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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飞去世十五年了,那些受他捐助过的人还会记得他么?

胡锦成 花月满楼 2021-04-24


1


2006年4月20日晚八时四十分,深圳市人民医院肿瘤科病房。


病床前的生命体征监测仪的屏幕上最后一个波峰过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阵寂静,忽然哇的一声,24岁的邢丹再也控制不住了,然后是一对老夫妻苍老的哭泣声。


36岁的丛飞在与病魔搏斗了两年多之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因为两个月前央视一年一度的《感动中国》特别节目,此时的丛飞已经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在2006年2月9日的那个晚会上,主持人敬一丹深情朗诵的颁奖词人们还清晰地记得:


从看到失学儿童的第一眼到被死神眷顾之前,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没有丝毫保留,甚至不惜向生命借贷,他曾经用舞台构筑课堂,用歌声点亮希望。今天,他的歌喉也许不如往昔嘹亮,却赢得了最饱含敬意的喝彩。


2


丛飞本名张崇,1969年10月29日出生于辽宁省盘锦市大洼县田庄台镇的一面街村,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


因为家境贫寒,他经常因交不起学费而被老师赶到教室外边罚站。到初二时,家里实在无力供他继续上学了,他便辍学去沈阳打工。


打工之余他也常去一些娱乐场所去唱歌,他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这让他萌生了当歌唱家的念头。


第一个发现他的天分的是沈阳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鲍延义,在他的培训下,丛飞考进了沈阳音乐学院。


1994年,25岁的丛飞只身从东北来到了深圳。


初到深圳,他的日子并不如意,他到处毛遂自荐,却屡屡碰壁,腰包里的钱花光了,他就去公园睡草坪和过街地下通道。


1995年6 月,丛飞得到了一个充分展示他的才艺的机会,在深圳的一个歌舞厅,他唱完一首歌后,观众掌声雷动,于是他又接连表演了小品、声音模仿、口技等20多分钟的节目,几乎包了整个晚场的演出时间。


那一晚,歌舞厅破例给了他80块钱的演出费。


从这一天起,丛飞四处赶场,出场费也不断地提升,一个月后,他挣到了两万元钱。


两万,这在当时对于丛飞来说,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他说,我可以让父母放心了。


3


丛飞的经常状况是从1995年7、8月以后才有明显的好转的,但他对失学儿童的捐助却是从前一年的7、8月就开始了的。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丛飞在成都参加一场让失学儿童重返校园的义演活动,他把身上仅有的2400元全部捐出。主持人说:“你捐出的2400元,可以使20个小学生交两年的学费!”


“我不能成就整个世界,却可以尽我所能成就一些孩子。”


走下舞台的那一刻,丛飞决心帮助更多的失学儿童改变他们的命运。


那年夏天,丛飞跟随深圳市义工联,赶到贵州毕节地区织金县官寨乡,为那儿的帮贫支教志愿者义演。演出结束,丛飞发现有两个衣衫破旧的孩子一直跟着,一问才知道他们因贫困面临辍学。他马上找到校长,替他们交了本学期的学费,并允诺今后的学费都会寄来。


那几天,每次丛飞在台上演唱,孩子就兴奋地告诉同伴:“那个唱歌的叔叔给我们钱上学。”于是,不断有孩子找到丛飞,恳请资助;而丛飞基本来者不拒,说得最多的是:“孩子,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你的学费我来付。”


到2000年,丛飞已经认领了100多名学生,成为了这一百多个孩子的“爸爸”。


4


从1994年8月开始,到他生命终结的2006年4月,在将近12年的时间里,丛飞义演了300多场,义工服务超过6000多小时,无私捐助失学儿童和残疾人超过150人,认养孤儿37人,捐助金额超过300万元。


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捐出三百万元的歌手,自己却背上了17万元的债务。以至于他在确认入院里竟然拿不出第一笔一万元的入院押金。


2005年5月12日,丛飞被确诊患有胃癌,次日发现癌细胞扩散,2006年4月20日20日20时40分,丛飞因病医治无效在深圳市人民医院去世,去世前,他提出死后捐出眼角膜。


丛飞捐献的眼角膜使5名眼疾患者重见光明。


5


2003年5月,在抗击非典的第一线北京小汤山医院,丛飞动情地说:“我代表深圳500万青年和5万多名义工,来慰问战斗在抗击非典一线的最可爱的白衣天使……”


与别的慰问团不同,丛飞是自费赴京参加义演的。他的路费是女友邢丹多年的积蓄。此时的丛飞因疫情失去了大量的商演机会,但一百多个学生的学费不会因为疫情而少交一分,此时的他负债累累。


这些年,为了多挣钱好多捐助几个学生,丛飞常常一天演三四场,直到嗓子变得沙哑才收场。




他演出前还不吃东西,他怕吃饱饭影响发声。一旦遇上全天都有演出,他就连续十几个小时不吃东西,等到演出结束。这让他的胃难以为继。


先是感到了胃痛,痛时他就使劲用拳头和硬物顶一会儿,或服几片止痛药,等头上冒了一通热汗后,痛就过去了。痛过去了,他就继续去唱,别人劝他去医院,他总说:“没事,等忙过这一段再说。”


挨到2004年春天,丛飞的胃痛更严重,痛得在床上打滚,还时常吐血便血,家里人架着他到医院治疗。可他不肯住院,拿些药就回家了。


2005年1月,丛飞已经连食物都难以下咽,但他仍抱病参加了为海啸灾区赈灾的六场义演。当他忍着剧痛坚持完最后一场演出时,额头已经挂满了豆大的汗珠。那晚,他大口吐血并昏迷了很久。


为了省钱,丛飞一直不愿住院治疗,病情迅速加重,体重在两个多月里下降了30多斤,连嗓子也嘶哑了。这回他不得不去医院检查了,检查的结果是一个噩耗,他必须入院,可他连住院押金都拿不出来了。


6


2006年5月12日,活检报告出来了:低分化腺癌。


得知这个消息后,丛飞长时间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朋友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丛飞听着听着,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伏在床边号啕大哭……


他哭自己对不起父母妻儿,父母年迈多病,前妻留下的女儿才4岁,没了父亲怎么办?还有年仅24岁的妻子邢丹,怀着他四个月的孩子将如何生活……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口述了三条遗嘱;一、不要让孩子拖累邢丹,劝邢丹把孩子拿掉,如果可能,帮她找个好人;二、父母回到生活相对容易的老家;三、想办法找到有爱心的人,继续承担学生的学费到学有所成。


一直克制着自己的邢丹,此刻泪水汹涌:“他这个人一辈子都在想着别人,就是不想自己。你们谁也不要劝我了,我不会拿掉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生下来,抚养成人……”


7


2001年底,丛飞刚给前妻上缴3000元钱,便接到一个受助孩子的电话:“丛爸爸,爸爸不让姐姐读书了……姐姐天天都哭。能不能帮帮她?”


放下电话,丛飞很是犹豫:这一年,他给山区的孩子已经寄去十几万,家用已经极为节省。但是,他还是开了口。前妻伤心透了:“你把血汗钱都给了别人,心里有我们吗?”丛飞安慰她:“等我把这批孩子供到毕业,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前妻哭了:“等到什么时候?这种日子我现在就过够了!


最终,她去法院起诉离婚,把2岁的女儿留给了丛飞。



丛飞的事迹感动了许多人,包括邢丹,一个比丛飞小12岁的美丽空姐。


邢丹的父母极力反对女儿嫁给离异又带小孩的男人,但是她不改初衷,甚至为照顾丛飞和他的女儿,辞去了工作。很多人都不理解,问她图的是什么。邢丹的回答很干脆:“图他的爱心。他人好,可靠,对素不相识的人都那样有爱心,对我还会错吗?”


但现实让邢丹知道,助人的结果会是什么。自从她嫁给丛飞以后,家里几乎就没断过前来要求帮助的人。有的来给孩子要学费,有的来要生活费,还有人买了新房来向他要2000元买新床。更令邢丹为难的是,常有从外地来的人为了节省开支而要求住进他们狭小的家里。


有一位与丛飞只见过两面的东北老乡来深圳找工作,想在丛飞家里吃住几天,丛飞答应了。可对方找到工作后依然住在这里。炎炎盛夏,只有50多平方米的屋子住一家三口已显拥挤,长时间地住进外人,很不方便。正当丛飞犹豫着是否请他自己尽快找住处时,两位他资助的大学生也找上门,说深圳的吃住费用太高,想在丛飞家住一段时间。丛飞又答应下来。丛飞一边想帮别人,一边又不想让妻子太委屈,于是想出个“两全之策”:把家让给那几位住,自己和妻子在附近另租一间房子暂住。


直到丛飞去世,他的家一直是鹊巢鸠占。


8



直到丛飞生命的最后几天,他还是不断地接到这样的电话:


“你答应上个月就把这学期的学费送来,怎么现在还没送来呀?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你说好二月来给孩子送学费的,怎么还不来呀?”


“还不把钱送来,我们的书还念不念啦?”


“你不是说好要将我的孩子供到大学毕业吗?他现在正在读初中,你就不肯出钱了?你这不是坑人吗?”


丛飞哭了,他对邢丹说:“我将自己送上了天梯,上去后却下不来,真是无力再往上走但也没有下梯之路。”

9


丛飞去世之后的第五年,2011年4月13日晚23时45分,一辆正在行驶的深圳号牌小汽车疑似被飞石击中前挡风玻璃,事故致车内一女乘客受伤,经送医院抢救无效,该女于次日凌晨在医院不治身亡。


这个不幸的女子正是30岁不到的邢丹。



现在,这对夫妻已经远离这个他们热爱过的这个世界和那些他们帮助过的人了,不知道这个世界和那些受到过他们帮助的人是否还会记得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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