程总会突然增长，窗帘的挂钩在铁轨里滑动的声响哗啦啦地让人怀疑响了足有一个晚上。

最后，她坐到床上，一开一合她的充电台灯开关，灯光一闪一闪的照亮整个宿舍的天花板，这个动作在雨天则自带3D雷电效果，让闭着眼睛的人怀疑窗外已是电闪雷鸣。

3.

善良与冷漠

现在想来“强迫神”给我们的大学住宿生活带来了很多有趣的回忆，但在当时大家真的是不堪其扰，宿舍里十几个人几乎通通被她搞到失眠多梦，大家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人“有病”。我们私下开过几次小会，想过是不是派代表和她沟通一下这个问题，但是谁都不愿意出头，可能大家心里对于和她沟通这一问题多少有些顾虑。

想过能不能和辅导员反映一下情况，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在背后和老师打小报告实在不够仗义、有失面子，再说反映了情况又能怎么办呢？她名声在外，没有其她宿舍愿意接受她。  

最终，大家选择了默默忍让，我们不怎么和她交流、也不打算让她遭受特别的难堪，只是偶尔在半夜惊醒的时候发出些愤怒的声音。

当然这“忍让”还有一个原因，正当大家忍无可忍热火朝天的准备开始斗争的时候，室友里有人通过小道消息得知“强迫神”小的时候父母出了意外去世了，我们觉得她身世可怜，多少怀着些怜悯之心。

那意思就是认定她种种的古怪行为都是因为“可怜”而生的“病”，虽然她有病，但是我们作为团结友爱的同学不打算让她的日子更为难过。这里面有人的善良、同情、怜悯，但是唯独缺少的是理解。

4.

强迫症到底是什么？

上学的时候我们听说她为她的强迫症非常苦恼，有人说“自找的，痛苦就别半夜三更起来折腾”；我听见过她在半夜起来完成了仪式性的行为之后蒙着被子爆发似的哭泣声，没人去安慰；毕业后“强迫神”成了大家回忆大学生活的重要内容，有人说她自杀未遂，但大多数人并不太清楚她确切的近况。

我们与她保持着距离甚至说非常冷漠，因为我们不理解，我们只知道强迫症是一种心理疾病，世界权威诊断标准DSM-5将其定义为一种焦虑障碍，因为当人们产生强迫观念或无法实施强迫行为时，会体会到焦虑的情绪。可是知道这是一种“疾病”就足够了吗？

同性恋也曾经被定义为一种心理疾病，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带来的接纳度提升，它已经从心理疾病的范畴里彻底移除了。那强迫症到底是什么？“强迫神”到底每天在干什么？我们不理解她的开门关门、开灯关灯到底有何意义，就像是看原始人向天空扔带火的长矛，我们实在是想不出他们竟然是在帮助太阳一样。

5.

迟到的理解

我一边感受着原始人看到明亮的太阳被黑暗一点一点侵蚀掉的时候被吓坏的心情，想象温暖和光明离他们而去，世界仿佛来到了末日，他们必须做点什么，即便他们向天空扔火把的行为匪夷所思、毫无逻辑，但是当巨大的恐惧袭来，即使明知无力改变，他们还是做不到坐以待毙。

另一边我想着“强迫神”在寒冷的冬夜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开门关门的样子，她穿一身条纹线衣裤、衣服有点起球，脚上穿着夏季冲凉用的拖鞋，我躺在被窝里都觉得寒风瑟瑟，她却像是偏要和自己过不去一样，站在风口里完成她的一系列任务。

我第一次对“强迫神”的古怪行为怀有了某种深刻地理解，“强迫神”将门、窗帘、灯或者是其他什么一开一合是不是和原始人向天空扔长矛助燃太阳一样，表面看来是让人哭笑不得、难以用逻辑理解的行为，背后是她面对内心巨大的无助必须做点什么的强烈需求。

6.

总用些柔软应对着残酷、总有些无能为力我们却不愿意放弃

“强迫神”是不是经常体会到曾经突然失去父母时的无助和痛苦，那种恐惧来得如此突然与巨大以至于无力应对，我们冷眼旁观的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生活仍将继续，但是当光明被黑暗侵蚀、温暖被寒冷代替，她还是忍不住要去做点什么，让这个过程走得更快一些。

我想我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和“强迫神”去探讨这个问题，表达同样作为一个人类的深深理解，但如果有机会我会把原始人的许许多多小把戏讲给更多人知道：新几内亚的土著人以月亮的阴晴圆缺计算时间，于是他们会向月亮扔石头，让月亮走得更快一些，这样他们在远方劳作的亲人就可以早一点回家团聚了。

我想月亮有没有走得快一点或许并不重要，“强迫神”害怕的东西有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离她远去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人类，从原始人到现代智人我们一直都没有改变，总有些亲人让我们挂念，总有些情感无处寄托，总用些柔软应对着残酷，总有些超乎人力的梦想要去实现，也总有些无能为力我们却不愿意放弃。所以，如果真有一个神明叫做强迫神，我会把它供奉起来，感谢他为人类心灵带来的最痛苦的安慰。

作者：滑洋 动力催眠师，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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