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中,我“被迫”承认父母并不爱我
零·距·离
2021/11/17 总第-31-期
对多数人来说,心理咨询是神秘的,对于心理咨询的理解也多是出于想象。
“跟认识的人无法说出口的话,说给咨询师听。说出来就释放了。”
——如果说出来就能释放,那找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陌生人说出来就好了,为什么要去做咨询呢?
“通过心理疏导解决心结。陌生人只能安慰,还安慰不到点子上,咨询师会更专业。”
——那或许“居委会大妈”的性价比更高。
“咨询师不会评判你,能全身心地听你说话,理解你,共情你。”
——算是接近了,心理咨询是一段关系,有时候被看到就是被疗愈。
但心理咨询并不总是这么温情脉脉的。
让你感觉到被看见被接纳,只是发生改变的一个因素。
咨询起作用的顿悟瞬间,有时候是通过撕开“遮羞布”,让你面对和承认让你感到痛苦的真相。
有时候是通过咨询师充当一个客体,通过一场冒险,彻底改变你此前的客体关系体验。
承认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当我数不清第几次诉说委屈,默默流泪的时候,我的咨询师说,“我忽然有一个感受,很想故意激怒你,看看你是什么反应。”
在咨询师看来,我一直都很拘谨,哭也是默默地流泪,笑也不敢大笑。
我隔离了所有激越的感情,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一样平平淡淡。
“你防御的壳太厚了,时间长了就像是蜗牛的壳长在身上,扒下来必然连皮带肉。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戴面具的假人交往,别人或许会想要拿刀用力捅,才能穿透你的壳,看到真实的你。在我看来,你或许是用一种受虐的模式,来邀请别人打开自己。”
我辩解:“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吧。我怕别人发现真实的我是不够好的。这可能也是我一直故作谦虚的原因。故意提前主动给人设置一个低的预期,这样超出预期的话,别人就会很惊喜。如果一开始就设置了一个高的预期,我怕达不到。”
她沉默了一下,说“你好像特别害怕令别人失望。”
这句话戳到了我。是的。我害怕别人失望,或者说害怕达不到父母的期待,这是我最大的紧箍咒。
从小到大,我在父母的安排和控制下,上学、读研、工作、结婚,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庭,使他们成为了让别人艳羡的父母,但这是体面而绝望的人生。
我从来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过。
我像是一个容器,承载着父母的期待、容纳着他们的焦虑、照顾着他们的情绪。
小时候,有一年春节联欢晚会,看小品的我倒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我爸在旁边忽然训斥“看你笑的像什么样子”。
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我愣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忽然间感觉“什么都不香了”。
从此之后的每年春节晚会,我都正襟危坐,严肃内敛。即使憋到内伤,也不敢再笑出声了。
在我的记忆中,享受快乐似乎从来是不被允许的。
看电视的时候,耳朵边会响起——“有时间你多看点书”。
看书的时候——“别净看些没用的。多看看《史记》这些历史经典。”
取得了点成绩——“戒骄戒躁,不要得意忘形。”
从小到大,我耳边似乎总有个声音,提醒自己,不管怎么做,永远都是不够好的。
一方面,父母让我一心投入学习什么都不要管,一方面又听到“房间乱的像猪窝。也不会做点家务。”
一方面,父亲希望我醉心故纸堆、活在象牙塔,一方面又恨铁不成钢“不懂一点人情世故。”
如果你觉得这是我对父亲的控诉,那就错了。
当我抽抽涕涕跟咨询师说完春节晚会故事的时候,我下一秒居然立刻为父亲做出了辩解。
“或许他是无心的。是我自己太敏感了。我竟然让这么一件小的事情影响我这么久。我好没用。”
咨询师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一个孩子对父母最大的仁慈了。父母没有错,错在自己。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听完,哭得更厉害了。
小时候,给我最大阴影的恐怖片不是僵尸和贞子,而是《封神榜》里的妲己。
那时候厕所在院子,虽然就两步路,但每次晚上去厕所我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被狐狸精逮住。
“如果我被附体了,那我就不受自己控制了。妖精万一不听爸妈的话,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我又不能跟他们解释这不是我的行为。他们该多伤心啊。”
想来也是心酸。小小的我宁愿抹杀掉真实的自己,也要做个听话顺从的傀儡,要让父母开心。
每一个小婴儿,都有通过父母眼中的光,来确认一种“我很好”的感觉的需要。
父母或无意或有意的忽略、无视、嫌弃,都会让孩子觉得自己的存在被否定,这是失去生命一般的恐惧。
每一个孩子都无条件地盲目深爱着自己的父母。
为了缓解得不到父母关爱的焦虑和痛苦,他们会通过合理化的防御机制,扭曲事实编造出一个理由来——一定是我不够好,爸爸妈妈才不爱我。如果我做的足够好,他们一定会爱我的。
这种有毒的内归因,一方面给了自己一个逻辑自洽的解释,能够避免攻击心中最完美的理想化客体,一方面也给了自己一线希望,只要我足够努力,就一定会得到爱的。
咨询进行到十几次,我才终于能够不再每次说完童年的创伤之后马上为父母辩解“他们都是为了我好”或“是我自己太没用了”。
我终于能够直面这个真相——我的父母可能并不爱我——一个跟他们一样真实独立的个体。
他们爱的只是一个附属物,就像他们的四肢,或者只是一件衣服——一个满足他们炫耀面子的工具。
我的存在价值从来没有被正视。而我却用尽一生的力气,用自己的工具价值去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承认这个真相真的很痛苦,但也终于让我感到轻松。
我意识到,为了取悦父母,我压抑了真实的自己,自己的需要,渴望和情绪。
为了达到父母的期待,我像是一台机器,永远在响应着,却从来没有发出过自己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接纳过真实的自己,严苛的超我像是一个冰冷的探照灯,严格地检视着心灵的每一个角落,不允许一丝偏差。
当我又一次陷入自我攻击的时候,我的咨询师说,“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个小人儿,他们都是长在你身上的,属于你的一部分。
可这些你都不想要。
你像砍掉自己的手脚一样把他们处以死刑,真的是很残忍。像是一个狂怒的暴君。”
是啊。我的情绪、想法、需求,都是属于我的一部分。
如果我都无法接纳真实的自己,我还怎么渴望别人看到我、理解我呢。
经历一次赤裸裸的背叛
当我跟我的咨询师S工作进行到十多次的时候,我此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咨询师H的小助理忽然联系了我,说H老师最近有了新的排期,问我还要不要预约。
这个问题,像是一颗炸弹,把通过咨询好不容易找到的内心平静炸出了起伏不安。
H老师是我最期盼的咨询师人选。他写的文章很深刻,我感觉他是头脑清晰,气质温和,幽默风趣的。但是他日程一直很满,我约不到他,才选择的咨询师S。
这也被S总结为我一贯的“退而求其次”的重复模式。
我内心经历了巨大的冲突,不知道如何跟S开口。
我担心她会因为我的背叛而愤怒。我也为自己的背叛感到内疚。我也担心H并不如我理想中的完美,自己的期待会落空。
我花了几天的时间,准备这一次摊牌的咨询,内心演练了无数遍:
1.我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的第一反应是退缩。我觉察到了自己的强迫性重复模式,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无意识支配我。
2.我担心你会因为我的背叛而生气,我也很愧疚。但我意识到这是我边界不清晰,把你需要处理的情绪接了过来。
3.意识到我选择逃避的强迫重复模式,以及边界不清的问题,都是你帮助我得到的成长。如果这一次我做出勇敢的选择,你也会理解和开心的吧。
当我铺垫着磕磕巴巴说完这些,她说,“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我清晰地知道,自己像是一个待宰羔羊,等待着咨询师的审判。
她同意我去,或者不同意我去,我都会接受那个结果。但无论审判的结果是哪个,我对于不能实现的那个选项,心里都会有怨念。
我其实知道,自己并不想作出决定,并为自己的后果负责,而是把选择的锅甩给了咨询师,就像我甩给父母一样。
这样一旦结果不好,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埋怨别人。
我尴尬地说,“心理咨询是不是有什么规则,不能轻易地结束咨访关系。”
她若有所思,“哦,规则。还有呢?”
“我担心H只是我过度理想化的形象。万一他令我失望,我还能不能回来找你。”
咨询师想了一会儿,平静(甚至悲悯)地说,“你想要去,或者想要留,都是可以的。听从你内心的选择。我想说的是,就算你离开,也不用担心我受到伤害,我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觉得H不合适,可以随时回来。你可以放心地去做选择,我会一直在这里,好好地。”
听完这句话,我愣在那里,内心升腾起一种平静和感动。虽然我一直以来知道自己画地为牢,一直在用隐形的枷锁把自己捆绑得动弹不得。
那一刻,一直钳制我的压抑感忽然消失了。我第一次感觉到,浓烈粘稠的感情中出现了一个空间,在这里我是被允许的。
她随后说,“在成长的过程中,总会有人来,有人离开。说起来可能残忍,一段关系完成了它的使命,你要有勇气去抛弃。人这一生,当你回顾的时候,会发现身后被你抛弃的客体尸横遍野。但成长就是需要一段段的背叛,才能前行。不用被愧疚感和背叛感所束缚。”
通过这次咨询,我发现原来我生命中从没有一个给我允许的稳稳地在那里的客体,TA能够鼓励我迈出脚步去探索,在我受挫的时候,还能张开手臂欢迎我的回来。
TA不会因为我选择离开和独立而受伤,不会指控我的背叛。
TA是一个独立的个体,TA有自己的生活,能够接受生活的变动,能够理解关系是流动的,人是需要成长的。
TA愿意放手,也能够兜底。这才是刚刚好的父母。
上学的时候,经常看到那句话“家是温馨的港湾”。我能从字面上理解这句话,但从来没有感同身受。一直以来,我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可能缺乏温情。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没有问题,是我的家庭有问题。
对于经历挣扎的你,我只想说一句话——很多时候,并不是你的错。
希望你温柔对待自己。也祝福你能找到一个治愈你的客体。
作者:澄观小宇宙,希望和你一起探索内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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