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父爱,如何影响一个女孩的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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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san Kavaler-Adler, Ph.D., ABPP
编译 杨光
作者Susan Kavaler-Adler拥有超过44年的精神分析临床经验。是心理治疗和精神分析对象关系研究所的联合创始人、执行董事、高级教员和培训导师。她对俄狄浦斯冲突,哀悼和情绪压抑方面有着特别的研究。
原文From Benign Mirror To Demon Lover:An Object Relations View Of Compulsion Versus Desire发表于(2005).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65(1):31-52
1.
案例背景
安以富有戏剧性的口吻讲述说,她早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乡村庄园里,她的父亲因为经商而一度暴富。她可以在庄园广阔的土地上自由自在地进行日常的冒险活动,累了就回到母亲身边,但她创造的冒险活动也吸引了她的父亲一同参加,并赢得了他越来越多的赞赏。
一天早上5点钟,安决定为自己和弟弟做一顿早餐。骑着她的小马来到牧场后,点燃了两根树枝,烤了吐司和熏肉。她的父亲被迷住了!他有一个多么聪明的女儿啊!当她8岁的时候,父亲让安在一家餐厅的观众面前唱几首歌,她径直走到麦克风前,听从了父亲的话。在父亲的热情支持下,她光芒四射地高唱着这首歌。这是安的天堂,转瞬即逝的天堂。
天堂消失在母亲决定和父亲分开的那一天,那时安九岁,弟弟比她更小几岁。她被叫进了图书馆。她的父亲站在壁炉旁,手放在壁炉架上,在紧张的时刻摆出了戏剧性的姿势。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妈妈和我要分开住。你想跟我们哪一个一起生活?安仿佛脑袋中了一枪,一想到独自和父亲生活在不同地方的旅馆里,也许还有客房服务,她差点就昏倒了,但她看向了母亲。
她无法做出选择!她突然哭了起来。母亲开始对父亲大喊大叫,说他对小女孩如此残忍,并把她带出了房间。接下来她所知道的是,她已经坐在一辆车里,和她的母亲、弟弟和祖母一起,沿着高速公路飞驰而去,离开了她的父亲。父亲出去买烟了。当他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走了!
安说:“我很高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为了保护母亲的感情,她表现夸张地撒着谎,而她的内心却翻涌不止。她把自己的感情埋藏起来了。每当她到外地的旅馆探望父亲时,她就会暂时性便秘。一年后,她的父母团聚了,父亲又回到了家里。但一切都变了!她父亲永远不会原谅她离开他而选择了母亲,好像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似的!安的父亲失去了对她所有的赞许和喜爱,她因此蒙受了丧失和羞辱。他对她的每句话都不再是兴奋和热情的回应,即使她的每句话都显得既诙谐又聪明。他开始对安冷酷而刻薄。
当安成为一名少女时,父亲斥责她挥霍无度的消费方式。父亲因为安有点超重而瞧不起她。他嘲笑安,把她和其他他认为真正有吸引力的年轻女性做比较,暗示她绝对没有吸引力。他会说:“现在这里有一个漂亮的女孩了!”说着他瞥了一眼安的一位高中同学。
安觉得自己被剥夺了许多。她对自己的女性气质持有消极的看法。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个欣赏她才华的男友,但就连他也没有把她当作一个正在成长的女性来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柏拉图式的,这让她很懊恼。大学毕业后,她飞到欧洲,找到了一个完全不合适、在情感上无法与之结婚的男人。就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而言,这个男人的一切都是她父亲会憎恨的那种,所以她嫁给了他。她和这个男人生了一个女儿,但在结婚6年后离开了他。
后来,她和一个已婚男人有了一段关系,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些早年从她父亲那里曾经得到过的爱慕,但他仍然像她父亲一样无法得到她。当婚外情平息后,她的男友继续和他的原配在一起,安没能找到另一个男人。她似乎有一种天分,能在聚会的房间里挑出最不可亲近的男人,在多次失望之后,她开始疏远所有的男人。这种情况直到安进入精神分析心理治疗,并发现对父亲的失望所造成的创伤后才有所改变。
但伴随着安在与男人的关系上不断的失落和失望,她对自己的创造力开始产生怀疑。安梦想成为一名作家,她很有才华,但她不断地对她的创造性工作失去兴趣。唯一的例外是她与已婚男子路易斯有过一段激情澎湃的恋情。在那段时间里,她感觉自己创造力澎湃不绝。
当时她转向了视觉艺术,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然而,她对这种创造性工作的激情和热枕,已经在她艺术画廊的事业中实现了,然而之后的激情就转变成了折磨、挫败和冷恨。她再次经历了被父亲崇拜,然后又失去所有欣赏的创伤,而没能在早年将他内化,以维持慈爱父亲的内在形象。良性的镜映转变成了恶魔般的爱人(从前慈爱的父亲,变得冷酷无情)。在这种生活中,安既重新获得,又重新丧失,导致她也丢失了追求创造性工作的信心,尽管她仍然拥有过人的艺术才华和天赋。
安最终开始为其他艺术家工作,尽管她负责协助这些艺术家的工作,但她仍然怨恨艺术。她开始感到内心死气沉沉,对自己的事业不再抱有幻想,同时也感到自己对投身工作的依赖性。当安加入我的一个心理动力写作小组时,她那受挫的写作抱负变得更加突出。在工作上取得一些进展后,她就放弃了这个动力学写作小组。
后来,经历过失去父爱所带来的巨大悲痛的安写了一个长篇文章。她认为自己对这篇文章的兴趣比其他任何文章都要浓厚,在这篇文章之后,她在一本文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但就在她继续写作的时候,因为前男友让她情感再次受挫,她就又放弃了写作,这重复了父亲背叛她的创伤。
每当安放弃写作,做除了写作以外的一切事情时,她就会一直执着于不再写作。同时她就会失去自己有写作天赋的信念。她对自己作为作家的信念的反复,反映出强迫性欲望已经转化为一种神经质的症状。这种症状映射出了,这位女性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和自己的强迫与躁狂形成了对比,映射出其早期俄狄浦斯冲突中经历的,与母亲有关的自我发展创伤。
2.
安的分析:被压抑的创伤和欲望的相互作用
安已经进行了7年的精神分析心理治疗。除了每周两次的治疗,她还参加了我的两个工作小组,一个是写作小组,一个是每月四个小时的哀悼和治疗小组。虽然很多治疗都反映了她母性移情的演变和修通,但仍有一些关于父亲的重要移情会直接或间接地进入分析空间。
父亲的移情总是不断的动态重复,起先是一位真实的镜映者,然后在被忽视和无法得到时突然转变成为恶魔。在她接受分析的第五年的某一天中,安在沙发上大叫着:“你对我失去兴趣了。”“你对新的来访者更感兴趣,”她这样宣称,并试图从某个小组情境中提供证据,在这个情境中,我允许另一个写作小组的女性在她的30分钟结束后,继续在小组轮换中度过另外30分钟。
另外,安在治疗之外的男性关系,和她对每月哀悼组的男性组长的感情之间也有分裂问题。这种分裂突出了她早期的父亲和后来的父亲形象之间的分歧,因为他们都被内化在她的精神中,彼此孤立。至于那个男性组长,显然成为了安被压抑的乱伦愿望的载体。意识到这种愿望,使她能够在写作中追求她的创造性工作,使她能够将对父亲的渴望注入到她的艺术工作中。
这样,她就复活了早年那个在俄狄浦斯情结时代崇拜她的内在父亲。当这样的愿望被男组长不能作为她生活中的恋爱对象的现实而挫败时,安的创造力就受到了威胁。然而,当她对男组长的赞赏感到欣慰时,她对自己的创造性工作又会燃起热情。
安的文学创作包括她的回忆录、个人论文和小说写作,这些都是她和自己的写作老师,以及我们每隔一周的写作小组一起完成的。安不是一个职业作家。她有一间自己独立经营的公司,员工人数很少。她的社交能力在她的生意中得到了运用。然而,安一直渴望成为一名作家。她的确在杂志上发表过一篇杰出的文章。在这篇作品中,安生动的场景描述与她的主观感觉状态和记忆交织在一起。这是一篇纪念文章,充满了对她弟弟突然意外死亡的悲痛哀悼。
安的作品也得到了写作小组其他成员的高度评价。她简短而自发的日记作品被认为充满了唤起人心的意象,捕捉了当下浮现的情感状态。她的长篇小说以及回忆录散文,还有带着生动对话的戏剧,对写作小组成员和她认识的其他作家都很有吸引力。不幸的是,安厌倦了自己的作品。她无法保持对它的热情。她在自己的作品中不断重复父亲在她童年时期和她亲情互动与后来冰冷拒绝的循环。
当安认为我对她不感兴趣,声称我对另一位写作小组中的女性成员更感兴趣,并以此作为我对她淡漠表现的证据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允许这种移情发展的建立。然后,当她开始坚持这种扭曲的现实,感受这种移情的全部力量时,我解释了她的移情。当我对她的兴趣越来越大时,我知道她所感觉到的其实恰恰相反,我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向她解释:“这是你对父亲的移情,这不是我的感觉。是他对你失去了兴趣!”这一解释几乎是立即生效了。安开始和我重新建立联系,她又回到了母性移情,我成为了一直对她感兴趣的母亲,尽管她相信我和她母亲一样对她都别有用心。
安逐渐的能够看到,她不仅在重复着关于被父亲抛弃的创伤,她的乱伦的愿望也不断将她导向错误的男人,那种能够满足她自恋的,仿佛是曾经慈爱的父亲一样的男人。乱伦的愿望也让她被搅在那些不可能得到的,会令她自恋受创的关系中去,而这会打断她想表达的强烈情绪,更不用说愤怒,就像是她的父亲在她少年和青年的人生之后,才再次回到家庭中。
作为对她愿望受挫的回应,以及对现实中父亲拒绝的创伤本质的回应,安会产生创作的冲动,以投入创造性的写作来将男人排除在外。在这种情况下,她将无意识地生活在与父亲的秘密婚姻中,父亲会是一个会永远纠缠她并占有她的恶魔情人。然而,由于她压抑着的乱伦欲望,安从不在她的写作中描写狂热的活动,同时也无法让自己在生活中与真正的男人发生狂热的关系,这可能是在用压抑防御早期的创伤(Kavaler-Adler, 1993, 1996, 2000)。
然而,这种压抑的防御阻碍了她的创造力。这与解离和分裂所产生的强迫性创造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比之下,安产生了一种强迫症,她会为了不创作,不写作而过分地苛责自己!她不知不觉地认为她乱伦的愿望将受到惩罚。她的惩罚就是不去写作,并让自己在母亲面前丢脸,因为她知道母亲希望她经常参加聚会,而不是呆在家里写作。
一旦安的乱伦欲望被她意识到,她就可以开始利用她的欲望作为自我表达的灵感。但她同时需要意识到,对当下父亲的失望,可能会再次触发她对父亲的创伤性排斥,从而阻碍她的创作能力。这种再次触发的创伤将使安回到自我嘲笑和自我贬低的状态,这是对后来父亲的认同,那时的父亲通过从她身上撤回他的爱与钦佩而背叛了她。
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她需要看到,实际上她并没有因为性欲望而受到惩罚,尽管她的潜意识将她的写作障碍解释为惩罚,但这实际上与她的俄狄浦斯冲突有关。
我把这一切都解释给她听,安开始对她的创作产生兴趣,灵感不断涌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不需要一个完美男性的形象来鼓励她。她现在可以看到,是自我的力量在阻止她的创作,每次她将背叛的父亲投射到他人身上,或者当她因自己乱伦的欲望而感到内疚时,这种阻抗就会发生。
在安接受分析的第六年,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与那个自恋的、情感上无法得到的父亲完全不同。这是她第一次能够在男人对她越来越认真的时候接受一段亲密的关系。这也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展开真正的浪漫关系。当她越来越能驾驭自己的创造性工作,拥有激励自我的能力时,她能够掌控自己的工作,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亲密关系了。她现在可以放弃对男性完美形象的要求了。因此,缪斯女神不必求助于恶魔情人了。安现在可以从她的内心世界中汲取灵感,她早期的父亲仍然居住在那里,通过他对她的迷恋鼓励她“努力而兴奋”(Tessman, 1982)。
参考文献见原文
From Benign Mirror To Demon Lover:An Object Relations View Of Compulsion Versus Desire (2005).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65(1):3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